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石磨小豆腐（诸城的吃，征文）

可贞 · 发表于 2011-10-13 13:38:58

说石磨小豆腐，脑海里就不由得会流动出一幅幅朴拙的泼墨画，天空中漂浮着轻而淡的云彩，热烈的红黄色正悄然隐退，渐变的黛青、蓝紫、幽白，团团朵朵悠然闲散。远处，老黄牛踏着方步，农人扛着木犁，间或一声“哈，......咧咧！”渐行渐近。庄头上，在臃肿笨拙的草垛间隙里不时会有追逐奔跑着的孩子的嬉笑声飞出，溅落进小石桥下的水流里哗啦啦响。夜色搅动起来，牛、人、村庄都略显出一种朦胧迷幻的基调，而家家户户屋顶的烟筒里飘出的炊烟，更像老人瞎话里的仙女儿，袅袅婷婷甩出水云袖，舞起云裳羽衣飘飘摇摇隐没于夜空。
   ----浓浓的墨滴在上好的宣纸上洇染，浓浓淡淡，最终吞没了村庄田野。天黑了下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家人团团围坐在桌边，一家人嬉笑嗔怒。一旁的灶台上刚刚掀开锅盖的大铁锅里，嫩绿的青菜混杂进乳白豆汁里的石磨小豆腐正咕嘟咕嘟散放着清清淡淡的香气。
   这样的情景，在我小的时候，那是再熟悉不过的了。曾经有好长一段时空，石磨小豆腐主宰了我们诸城乡村人的餐桌。它清恬香淡，富含人体所需的多种营养成分，一捧自家种植的黄豆，半筐随处可挖的野菜，制作起来又非常简单易学，妇孺皆会。时至今日，那些少小离家老大回的人们，回到故土，如果不能尝一口老家的石磨小豆腐，那即使满桌山珍海味，即使再甜美的相聚，也是索淡无味，也是抱憾而归的。
   要说诸城的名吃，自然不胜枚数，可是在我们家对石磨小豆腐却是情有独钟的，这当然是有典故的，据说，爷爷的爷爷的......奶奶,人家都叫她“老大家里的”。老大家里的是一个非常贤淑而又聪慧的女人，敬老爱幼邻里和睦勤俭持家，谈起她，四里八乡没有不竖大拇指的。却也因此招来妯娌的妒忌，尤其最小的兄弟媳妇逮着机会就使点小坏，好看她的笑话。就说这石磨小豆腐吧，原本老大家的是要做大豆腐的，一锅豆腐汁子烧的滚开，却哪里也找不到斩豆腐用的卤水了，抬眼看见小兄弟媳妇那明里帮着找寻实际却掖藏不住幸灾乐祸的脸色，便明白了八九就不再言语。暗自寻思，此事要是说明了，没根没据不说，还惹一大家子人不痛快，反正大豆腐吃了这么多年也早就絮烦了，换个做法岂不新鲜？但是一大家子人都等着她的早饭呢，时间太紧容不得她想更多的点子，只好就地取材了，她灵机一动把一大笊篱早就汆好剁碎了的准备中午包素包子馅的菠菜下到豆腐汁子锅里，放上适量的盐，怕豆汁糊住锅底就边烧边搅动，锅底下柴火红旺旺的，一阵阵淡雅醇正的清香随着锅里绿菜白汁咕嘟咕嘟泛腾着的浪头，飘向早晨刚刚睡醒的农家大院。正扫着院子的兄弟住了手，嗅着鼻子自语道：这是一股什么味道呢？香的这么奇怪？说着禁不住咂了咂口水。香气飘进堂屋里，老大家里的婆婆使劲吸了吸鼻子推推老头子说，“他爷，这老大家里的就会出幺蛾子，啧啧，你闻这是股什么味？又鲜又香的！”老大家里的无意中做出了石磨小豆腐，后来邻里们也都跟着学做，很快在这方圆十里八乡人家的饭桌上石磨小豆腐就成了一道热菜。老大家里的的聪惠淑达更是被传诵。
后来，却因这石磨小豆腐差点毁了她的半世贤惠名。话说那一年逢着天灾战乱庄稼地里颗粒无收不说，匪患又起。庄子不大，却天天有病死饿死的人，哭嚎声哀绝不断。年轻女人不敢在家，青壮男人们也不是躲藏出去就是被拉了壮丁，庄里就只剩下走不动舍弃不了家的老弱病残。老大家里的一家人要出去避难，临行了婆婆却赖在炕头死活不走。老大家里的知道老人是怕死在外面，上不了祖坟，变成了孤魂野鬼。就用锅底灰抹黑了脸佝偻了腰身留下照顾婆婆。俗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呀，老大家里的守着年迈的婆婆，除了天天祈祷兵匪之乱早日平息外出躲难的家人快些回来，就是把掐把拿的数着藏在炕洞里的那半小布袋黄豆。天不下雨，挖颗野菜比山里人家挖参很难，天不明就起身。所以馇出的小豆腐也不能尽着肚子吃，每顿饭老大家里的就把稠些的捞给婆婆，自己只喝点小豆腐的汁水充充肚皮。
等战乱平息，一家人团聚抱头大哭后，就围着老娘嘘寒问暖的，婆婆更是攥住老大家里的的手对着众人哽哽咽咽地细数着老大家里的对待她的好处。一家人就随着老人的话语，在婆婆和老大家里的脸上看过来看过去......听着听着看着看着，最小的兄弟媳妇忽然喊出一声“哟，看看咱大嫂的脸色，这么鲜嫩，她那侄女都快比她老成了不是？”又小声嘟囔了句：“这哪是吃不饱的样？哎哟哟，还只喝点水呢！”其实，众人也很是疑惑，老人的身板也还硬朗，但脸上总是稍稍带了点菜色和饥寒样，可老大家里的面色却是红润光滑，真不亚如年轻的女孩子。众人的目光便都有些耿耿的，怏怏不快地散去。

但是，这一切婆婆是最清楚的了，公爹也最相信老大家里的人品。晚上，顾不得别的，就让老婆子把她们在一起的细节一点一滴的细说给他听，仍是百思不得其解，碾转了一夜，想终究还是在这小豆腐的汁水上，于是就附在老婆子的耳边说了句话，以后两个老人就在自己屋里不出来，饭只叫人送到门口，而且顿顿石磨小豆腐，七八天后，两个老人笑眯眯的坐在堂屋的大厅里，婆婆喊过最小的儿媳妇说：“小四家里的，我这是喝了七天的小豆腐水，看看我的脸，赶不赶得上我那小孙女呢？”众人看时，只见婆婆的脸红光润泽，大有返老还童的架势。

其实，关于石磨小豆腐的这个故事，到底是出在哪年哪代，奶奶说不清，娘更是说不清，但是，它在我们家却一直流传下来，奶奶在姑姑们很小很小的时候，就会说给她们听，娘在我们很小很小的时候也非常敬重的讲给我们听，我记得在侄女刚刚呀呀学语的时候，嫂子便学着娘的语气，学给小侄女听......如今，连小侄女也远嫁异国，并在他乡落子生根。而我的闺女摇晃着她那小小的脑袋也能娓娓道来......
那么，这石磨小豆腐的清香朴素，这乡里人豁达，贤孝是不是已成为女儿的嫁妆，随我们这些诸城女子一起，去异地，在他乡，落地生根开花结果了呢？
2011-09-24 12:43: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