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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在书店采访,碰到初姐。当时她正陪女儿看一本儿童书,我偷拍照片时被她发现,为了化解尴尬,我就采取了在这种情况下常用的那招“以攻为守”,很职业地问她:“请问你们经常来书店看书吗?”她“嗯”了一声,低下头去继续跟女儿看书。就在她低下头的一瞬间,我心中似有所动,又问了一句:“请问您贵姓?”她说:“初。”我抓住她的手臂喊起来:“姐姐,你不认识我了?”她一脸疑惑:“您是?”我说了我的名字,她仍然一脸疑惑,说:“那个时候,你还那么——那么小啊……”
那个时候,已经过去了20年。那个时候,我在昌城粮管所实习,青涩地像一根发育不良的豆芽菜。如今站在她面前的,却是一个成熟干练的中年女人了,让我的初姐怎能不发懵呢?
初姐告诉我,昌城粮管所早没有了,她也下岗了。这是真的吗?20年来,每当听到“昌城”、“得利斯”这些关键词,我的记忆便不由自主地百度到那段岁月,那段清纯无邪的黄金岁月——那时的昌城粮管所主任姓孙,我还记得他的名字(尽管我是出了名的浆糊脑子)。孙主任是我见过的最有实干精神的领导,他那时四十多岁吧,魁梧结实,每次晒粮收粮他都身先士卒,挽起袖子和裤管,和粮管所的临时工一起翻晒粮食、抗麻袋。在他的带动下,那些大哥大姐们总是争先恐后,干得热火朝天。
常在一起干活的,除了孙主任,还有两位大哥、两位大姐,一位站长,也是男的。他们都是附近村庄的村民,个顶个的强壮、泼辣。整天和粮食打交道,收粮、晒粮、倒库、运粮,工作枯燥而繁重,他们就以互相取笑斗嘴为乐,话里话外都带着“黄色”,往往一语双关。那两位大姐都没结婚,话头儿也不如这三位大哥来得快,可就遭殃了,常常被他们调侃得面红耳赤,最后惹急了就骂娘骂祖宗,哪句解气骂哪句。这些男人也不生气,嘴里还是不干不净地进行回击。他们说的话虽然恶劣,却也有趣,这两位大姐骂着骂着就“噗嗤”笑了。孙主任在场的时候,他们还稍微收敛一些,个个装得一本正经。孙主任来的时候,他们往往刚说了一个黄段子,把两位大姐糟践了一番,孙主任一来,他们就不做声了,两位大姐正在气头上,忍不住开口骂他们,他们就异口同声地说:“干活了干活了,好好干活吧,把嘴上的劲头都用在手上,这活儿早干完了。”守着孙主任,两位大姐有口难辨,只能朝他们翻白眼,他们装着看不见,或者趁孙主任不留神,朝两位大姐做鬼脸,把她们恨得咬牙切齿的。
初姐刚从学校毕业分配到这里做统计,她文弱纤巧,穿平底鞋,走起路来又轻又快,总是一副快乐无忧的样子,好像心里揣着盛不了的快乐,随时可能高兴地蹦起来。我们俩都手无缚鸡之力,纯粹打酱油的,帮着撑个麻袋、递个笤帚、拿个木锨啥的。那时初姐刚结婚,还处在新婚蜜月,我呢,更青涩的很,听着大哥大姐们这些重口味的荤笑话,心里懂得,可又不好意思笑,就使劲憋着。尽管大哥们不好意思拿我们开刀,可每次我俩的脸比那两位“受害”的大姐红得还厉害。这些大哥们心知肚明,有时刚说了一个很坏的段子,又装着懊悔不迭的样子说:“你看看,人家小王还很纯洁呢,别把人家污染了。”另一个大哥则很默契地接过去说:“没事,她这么纯洁,听不懂的。”实际上我已经憋得眼泪都出来了,哪里会听不懂,他们这样说,我也只好假装听不懂,只是脸红的更厉害了。这当然就是他们想要的效果,他们瞧着我的窘样,都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两位大姐如果忍不住为我打抱不平,则正好撞在枪口上,会受到他们一致的攻击,说:“人家小王本来就听不懂,你怎么知道人家听得懂?你怎么知道人家不纯了?”于是,新一轮的口水大战又开始了。火辣辣的笑骂声,伴随着金灿灿的粮食,热辣辣的汗水和阳光,一天一天周而复始,那个夏天,就这样过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