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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偷

2013-5-2 14:13| 发布者: 丛中笑~| 评论: 2|原作者: 独木桥

摘要: 很多年前的一天,父亲骑着姥爷送给他的那辆克朗克朗响的破旧自行车,左手扶把,右手捏着一根指头粗的柳枝条,歪歪斜斜的把猪圈里的那头肥猪赶到集市上,卖给了杀猪的赵屠夫。那头猪是母亲辛勤伺候了八个月的结果 ...
  很多年前的一天,父亲骑着姥爷送给他的那辆克朗克朗响的破旧自行车,左手扶把,右手捏着一根指头粗的柳枝条,歪歪斜斜的把猪圈里的那头肥猪赶到集市上,卖给了杀猪的赵屠夫。那头猪是母亲辛勤伺候了八个月的结果,卖了一百二十块钱。母亲与父亲对这头猪卖来的钱的用途商议多次,并多次更改上次商定的结果。他们依次罗列了花钱的项目:再买一头小猪仔;母亲数月前看中了一块布料,她要做件上衣;我要买一双垂涎已久的雪白的运动球鞋;维修院门上的门楼;还隔壁李二爷的二十块钱等等等等。
 
  那叠厚厚的十元大钞散发着油腻腻的肉腥气息,父亲把钱小心翼翼的放在挂在车把上的一个黑皮革包里。父亲同许多善于总结人生经验的人一样,多年来遵循一个观点:越是危险的地方越是安全。他认为这个皮革尽皆脱落的皮包没有人会觊觎的,他不只一次宣扬有一天他把这个皮包遗忘在车把上,连同车子就放在小镇的供销社门前,结果待了一个下午,皮包与车子都完好无损,皮包内还有两盒丰收牌子的烟卷、一个簇新的手电筒和一瓶子诸城白酒。
 
  父亲推着车子到了集市上。有人说人有了钱便如脊梁后支撑了一根结实的木棒,昂首挺胸连走路也有了十分的底气,我想父亲那个时候便是如此,每走过三五个小摊,不论什么货物,他便询问一番价格,好似真的要买一样,完全忘记了这卖猪的钱已经有了花销的出处,就如已经订婚却尚未出嫁的姑娘,对其他的漂亮小伙可以用脑子想一想,万不能付诸行动的。父亲就这么走着,询问着,熙熙攘攘的集市人头攒动,没有人会想到父亲不厌其烦的询问只是满足心理的虚荣。后来,父亲在一簇人围就的一个圈子外立住脚步,嘈杂的吵嚷声中传出不甚清晰但别致的声调,这个声调不同于马耳山区的口音,而是婉转着的字正腔圆。父亲仔细想了一番,才想起他在村里的大喇叭上听过这样的声音。父亲支好车子,他忘记了或者说是意识上模糊了车子上的皮包,皮包里的一百二十块钱,以及亟待用这一百二十块钱解决的诸多事宜。父亲挤进人群,看到一个木棍支撑的架子上摆了几个方方的盒子,那婉转的声音便是从盒子里发出来的。父亲同周围的许多人一样,眼睛溜直,既羡慕又好奇的盯着这个叫做收音机的东西,甚或都在心里猜测这么个方正的东西怎么发出声音来的。
 
  卖收音机的是个二十七八岁的男子,没有剃马耳山区同龄人千篇一律的小平头,一头硬如猪鬃的黑发自脑后倾斜至肩膀,发梢处还翘了个后天制作的别致的卷儿,与嘴唇上一丛茂盛的胡须在脑壳前后遥相呼应着。父亲不喜欢这个非男非女的奇异发型,但迷上了他叫卖的收音机。父亲从人群中努力向收音机靠拢,那神奇的声音也就越发的清晰,以至于平常的日子见了都打招呼的熟悉面孔现在都顾不得问候了,这些朴拙的农民的神情都是统一的无限神往,只是知道种地的脑袋第一次把思绪放飞的广大无边。我想那个时候父亲肯定也是在痴痴的遐想:干完农活回到家里,躺在炕上舒展着四肢,拧开收音机的扭子,倾听着来自既遥远又近在咫尺的柔美声音,间或点缀着动听的音乐,天下大事从两耳中缓缓注入曾经只知道春种秋收的大脑,那是何等的惬意与舒畅?何等让幸福飞扬的美好生活?父亲的嘴角勾起两抹舒心的波纹------终于,一个农民怯怯的开口问:“这个,这个机子多少钱呢?”猪鬃头伸出两个指头在空中用力的一挺,一片唏嘘声瞬间遮掩了收音机里的腔调。猪鬃头不屑的说:“若是嫌这个价格贵,那你们四老汉放猪,爱哪儿逛哪儿逛去。”
 
  农民们顿时敛声息气,萎靡不振。收音机里的声音就更加的婉转动人。父亲洋洋得意的想,我现在的钱可以买六个呢,想到这儿,他的头嗡的一声大如斗了。他快速挤出人群,他的越是危险的地方越是安全的观点不可挽回的流产了:他的车子还在,但是包没了。
 
  父亲不记得那天怎么回家的了。
 
  自猪被父亲赶走,母亲便在家翘首盼望。终于听到那辆克朗克朗全身怪叫的自行车熟悉的声音,母亲风一样迎到门口,看见父亲劈脸就问:“卖了多少钱?”父亲没有回答,推着车子进了门。母亲又问:“卖了多少钱?”父亲支好车子蹲在了地上。母亲终于察觉出不妙,再问:“卖了多少钱?”父亲把头埋进了两腿间。母亲不但身体发颤声音也颤抖着:“怎么了?你说不出话放个屁也行!”父亲用蚊子哼哼一样高的声调说:“钱没了,被偷了。”母亲的眼前一黑,几乎要跌倒,但是最终没倒。应该说遗传基因真是个奇妙的东西,从这件事情上我发觉母亲身上的基因大部分是来自姥爷的遗传。
 
  解放前,姥爷干过马耳山区的武工队长,在他的带领下曾经活埋投靠日本鬼子的汉奸,随着填埋深度的增加汉奸下半身的血液渐渐涌到了头部,而他有限的脑袋无法容纳这源源而至的液体,终于使得汉奸坚固的脑壳像成熟的西瓜那样爆裂了。解放后,姥爷干了一个公社的党委书记。这个在县志上可是有据可查的。母亲继承了姥爷遇事冷静、处事果敢、高瞻远瞩的优良基因。而我,呜呼哀哉,继承的却完全是父亲稀松平常的基因。
 
  母亲没有像一般的女人那样扑向父亲啃咬挠撕,披头散发的嚎叫哭闹,甚至没有问钱是怎么丢的,只是片刻功夫就跟换了个人似的以异常冷静的声调对父亲说:“看看你这个熊样,不就是一头猪么?权当我没有养就是了,你何至于这个焉巴巴的样子?”父亲把脑袋从两腿间拔出来,仰视着母亲,哭啼啼的说:“要办的事情没了钱怎么办啊,都是怪我,都是怪我。”母亲胸有成竹的说:“买猪仔的钱找胡二爷借借;我做上衣的料子明年买;把实情告诉李文同,白球鞋也缓缓买;院门楼子你先用砖块塞塞,只要倒不掉就行;李二爷的钱我去对他说明白,我们了解他,李二爷会体谅的。”父亲站立起来,那一刻,母亲这个农家妇女在他眼里如马耳山那般高大如神仙那般让他崇敬了。他结结巴巴的说:“文同他娘,我今天才见识你了,你,你,我娶了你是我老爷爷的坟上冒青烟了。”母亲被父亲恭维的有些不好意,她说:“去去去,一个大男人的别这么窝囊,钱是人挣的,没了可以再挣。”父亲心悦诚服的连连说:“是的是的,钱是人挣的。”也许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父亲对母亲是亦步亦趋,母亲无形中成了父亲遇事应变的主心骨,父亲终其一生,几乎我们家所有的事情都是唯母亲马首是瞻。
 
  多年后的一天,我在为生计奔波劳顿,身心俱疲,顿生悲观厌世的情绪,于是我抛开所有的烦心事,独自沉浸在一片难得的空闲时光里。那个下午,我临窗而坐,对我的大半生之所以一事无成苟且生活进行了深刻的反思和总结。反思和总结完毕,高速运转的大脑依旧带着风驰电掣般的残余思绪,使我忽然想到父亲那句越是危险的地方越安全的著名论断,就着窗外城市川流不息的嘈杂声音,我悲苦的面孔终于被平和代替。我想起了世事无常这个词,按照我的理解,同一件事,必定因时间、地点和涉及人物的不同呈现不同的结果,比如一只鸡,明天或许会变成一只鸭,后天变成了一只鹅,或者永远是一只鸡。而一头驴,也可以在不同的时间演变成一头牛、一头骡甚至变成一个人,就如一个温文尔雅的人转变成一个十恶不赦的杀人犯那样变异巨大,更如若干表面勤于政事,谦和亲民,廉洁自律的领导,忽而变成了巨贪与堕落的代名词,使得曾经无限尊敬与顺从的下属吃惊的瞪掉了珍贵的眼球。
 
  所以,一切皆有可能。
 
  钱被偷的次日一早,父亲打开院门,看见他丢失的皮包竟然挂在大门的吊环上。父亲发出一声说不出是笑还是哭的叫喊:“文同他娘!”母亲或许以为门口悬吊着一颗头颅那般的恐怖,她提着尚还冒着青烟的烧火棍飞奔过来。父亲没敢动那个包,只是手舞足蹈的对母亲说:“我丢的包。”母亲白了父亲一眼,扔掉烧火棍,解开系在吊环上的细麻绳。
 
  皮包内除了一张折叠方正的纸片,别无他物。父亲已经飞扬到屋顶的心掉到地上砰然有声。
 
  母亲展开纸片,父亲凑过脑袋,他干过生产队的会计,识字甚多。父亲一字一顿的念到:欠条,今欠收条人的钱一百二十块。下面是一个鲜红的手印,再下面既没签名也没日期。父亲与母亲面面相觑,捏着这薄薄的纸片如坠云雾。父亲毕竟干过会计,他深刻地思索一番说:“这个条子是用蘸笔写的。”蘸笔笔尖上挺着个肚子,上面开口,插到墨水瓶里蘸一肚子墨水,刷刷刷写的肚子里空空如也,再放进墨水瓶里蘸墨水,所以叫蘸笔。父亲指着一个字说:“你看,蘸笔写到这儿下了一个蛋,留下一滩墨水,这个人不大常写字,笔画粗细不匀看来蘸笔是生了锈的。”母亲点点头。父亲指着歪歪斜斜的字又说:“这个人没有多少文化,写的字横不平竖不直像铜车郎爬的。”母亲再次点头。父亲受到鼓励:“用的这张纸是从学生的作业本上撕下来的,这样的本子该是念高中的学生用的,胡二爷的儿子就用这样的本子。你看,撕下来的边缘整体好似刀子裁的,加上折叠的这么方正,这个人该是个认真仔细的人。”母亲说:“该不是恓惶咱吧,留下钱送来这么张纸片,让邻居知道还笑话咱呢。”父亲还想对着纸片研究一番,母亲把纸片塞到父亲手里,冷冷的说:“我还要做饭,你吃了饭还要干活,研究这个顶屁用?钱没了就没了,再怎么做也回不来了,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别白白浪费时间了。”
 
  父亲再次为母亲的豁达和超然折服。整个早晨他都在想,若不是解放之后姥爷与姥娘离婚,那么在姥爷的影响和栽培下,母亲现在或许也会做个女乡党委书记的,甚至做个女县长也未可知的。父亲顿时私心甚炙,心底暗暗庆幸多亏姥爷当年离婚,否则她怎么会下嫁给稀松平常的父亲?
 
  父亲找胡二爷借了二十块钱,买了一条灰溜溜的小猪,我们家的猪圈里又有了嘹亮的生气。即将坍圮的院门楼父亲用了一个下午填塞缝隙更换材料,竟也像模像样的挺立着崭新的面孔。尽管我满肚子的怨气,可还是穿着那双臭烘烘的黄皮子球鞋上学去。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好像也没有因为丢失了这一百二十块钱有什么重大损失。看来,人世间的好多事情想象的都是比实际要严重的多。父亲把那纸欠条塞进装杂货的抽屉里,他还是心存侥幸,或许,那个偷钱的真的会还回来。
 
  春夏更迭,四季轮回,转眼四年过去了。那天父亲和母亲欲去村南的岭上收玉米。深秋的太阳好似老姜那样的毒辣,从头顶直接晒到人心里去,使得人既烦躁又慵懒。父亲和母亲待到太阳西斜才决定动身,这时候,新更换的院门吱呀叫了一声,进来一老一少两个人,年老的头发花白,穿一件满是补丁的中山装。年小的戴眼镜,脸色清癯,文质彬彬,一看就知不是种地的。父亲和母亲不认识他们。
 
  父亲问:“你们找谁呢?莫不是走错门了?”
 
  年老的说:“没有错的,就是找你们来了。”
 
  父亲与母亲对视一下,思忖与这老少素无瓜葛,因何找上门来?
 
  年老的扭头对年少的说:“你还记得四年前你考上大学还差八十块钱学费的事情么?后来我告诉你是一个远方亲戚借的,今天我对你说实话,那天我借遍了全村借遍了所有的亲戚也没有凑齐,后来,后来我万般无奈,在集市上漫无目的的走着------儿子,你爹我一辈子清白做人,但是,但是那天我做了一回小偷,偷了一百二十块钱。”
 
  父亲和母亲恍然大悟。
 
  年老的哽咽起来,声音浑浊,沟壑纵横的脸上满是愧疚,对父亲说:“你的钱就是我偷的,那天我一直尾随着你到家,躲在院墙外偷听你们的话------”他用袖子抹一把眼泪,对他儿子说:“若不是这一百二十块钱,你这辈子或许只能在马耳山下种地了,但是这钱改变了你的命运,这就是咱的恩人,来,给恩人跪下。”
 
  说着父子俩弯腰屈膝就要跪下,父亲和母亲手忙脚乱的把他们扶住。年老的说:“这四年来我的心上像堵了块石头,常常夜半醒来到天明。现在,我轻松了,轻松了啊。”
 
  他的儿子摘下眼镜揉揉通红的眼睛,对父亲说:“大叔,我爹他真的是没有办法的,你们就原谅他吧。”母亲说:“哎,说什么啊,都过去了,就不要提了,来来来,到屋里坐。”
 
  那个下午父亲和母亲没有去南岭收玉米。
 
  这对父子进屋后掏出一叠钱,说这是他儿子参加工作后第一个月的工资,要我们收下。四年前在父母眼里数目巨大的那笔钱现在已经轻飘飘的无足轻重,还有对偷钱人的怨恨已荡然无存,相反,父亲和母亲倒是理解了作为父亲走投无路的无奈,为了儿子的前途以至于铤而走险做出的匪夷之举。父亲说:“老哥,以前的事情咱们都不要再提了,你看看,我们家都是才整修的,我们的日子还是很宽裕的,我看的出来你们经济很拮据,所以这钱我们不能收的,你们什么时候宽裕了再说吧。”哪想做父亲的火了:“你们还想让我心头上的石头还压着么?你们还想让我的儿子也一直怀着歉疚的心么?”
 
  父亲忽然想到了那纸欠条,四年来翻腾着找杂物,那张纸早已成了碎片片无处可寻。
 
  这对父子临走时,执意要他儿子认我父亲母亲做干爹干娘。
 
  这天晚上,明月高悬,村子里高低起伏的树木与房屋氤氲在半透明的夜色里,白天粘稠燥热的空气已了无痕迹,只有凉爽的夜风从马耳山那边一阵一阵的刮过来,成熟的庄稼甜兮兮的气息四处弥漫。父亲喝了一点酒,脸色红润,他打一个舒服的饱嗝,对母亲说:“文同他娘,我不是做梦吧,呵呵,我也有个大学生儿子了,天下事真是说不清,说不清哦。”母亲依旧淡淡的说:“想清楚糊涂不得,想糊涂清楚不得,安然过咱们的日子就是。”父亲忽然想起四年前在集市上他因为那一百二十块钱的巨款极度兴奋的样子,现在想来真是头脑发热了,而收音机里发出的声音此刻也没有了那么甜美了,只有他那著名的论断: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倒是让他有些越发的糊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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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万物生 2013-5-10 09:46
每个时代的相同心情
引用 南湖游游 2013-5-10 21:03
父爱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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