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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大爷,我的本家,近些日子又成了街谈巷议里人们眼馋的对象。 两年前,已经天降一份子钱在他身上。他年轻的时候当过几年兵,忽然之间,好象做梦一样,馅饼砸到他头上了。农村复员军人补贴,一年10块,按月发放,洪大爷一下子每月有了五十块钱的意外收入。 曾经,另一份子钱掠过他的头皮儿,却落到了别人头上。那是给村支书和大队长的补贴,且要干到10年以上的才能享受得到。洪大爷刚干了三年多一点儿,因为脾气暴动辄犯上且工作方法似乎简单粗糙,几经起伏之后,终于撸到了家。他算是有名份,却没有足够的资历,那份补贴理所当然到不了他身上,有好心的乡亲替他说不平话,说为什么偏偏定死了10年而不是三年?洪大爷却说,那不是他的东西,是他的就是他的,不是他的要了也不舒坦。 而现在又是福从天降,属于他的又一份子钱要落地了。不在职的农村民办教师补贴,早就有耳闻,打去年下半年,终于点火起步程序启动,开始调查摸底了。 洪大爷于是骑着他那辆老旧的大金鹿自行车,东奔西跑,查档案,找证人,填各种表格,盖各样红章,为四十年前他做了四年农村老师的那段经历搜集种种人家信得过的证据。 乡镇越来越大,上乡镇驻地跟进趟城一样稀罕。查档案的人多如赶大集,一个个急似热锅上蚂蚁团团转不得要领。在人丛里串来串去,惶惶多半日,洪大爷从负责人那里听说,终于查到了档案上面自己的名字。油印的半张薄纸,多么神奇,竟然记着证着自己四十年前的经历,洪大爷真是感恩不尽这点纸片儿! 最难为情的是找证人。证人须得是在职的吃财政饭的公职人员,已退休在家的先说可以也说不可以终说不可以。一个小小村子,这样的人能有几个?结果大家都奔了那两位在学校当老师的小字辈儿。自己当老师的时候,这小字辈儿还不一定记事儿,让人家作证说不通道理,好歹后来上边儿体恤下情,说这样人也行,只要他们听说过你当老师的历史即可。给作证是人情,不给作证是本分,洪大爷轻轻给人说话,讲自己的历史,翻找记忆里的支持,商量通融的办法。几番周折下来,居然万事俱备,证明人材料,签名,手印,单位公章,般般到手。 今年这个春天过去,整套程序基本结束。补贴的事情也算有了眉目:当一年农村老师补十块,月月发,洪大爷当过四年,每月就是四十,一年下来就有近五百块。对洪大爷这样的老人这样的老人家庭,这着实是不小的高兴事儿。 洪大爷年过七十,领着一份农村养老金六十元,再加上这两份,就有近二百块,洪大爷和大娘似乎很满足。 尽管街谈巷议羡慕甚至不无嫉妒洪大爷的福气,然而结末儿到底还得是服气,因为他不论当兵还是当老师,乡亲认定那做的终究是社会事。 网络江湖多的是推墙派的戾气,小村子的舆论里却荡漾着实实在在的和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