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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无意间走进这家茶楼的时候,外面正飘着轻柔的雪花。
雪下得并不大,柔柔曼曼,不疾不徐,有些慵懒缱绻的意味儿。天空虽然阴沉沉的,但感觉好像并不是很冷。他留意了一下,茶楼里静悄悄的,似乎没有其他顾客光临。倒是大堂门口两侧的那两盆海棠含苞待放,给茶楼增添了一丝丝悦动的气息。
他要了个靠里面的小包坐定,点上一根烟,闷闷地吸着。他似乎并不是想喝茶,只是想找个安静的角落呆一会儿。
这两天,他心里有些落寞,还有一丝苦闷。本来轮到自己头上的正科职务,一夜间旁落,煮熟的鸭子竟然飞了,着实令人懊恼。
正想着,包间的门轻轻开了。
她飘然而入,在他对面的藤墩上坐定,轻柔地地问:“先生,来壶什么茶?金骏眉,大红袍,正山小种,凤凰单枞,冻顶乌龙,还是大益普洱?”
他斜倚在藤沙发的软靠上说:“来壶冻顶吧。”然后兀自想心事。
她依然轻柔地问:“先生,您是自己斟酌呢,还是需要茶艺展示?”声音透彻清亮,又有些许软糯,如新酿的花蜜。
他轻轻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她迟疑了一下,不知道这个手势是请茶呢,还是请她出去。她没有再问他,自作主张地开始茶艺表演。
其实,他自己也说不明白,刚才那个手势是想表达什么意思。
她在壶里煮上水,然后点燃一支檀香。包间里立刻暗香浮动起来,氤氲祥和。一会儿,咕嘟声响起,水煮沸了。她请他鉴赏茶叶,这是叶嘉酬宾。他轻轻点头,示意她可以开始了。然后专注地看她表演。
大彬淋沐,乌龙入宫。高山流水,春风拂面。乌龙入海,重洗仙颜。祥龙行雨,凤凰点头。她神情专注,按照程式一路表演下来,如行云流水,一丝不苟。然后双手把龙凤杯捧到齐眉高,再恭恭敬敬地向他行注目点头礼,把茶传给他。
他盯着她的手看,忘了接杯。但见她腕如柔荑,指赛春葱,指甲涂着桃红色的蔻丹。她嫣然一笑,道一声:“先生,请!”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脸上微微热了一下。赶紧低头接了茶,于慌乱中一饮而尽。看她再斟流霞,二探兰芷,一双纤手在那里翻云覆雨,不觉动容。直到再品云腴,始觉喉底留甘,荡气回肠。
他突然觉得她有些面熟,仿佛在哪里见过。于是问道:“能问一下女士的芳名吗?”
“先生是来品茗的,还是来寻人的?” 她还是嫣然一笑,调皮地说:“君子之交,水清味美。你只需含英咀华,领悟岩韵。这茶若喝着好,您就常来,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您多提意见。至于我的名字嘛,真不重要。您只需记得这间茶楼的名字就好了。”
茶罢。他怀着心事逶迤而去。
身后,她轻叹了一口气,似乎有眼泪要滴下来。她不急着收拾茶具,呆呆地在那里坐了很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