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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见女孩子起“艳雪”的名字,心里就不由想到鲁迅笔下南国雪的“滋润美艳”。然而我不是江南人,也从未造访过吴越,究竟不敢说对“滋润美艳”想象到了是处。
这次过牛角岭,在清明节的晚后,我竟然见到了北国的“艳雪”。
昨夜窗外风声飒飒,细雨淅沥,清早推门,一地湿润,而檐角楼头,隐约卧着一只只白鸽,定睛细看,竟是积雪!四顾之后,顿觉这都市里的雪景,神情似乎清清淡淡冷冷远远,不给人心里亲近的温暖。
出城进沂蒙山,雪味儿却越来越浓。虽然只是薄薄一层,也未见漫山遍野,但视野所及,这儿那儿都是白白成片,滋滋润润的白色,亮而不刺眼,清而不生寒---这毕竟是春雪了;而且更妙的是,看来雪前雪后没有落风,树的发梢上都停着雪,人看到的绝对是雪落的原生姿态。
到一转弯处,路旁拱着一头小巧的青石牛,驮着一点落雪。人说到了牛角岭了。看导航标示,这牛角岭上,路如蛇盘,转弯处峻急,上下段儿平行!
车行如人下坡,后仰着身子垂了眼皮,步步惊心。可这对我们这些观光客来说,真是莫大的福分!心尖儿虽在颤颤中,眼睛却可以饱览车窗外牛角岭的雪景。
淡淡的雾岚轻轻荡漾在窗外,柔柔地拂动着人的眼帘。远望这牛角岭,当繁盛时节,想必是花的世界、绿的海洋。
此时还是浅春,今年暖气又懒,生机动得慢,春思来得晚,可这牛角岭的各色花草却已如星星点灯,闪闪在车窗玻璃上。浓绿的山松,幽碧的山岩,各各戴上了白雪的绒帽,雪白映照深暗,温暖滋润,顿呈明艳;早绽的艳红的桃花、粉红的杏花、金黄的连翘,还有嫩黄的柳花,在土洼间、在岩角上、在石壁下,各顶一点振翅欲飞的雪花,暖彩之上衬一点嫩雪,娇艳无比;青白的灿烂的梨花,着一层晶莹的雪绒,晕一层朦胧,更加清艳脱俗;还在春寒的幽冷里寂寞着的遍野的火炬树,光溜溜的苍白的枝桠,这时变作了舞者的妙手,把一个一个蓬松透明的雪球接在掌中,如棉桃初绽,似笑靥才圆,不由人不叹为惊艳!
岭间人家的石房子,或踞在石台上,或候于路旁溪水边,或蜷在山洼里,墙头屋角,处处都憩一点懒雪;石墙的院子里,总会探出挂花吐蕾的果枝,而这果枝的尖梢又都拈几朵比花蕾还夺目的雪花。今天这山里人家,给人透出的是一种清逸的素艳的气息。
我想,这样的人家里正该有叫艳雪的女孩子吧?
我愿意把这牛角岭的艳雪比作布裙荆钗天姿素颜的女孩子,正走出她的石围墙的院子来,走到岭的半腰间,恰回眸做粲然的巧笑呢!
岭下的路正翻修,颠簸泥泞难行,司机师傅发恨说,回来宁愿绕道北京。我心里暗暗生出遗憾:不能再见一面这牛角岭的艳雪了。
回来时阳光灿烂,天气晴暖,即便再走一回牛角岭,也不能够再亲近一次来时的艳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