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租住房的四年,不堪回首。雨天,蚯蚓爬得满土院都是,总有那么几条,会锲而不舍地爬上两级水泥台阶,一直爬到寝室里。一种我从未听说过,后来也再没见过的不知名的大虫子,貌似去了壳的蜗牛。爬到厨房的菜叶、菜板、菜刀甚至盘子里都是。到了冬天,晚上剩的面条,早上,成了一碗冰碴子。 四年后,我们有了自己的楼房。父母一直想来看我们的新房子。 那一年,父亲的病来得措手不及。素日里连感冒都不得的父亲,脊背痛得会突然动弹不得。那次同他去赶集,他背了一大化肥袋子的菜,背到半路,突然犯病,痛得蹲了下来,我把他扶到路沿石上坐下来,捶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我伸手去接那袋菜,父亲一把夺去,“不用,过去那一阵儿就没事了,你背不动。” 父亲犯病时, 常常看见他靠到门框上,来回拉锯似的拼命拉。 眼瞅着犯病频率越来越高,我把父亲接到中医院,托熟人找了位专家给父亲 做了次全面检查。结果除了血压高并没有其它毛病。四十多岁的专家大夫对着父亲的心电图半开玩笑的说,父亲的心脏比他的还好。 中午,我把父母接到我们住旧了的新家。那是父亲第一次来,也是最后一次。 我炒了几个素菜,炒青辣椒、黄豆芽、芹菜......记忆中是父亲爱吃的。不管怎么让,父亲却只夹豆腐吃。“怎么不吃这些,我做得不好吃?”我疑惑地看着父亲。“他咬不动,牙掉光了。”母亲替木讷的父亲道出了谜底。 一直是母亲生病,九年的肺气肿,母亲每年冬天都要住院。在一首给母亲的诗里,曾写过这样几句“母亲 您还有很多打算,几桩未竟的心愿。而在这个缺氧的冬季 , 每天 您只能咳喘着,把一呼一吸,做得异常艰难。” 母亲曾对着我们一再提起,说是算命先生说她活不过65岁,父亲总是安慰母亲,“你做了那么多好事,会加寿的。”在对着母亲年复一年病重的恐惧里,我拼命地买她爱吃的水果和喜欢穿的衣服,母亲穿衣极讲究,即使是在给她自己做寿鞋,也像做婚鞋一样的一丝不苟。 我们姐弟三人,对父亲一直是忽略的。 又一次回家,父亲正和我的小学李老师喝下午茶,见父亲已咬不动我带去的水果,李老师劝父亲镶牙。我当即从包里摸出一张银行卡,拍给父亲。那是我从保险公司辞职的500元押金,托人代支好长时间了,应该打到卡上了。 再见到父亲,他的牙依然没镶,问母亲卡上的钱提了没,说是父亲根本不会用银联卡。我便托付姐姐抽空给支出来。 直到去世,父亲都拖着没去镶牙。母亲把那张银联卡还给了我。我去银行一打,竟然是空的。再后来,我知道了,镶一口牙,500元是远远不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