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沈复的《浮生六记》,初始羡慕他小资样的生活,与妻陈芸情投意合,纵情山水乐而不知返,直直把一个世俗人间抛诸脑后,真真应了那句古话:只羡鸳鸯不羡仙。
及至读至陈芸逝后,方恨老天爷何不给这对神仙般的眷侣多一些时间,却让红颜早逝去,世上空留断肠人。所谓的情深不寿,强极则辱莫过于如此了。陈芸逝后,沈复在书中曰:奉劝世间夫妇,固不可彼此相仇,亦不可过于情笃,语云:“恩爱夫妻不到头。”如余者,可作前车之签。
话虽如此,可纵观世上夫妻打闹者且不说,就平淡者又有几人甘于如此?若真如此,后人就不会有只羡鸳鸯不羡仙慨叹。笔到此时,不禁忆起前几日将婆婆接来小住时候的情形,因恐婆婆来住公公衣食无着,临走时塞给公公几个小钱,却惹婆婆一顿白眼,怒其多余。公婆一生不睦,公公急饭,而婆婆性慢,每每婆婆晚饭便会招其拳脚,虽则如此,却终是一生的夫妻,至老了,仍是冤家一对,婆婆恨公公,恨到骨子里去,别不多说,就说这一日三餐,因了婆婆的恨,平常餐桌上少见鱼肉,究其原因,婆婆说:我做了,他也吃,吃完了再打我,与其如此,谁也别吃。呜乎哀哉!这样的夫妻竟是幸或不幸?
再观陈芸,她在沈复笔下确是一位性格鲜明行为独特极具而又极具审美能力和幽雅情趣的女人,林语堂也曾在西风出版社英汉对照本的序言里言道:“芸,我想,是中国文学史上一个最可爱的女人。”虽则此话过则过矣,然,陈芸却绝不是小肚鸡肠之女人。从她在为她公公纳妾之事说起,并为此与婆婆生出嫌隙,后被公公逐出家门,竟连一句辩解都没有,不得不佩服其胸襟过人之处。至后来,沈复一生无所成,竟至穷困之极,芸不但无所怨言,更是以弱女之躯把责任归到自己身上,如此而来,哪个怜香惜玉之人不想把如此一个可人儿揽到怀里好好疼一场?如此而想,爱,恨皆是是相互的,你若有了十分情意,难不成对方不肯回你八分?正因为陈芸有了如此的豁达,才会有了沈复的宠爱有加,当然,这并不说明诸事皆恪守妇道,她的出格之处像与憨园的交往以及偷游太湖女扮男妆逛灯会之事,也因其的可爱而变得别有韵致,无不令一切性情中人为之倾倒叫绝。
沈复笔下的陈芸是成功的,他的成功之处在于幸福中的人从中看到自己的影子而感到身心愉悦,不幸的人也可以从中寄托自己情思而获得一时的解脱,在虚幻中享受短暂的纯粹的精神满足。
掩卷而思,人生无非就是一个过程,本就是一个过程而非目的,这个过程并不以长短而论,窃以为,在人的一生中若有那么短短的一段精彩便胜过了然无味的一生。
如此想来,陈芸又是幸福的,生前得沈复的宠爱有加,去后的许多年里,又有对其的深情缱绻不可谓不感天动地。那么沈复也该是幸福的吧?陈芸生前谓之夫唱妇随之楷模,后来虽则贫病交加,却是矢志不渝两不相弃。若许年后,穷困至极的沈复若没有这样的一笔精神财富何以慰藉自己,又何以支撑这许久许久?
书读至此时,再也难以读下去,或许,这样寂寥的冬夜本就不适合读这样的文章,枉在这里听评人说唱,替古人担忧。
后记:
沈复:字三白,苏州人,生于乾隆二十八年(1763)卒年无考,沈复生于“衣冠之家”钟情闺房之乐,留恋山水之趣,广交名人雅士,出入青楼酒肆,无功业见之史籍。其唯一之成就便是为我们留下了一部不可多得的妙书《浮生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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