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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他从牛仔裤后兜里掏出了仅有的几张一元纸币撕碎,摔在地上,愤然离去。
她则木然地坐在客厅里,脸色像调不开的颜料。
她和他没有过多地争吵,因为彼此习惯了这种招数和方式。他们也知道随之而来的又是一场冷战。
客厅里响着动画片《熊出没》一阵啪啪的枪响声,倒像是为他们之间的战争拉开了前奏。他们的孩子好奇地看着这一切,却并不感到害怕。
他的母亲要回老家,见到他们这样的阵势显得尴尬而局促。
他骑着助力车载着母亲,穿过这个小城送她到龙塔附近等车。中午,一阵火辣辣的阳光烤着大地,也炙烤着他的心。
母亲说你兜里没钱,我这还有。他执拗告诉母亲,这不是钱的事,是关乎着一个男人的自尊与脸面。
他的怒气仿佛愈来愈烈,没由头地像遇到了一场不期而至的地震,满目都是疮痍与悲凉。
回想刚才发生的一幕,他都感到不可思议,嘴角努了几下做出自嘲的姿态。想着仅仅就因为一盒茶叶与她争吵,到底值不值得?
他喜欢喝绿茶,今天办公室里的茶桶正好见空。他到卧室取出一个茶叶礼盒,背身将其中的一袋塞进裤筒,悄声地像行窃一般。
她在客厅陪着儿子玩耍,却注意着他的举动。她直截了当地要他将茶叶放下,说要准备送人。
他的表情怔了一下,有如窃贼被抓住游街一样的心情。他将塞进去的东西掏了出来,瞬间的怒气却像瓦斯遇见了火源,顷刻爆炸了。
他提高了音量质问她,我喝点茶怎么了?就不送人又能怎样?
她说这盒茶叶不用花钱买,能省则省,要喝茶等以后去买。
他觉得这样的承诺像一阵风,游荡一会很快就没有影踪了。
他将事情的起源很快扩大了阵线,说兜里没有钱买个屁。还指仗着您老人家开恩吗?
他干脆将兜里仅有的钱掏出,当着她的面撕碎,并感到了一丝促狭的快意。
她看着这一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自然委屈。
(2)
他的小舅子又来了,他的心情总会随之阴郁起来。
以前他最害怕周末与假期,因为这所宾馆又要准时开业了。而现在这所宾馆又无时不刻地敞开着。
每每见到他们姊弟之间的亲昵,他便独自到卧室躺在床上,一言不发地玩手机、看书。仿佛直面的是熟视无睹的叶草,但这些叶草总是将他的心堵得没有缝隙。
在他们之间,他觉得自己倒像一个多余的人。他的妻弟更像这个家的主人,来去自如,兴致起时唱着欢快的歌儿,浴室里响起一阵哗啦啦的水流声。在他眼里满屋里都是妻弟光着膀子恣意晃来晃去的身影,而他却因为矜持反像一个客人。
他是一个喜欢清静,甚至喜欢无为随性的人,骨子里总透露出几许自诩的清高。因此,他常发出“过洁世同嫌”的感慨。
他不喜欢别人过多地走进他的空间,但这种期望总是落空,不想见到的人又总是不期而至,让他感到愤慨与无奈。
她与他不同,她天生是喜欢热闹的女子,乐于与人交际,做事周密,并常得到别人的赞许,这种膨胀的心态让她总是充满自信与骄纵。
她习惯教育她的弟弟如何入世,如何与人进行所谓的交往,像不遗余力地传授吸星大法一样。
他则看不惯她的世俗,觉得她无时不刻地揣度着每个人的心理,小心翼翼地像只鸵鸟,他都感觉到心累。
她则看不来他的笨拙与孤傲。他的所谓精神追求在她的眼里不抵一文,不抵现实一炬,不食人间火的样子简直如同神经。
他觉得她之间的话题越来越少,有如《生命之中不能承受之轻》中所说的生命失去了重量,人也只是一个半真的存在,厘不清意义所在。
他越来越觉得他们之间,像一本书中所说“他们之间,就是一只猫,和一条狗。猫对狗摆尾巴,本意示威。狗却以为猫在邀自己同游,立刻扑上去亲热。结果尝到的只是猫的利爪。羞辱难当之下,狗奋起追猫。可猫最恨的,就是别人追它。”而他们之间这场“猫狗大战”打得非常糊涂,极其糊涂,令他郁闷难当。他觉得:不怪猫,也怨不得狗,它俩原本用的就不是同一种语言、同一种逻辑!就如同男人和女人一样!
五年来,确切地说自从住进婚房以来,他便觉得他的生活变成了负累,激情早已烟消云散,而现在已纠缠为三个人蜗居在一起的柴米油盐。
他忍着妻弟中午与他们之间躺在一张床上的尴尬,不知是他过于狭隘还是妻弟过于傻气。
他因为独立,从小不喜欢依赖,故此看不惯时时刻刻地粘着姐姐的二十多岁的妻弟。尽管他有三个姐姐。
他厌倦了他们仨吃则同桌,行则同影的生活。觉得他的期许与骨子里的浪漫悄无声息地被抹杀了。就像脸上长了一颗越来越大的痣,越来越醒目,已经掩不住但也只能接受了。
每次他压着声儿与她亲热,又觉得自己像束着手脚游泳一样,身体慢慢地沉了下去,在丢失自由的道路上万劫不复。
(3)
他是喜欢码字的人,闷骚而多情,表外给人憨实之感,除此之外便再一无长处。
她是性格爽朗的人,脸上总鞠着笑。但在生活上最擅长于精打细算。
他与她在别人眼里是完好的互补,因此常得到一些人的羡慕。伊始,他们之间被定义了幸福的涵义。 (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