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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不知道我是做什么工作的,一直以为我在老家种地,以为我是一个放牛的孩子。每次下班回家,奶奶总是问我,“下坡回来了?”或者问,“你放牛回来了?”我就含笑答应着。奶奶耳朵聋了,已经糊涂了,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懂得我的工作的。
我们是四世同堂,奶奶常把孙女和重孙女叫错了名字,好在她还认识我,这是令我感动的事。
奶奶没念过书,不识字。有一次,我妹妹写了一个“大”字,问奶奶:“这是个什么字?”没想到奶奶说:“不是个‘大’?”妹妹兴奋地说:“谁说我奶奶不识字?这不是认识‘大’字吗?”接着妹妹又写了一个“小”字,问奶奶:“奶奶,这是个什么字?”奶奶说,这个我不认得。妹妹说,这是个“小”呀。奶奶说,“小”怎么那么大?原来,妹妹写“小”字的时候,字体比刚才那个“大”写得还大。说得全家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然而,人生如旅,往事如烟,此情此景,天伦之乐,不复存矣。奶奶于二OO九年八月初四日去世了,老人家无疾而终,享年九十一岁。奶奶静静地安详地离去,脸上没有一丝痛苦的神色。接下来的几天,我们为奶奶举行了简单的葬礼,将奶奶的骨灰葬于村之南岭,与早已逝去的爷爷合成一墓。此时,天气阴阴,松涛阵阵,哭声呜咽,纸钱纷飞,我们家的老神仙从此与我们永世隔离了。
想起奶奶慈祥的面容,我心已碎,泪不能已。
记忆中的奶奶很少生病,只是七十多岁的时候生过一场大病,后来身体一直很好,直到老去。奶奶生于1918年,经历了旧新两个时代,有生活艰难的岁月,也有幸福的时光和快乐的晚年,她顽强的生命漫过了一个世纪。
我的爷爷身体不好,奶奶终生操劳。生产队时,奶奶顶一个整劳力使用,每天早出晚归,干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重活,在那物质匮乏的年代,生活艰辛可想而知。
在我的记忆里,奶奶最大的特点就是勤劳,闲不住,只要能动,就想干活。秋收时,她坐在老家门前摘花生、扒玉米、褪玉米秸叶子,从不嫌累,不嫌脏。在路上遇到小树枝、草,她总是捡回家当柴烧。家门前的杂草,奶奶总是拔得干干净净,庭院打扫得整洁利落。即使弯腰驼背时,她仍然拄着拐杖在门前屋后走动,拾些过往车辆颠簸掉的麦穗等小东西。到了后来,奶奶实在站立不起来了,然而她依然用她那双强有力的大手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倔强地挪动到户外晒太阳,拾掇杂草。她不喜欢城市的生活。
爷爷五十四岁去世,之后奶奶又孤独地生活了三十多年。奶奶的一生,付出的太多,而要求的太少,对于衣着、饭食,奶奶从不挑剔。
奶奶八十岁以前只留下一张黑白照片,那是奶奶和我以及我的大妹妹的合照。那时奶奶大约在六十一岁左右,我八九岁,妹妹四五岁。看着这张照片,想起奶奶、爷爷,以及我的家庭,我们从农村到城市的整个奋斗的历程,想起那些不想言说的困难和委屈,不禁泪如雨下。
奶奶已驾鹤西去,但她勤劳节俭的精神永存,她的音容笑貌永远存于我的记忆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