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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姐大我整一旬,我小学的时候,姐就参加工作了,还领回家一个很丑的男朋友,姓朱。我那时识字不多,趴在我妈耳朵上说:“难怪姓猪,跟猪八戒似的。”这人长得老相,头发稀稀拉拉的,像一块干旱严重的麦田。我妈也没看中,跟我姐说:“眼睛这么小,嘴那么大,你看中了?”我姐说:“人家小朱说了,眼大无神,眼小聚光,嘴巴大了吃四方。不管你们看中看不中,反正我是看中了。”我妈一看我姐那副女大不由娘的架势,知道不同意也白搭,只好默许了。就这样,小朱成了我姐夫。
我和小朱仿佛前世有仇,今生一说话非呛起来。用俺姐的话说,是“针锋对麦芒”,谁也不服谁。小朱年长我许多,面子上过不去,气得脸红脖子粗,就说一些尖刻的威胁的话,我姐看他气得发抖的样子,也想给他找个台阶下,就让我给他认个错,偏偏我是个驴脾气,宁死不屈。我姐也拿我没辙。因为我和姐夫合不来,所以很少去我姐家。我姐想我了,做了好饭叫我去,我勉强给她个面子,可是在饭桌上又跟小朱吵起来,结果好饭没吃几口,肚子倒气得鼓鼓的。我姐再做了好饭,好说歹说,我都不愿意去了。我姐就埋怨姐夫,不能少说几句?姐夫为了给自己辩解,就把责任推到我身上,说我这不好那不对,等我和我姐见了面,我姐就拿这些话说我,她刚一开口,我就说:“好了,我知道了,这肯定是小朱说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也被小朱教坏了。”我觉得小朱在破坏我们的姐妹关系,更讨厌他了。
不管喜欢不喜欢,因为我姐的关系,我和姐夫每年不得不见几回,见一面吵一次,彼此的印象越来越坏。这种磕磕绊绊的关系一直维持了30年,我从一个毛丫头变成了中年妇人,小朱也成了老朱,头顶的麦苗彻底绝产了。
当我年近不惑,突然有了很多感悟,审视自己以前的言行,确实多有过激和不合时宜之处,于是痛下决心,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再见老朱,老朱一如往常,历数我种种不是,我说:“你说的很对,我以前没听进去,是我修养不够,没意识到自己的缺点。”老朱本来做好了大吵一架的准备,我这么一说,他反倒呆了。愣了半天才说:“你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进步太快,我有点接受不了。”我心里说,我是进步了,你还和从前一样好为人师,惹人烦。
很偶然的,我看到一位朋友抄了老朱的两句人生感言。一读之下,不觉对老朱刮目相看。老朱说:“世界是变化的,一切都会过去。太阳也不是固定一个方向照耀着你家的庭院。所以说暂时成功了,不要翘尾巴,眼前遇到困难了,也不要丧气,因为一切终究是要变的,只要你努力。富不生根,穷也不生根。一切处在变化之中。”老朱还说:“生活是一整桌的宴席,他不是为某一个人定制的菜谱,这桌上有你喜欢的,也肯定有你不喜欢的,生活是作为一个整体端到你面前的,你只能全盘接受。爱吃的,多吃点,不爱是的,只有多包容了。所以,一个人学会包容,才能会生活。因为喜欢的自不必说,关键是你会不会包容。没有包容之心,就没有愉悦的生活。”没有几十年风霜雪雨的人生历练,是绝不会有如此深刻的人生感悟的。
当我听朋友说,这两句话出自老朱的笔记时,我就更吃惊了:“老朱还记笔记?既然是笔记,这种富含哲理智慧的话语肯定不止这两条了。”朋友说:“厚厚的笔记本,记得满满的,写了好几本了。。。。。。”
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我对我的姐夫,到底了解多少呢?他的为人,他的智慧,他勤于笔耕、坚持不懈将人生的体验诉诸笔端进行总结和升华的习惯,是多么的可敬可佩!而我,隔了三十年的蹉跎岁月,才终于意识到他对我的劝告,是非常中肯的金玉良言,却依然浅薄的认为,那不过是旁观者清,是他好为人师的即兴发挥。。。。若非我这个朋友摘抄了他的这两句话,我对的了解,将永远停留在肤浅的表象。有了这两句话,我对他也不过是管中窥豹,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我比我的这位朋友,又多了解多少呢?
我不由疑惑,身边还有多少这种熟悉的陌生人?我们互不了解,不是因为隔得太远,而是因为离得太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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