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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城十二钗之十钗――雷蕾

2012-5-7 16:35| 发布者: 小青蛇| 评论: 0|原作者: 李玉莲

摘要: 雷蕾叫上司机小董和熟悉Z镇情况的副镇长蒋坤下去转转。小董问上哪儿,雷蕾说今天咱们听老蒋的吧,老蒋是老Z镇人,Z镇的虱子哪个是双眼皮哪个是单眼皮老蒋都清楚着呢。。。。

 

  当雷蕾喝下第四杯白酒时,雷蕾知道自己已经到量了。她看了看主宾席上仍然波澜不惊的周老,习惯性地抿了抿头发,稳稳地坐下了。不用看她也知道:办公室主任小陈此刻是一幅欲言又止进退维难焦急万分又爱莫能助的难受样儿。雷蕾用眼角扫了扫小陈,示意他暂且把心放肚里,雷蕾看见小陈将半个屁股又坐了回去。


  雷蕾心里异常清醒,今晚无论如何她得把这场戏唱下去,并且身为主角,她只能唱好,哪怕回去后又要听郑尚峪的抱怨。


  自从当上这个平原大镇Z镇的一把手之后,雷蕾已记不清这是她多少次主持这样的圆桌会议了。经过这样的会议的磨练,雷蕾也没想到自己在酒上竟有如此潜力,由最初的一杯两杯,现在竟到四杯了。虽说当年在市委时雷蕾也喝过多次,但那时雷蕾顶多是个二陪,心理没什么负担,还能喝出点酒味甚至能喝出点情调来,哪像现在,喝的那叫酒吗?喝的分明是利益是关系是人情。


  就说今晚的周老吧,是雷蕾的上上任书记,刚从市组织部长的位子上退下来。虽说人退了,可虎威仍在,没人敢怠慢,更没人敢以“人走茶凉”应付。周老的一个侄子叫周新元的去年刚毕业,周老好不容易为他谋得了老师的工作,虽说苦点累点收入少点,好歹也是事业编制。谁知这周新元吞不了粉笔末受不得孩子气更绝望于一日十年百年一成不变平淡寡味的日子,死活不想干了。周老席间悄悄暗示雷蕾:能不能让新元跟着你锻练锻练啊。雷蕾呵呵应道“那还不是周老一句话的事吗?”把球又给他踢了回去。雷蕾知道现在往城里调个老师都费劲,更不用说改行了。好在人家周老手中握的就是人事权,只要他周新元办好了一切关系,雷蕾只管伸手接人。


  对周老,雷蕾除了尊敬外还有感激。


  雷蕾来到Z镇走马上任,身为组织部长的周老自是要前去宣布任命,让雷蕾想不到的是同去还有一把手方书记。按说任命一个乡镇党委书记,老大是极少亲自出马的。方书记在周部长宣布完任命后就讲了一个问题:希望Z镇的领导班子精诚团结,把Z镇的各项工作做好。


  Z镇地处县城西部,是三县交界之处,自古就是繁华重镇,可这几年不知什么原因,发展速度明显落在了其他乡镇的后边,早已雄风不再。当年相当阔绰气派的南北大街竟如年老珠黄的妓女即使把粉厚厚地涂在脸上也难掩衰败之相。当年鹤立鸡群般党委政府三层半的办公楼,在全市可是数一数二的,如今在周围雨后春笋般冒出的个人小摞屋小别墅中显得灰头土脸的,已难再觅昔日风采。


  来到Z镇的第一个周末,雷蕾的一帮同学非要给她喝酒庆贺,雷蕾把聚会安排在了镇上最有名气的“宜宾楼”。据说这个镇的酒楼饭馆曾以陪客女子而闻名四邻,近几年随着这种现象的普遍,Z镇倒显不出什么特色来啦,各家饭店不再在这特种服务上下功夫,回归了饭店的基本功能,Z镇的饭菜还是不错的,很多吃腻了城里的,不辞路远,纷纷到这儿来换口味。宜宾楼就是以野味闻名,比如油淋斑鸠、五香麻雀、香酥金蝉都是招牌菜,另外这儿的凉拌“地瓜皮”也很清淡爽口,“地瓜皮”是一种地衣的俗称,这玩意儿黑乎乎的,长在山里有些年头的石头上,吃起来没有任何杂味,却是地道的纯天然的,所以,很多人用它来刮油,估计效果比什么肠清茶之类的要好得多也放心的多。今晚雷蕾就专门叮嘱要了一大盘凉拌地瓜皮,好涮涮那些已经有了啤酒肚的同学们。男男女女的忽啦啦来了二十多个,在当地的差不多全来了,还有几个在潍坊青岛的,竟也专程赶了过来,雷蕾只好在酒楼最大的喜宴厅里安排了两桌。该来的都来了后,大家非把雷蕾按在了主宾席上。虽说同学们相聚都没什么拘束,不管官职多大,家里称多少钱的,都把所有的铠甲扔在了官场商场上,这里没有什么“长”什么 “总”,都直呼着一个个鲜活的名字,甚至叫着当年的一些外号。大家吵吵嚷嚷地,当年的班长潘辉端着杯子,清了清嗓子,“同学们,今天晚上我们聚在一起,只有一个主题:庆祝咱们的班花成为封疆大吏!都把杯子端起来,不管杯中的东西是什么颜色的,都干了!”拍巴掌捶桌子叫好的,个个杯子见了底,接下来推杯换盏,集体节目个人表示,一浪盖过一浪,雷蕾虽说有点酒量,可也架不住这群虎狼之师的轮番上阵,好在雷蕾醉酒从不失态,脑子非常清醒。

 

  “雷蕾,悠着点,别光顾政绩,把爹娘给的那点老本都赔进去。”


  “雷蕾,别当了书记,把咱的郑哥凉在家……”


  “雷蕾,听说Z镇的水深着呢,你可要当心点……”


  既是酒话,更是心底的话,雷蕾心里暖暖的。


  同学的戏谑的真话,不久后雷蕾就深深体会到了。


  Z镇虽说是个大镇老镇,可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企业,一些木器服装加工也大都小打小闹成不了什么气候,整个镇的经济就提不上去。现在没有钱说话就没底气,不管是政府还是老百姓。所以“发展才是硬道理”。雷蕾首先要烧旺的第一把火就是发展经济,恰好市里也下达了“招商引资”的指标,雷蕾想借着这个东风,把Z镇的经济盘活。雷蕾先布置镇里各个口悄悄到相邻乡镇打探消息,看人家是怎么招的商引的资,先跟人家学学。雷蕾说老外、台商港商什么的,我们“引进”有难度,咱们就先从近的做起,谁的亲戚朋友生意做的可以的,咱们都可以试试。雷蕾也把自己的关系从头梳理了一遍,忽然就想起了大学同学隋婉,隋婉的舅舅可是做大生意,说不定这个“资”可招。大学时,雷蕾跟隋婉一个宿舍,两人关系一直不错。雷蕾赶紧跟隋婉联系,两人聊了一会儿近况,隋婉现在深圳跟朋友合伙开了一家物流公司,生意虽不大,却也蒸蒸日上。雷蕾问起隋婉的舅舅,隋婉说舅舅在厦门,经营的通讯设备公司已上市。雷蕾就把自己的意思跟隋婉大致说了说。“咱们的雷蕾都成地方大员啦,祝贺!”“别嘲笑我啦,小地方,哪敢跟你们大城市比。这不还得向你们求赞助嘛。”隋婉正色说,我那个小公司正在起步阶段,目前还没能力到你们那儿发展,我问问舅舅跟表弟吧,现在舅舅的公司是表弟在打理。雷蕾说一切拜托你啦!然后雷蕾把Z镇的情况大致向隋婉说了说。


  隋婉还真是干实事的,第二天就给雷蕾回了信,说表弟忙业务没时间,她把情况跟舅舅说了说,舅舅现在事不多,最近几天正要到济南的一个老客户那儿去办点私事,顺道到你们那儿看看。雷蕾连忙道谢,像听了圣旨一样,马上召开会议,交流汇总一下各口招商引资的动态。大家七嘴八舌的议了一会儿,都说搞养殖的上大棚的甚至化工厂的,什么的都有,又都没有实质性的东西。镇长乔方理说,城北的狐狸貂貉子养殖那都是很上规模的,城南的蔬菜大棚也都成区成片了,像我们这天高皇帝远的,地里种的,除了小麦就是玉米,能搞出什么特色来?说的大家都低了头,雷蕾看了看乔镇长,没有说什么。最后雷蕾说厦门一个搞通讯设备的老总想顺便上咱们这儿看看,让党务书记章刚和办公室周新元具体负责接待事宜。雷蕾没有说这个老总的来历。其时周新元已借到党委,雷蕾安排他在办公室打杂,想先看看这青年的斤两。


  隋婉的舅舅宁老总来到Z镇,雷蕾带领党委政府一干人等非常隆重地接待了。宁总有六十多岁,人非常的精干,说话又极随和,看到Z镇的头头脑脑都陪着自己,就说,你们忙你们的,就派个人领着,我四处转转就行。雷蕾说,那就尊重宁总的意见,让章书记和小周陪着宁总吧。


  刚好来了个检查计划生育的,雷蕾就和计生主任一起去了。晚上在宜宾楼招待宁总,乔镇长、小陈、章刚、周新元作陪。雷蕾看宁总喜欢简单,没有多找人,上的菜除了特色山味,就是几个精致的青菜。宁总不喝白酒,乡镇上饭馆没什么好的葡萄酒,就要了一瓶得利斯出的养生酒。席间雷蕾问宁总对Z镇印象,宁总说不错,地理条件很好,环境也不错。雷蕾就说小地方还有一个好处就是人工便宜,地儿便宜。宁总说,我回去跟其他几个董事说说,看他们的意向。雷蕾说,只要可能,我们给予一切政策上的优惠。宁总说,好,好。一直聊的很适意。后来宁总出去方便,乔镇长说,我陪着宁总吧。看看时间差不多了,雷蕾嘱托宁总好好休息。第二天,宁总又转了一上午,下午就起程了。回去后却迟迟没有什么消息。雷蕾就给隋婉打电话,隋婉说舅舅对你们那儿印象不错,就是担心治安是不是有什么问题。雷蕾说,我们这儿治安很好啊。隋婉问,你们那儿是不是经常有小混混闹事?雷蕾很惊讶,说没有的事儿,我们这个小地方,又不是重庆,能闹出什么来。舅舅说好像是你们的一个什么镇长说的,我也不太清楚。雷蕾就愣了,直到隋婉说我们以后再聊,电话里传来嘟嘟声,雷蕾都没想起该说什么。


  第二天一上班,雷蕾想找李所长问问情况,还没来得及说,乔镇长就跨了进来。雷书记,你看看这个单子,还是大前年咱办公楼装修时人家干的活,一直没钱给人家,都追着讨了好多次了。因为这个事当时是我抓的,人家就盯着我不放,你看是不是先给他点打发打发?雷蕾接过单子看了看,十好几万呢,原本应该鲜红的镇政府的章子已成暗紫。是前任的事,又是镇长直接找过来,雷蕾不便说什么,就对乔镇长说,你先问问财政上有没有钱吧,没有钱我签了也白签。哎呀雷书记,下边的情况你可能不了解,咱财政,什么时候问什么时候没钱。连咱们乡镇干部每月的工资都是拆东墙补西墙的。可没钱咱们的工作不能不干吧?乔镇长急赤白脸地。我先问问郭所长,看能不能从哪个帐上先转点。雷蕾不是打发乔镇长,她得先看看财政的情况。听了雷蕾的口风,乔镇长赶紧说,不是听说“三农”补贴下来了吗?这个补贴谁敢动?那可是要跟农户立即兑现的。雷蕾坚决地回绝。人家干了活,咱总不能不认帐吧?乔镇长怏怏地。认帐也要慢慢来的,谁叫咱没钱呢,咱们谁也生不出钱来,是不是乔镇长?雷蕾看着乔镇长有些难看的脸色就想缓和缓和。乔镇长陪着雷蕾干笑了两声,那我就让他再等等。那就先这样?雷蕾看着乔镇长。乔镇长明白雷蕾“至此为止”的意思,把单子揣回兜里,识趣地离开了。


  雷蕾叫上司机小董和熟悉Z镇情况的副镇长蒋坤下去转转。小董问上哪儿,雷蕾说今天咱们听老蒋的吧,老蒋是老Z镇人,Z镇的虱子哪个是双眼皮哪个是单眼皮老蒋都清楚着呢。说的小董和老蒋两人都哈哈笑了,老蒋的眼只剩一条细缝啦。老蒋的脸白白的,胖胖的,弥勒佛般慈善,脾气也如弥勒佛般嘻嘻哈哈的,在Z镇是出了名的老好人。但雷蕾知道老蒋那双平时都耷拉着的小眼,是Z镇人典型的精明的小眼,只不过是被厚厚的眼皮遮住了精光。尤其是在开会的时候,雷蕾根本对不上老蒋的眼神,好几次她都觉得老蒋在沉睡。可有一次无意中,就在雷蕾准备呷口茶的间隙竟意外地遭遇了老蒋的眼光。那眼光像出膛的子弹挟着凌厉的破空之声,“嗖”地射来,其速度之快力道之准令雷蕾的身子挫了挫,真的像被子弹击中一般。老蒋的眼神别人有没有注意,雷蕾不知道,雷蕾知道Z镇绝对是藏龙卧虎之地,决不可等闲视之。老蒋今年五十了,再有两年就到岗了,人更是修炼得成佛一般,不嗔不怒,不表态不主张,不得罪任何人。


  佛般的老蒋被雷蕾戏谑着推到前台,一时揣摩不透雷蕾的意思,一边打着哈哈,一边问:雷书记的意思是?雷蕾不好再玩太极,就说,今天咱们不跑面就抓重点吧。那就“掐尖”吧,老蒋反应之敏捷不像出自五十岁的大脑。所谓“掐尖”就是挑最好的和最差的两头。小董,今天老蒋指到哪儿,你就开到哪儿,老蒋把咱三个卖了,咱都不眨眼地。小董一边发动车一边说,好嘞。老蒋笑说,雷书记真会开玩笑,卖你雷书记,又年轻又漂亮的还能卖个大价钱,小董嘛,身强体壮的,也还能卖几个。我老头子,白贴钱也没人敢要啊,弄回去养老?还没等雷蕾说什么,小董就说,老蒋你不懂了吧,这年头,越上年纪的老头子越值钱。八十多的杨振宁都说了二十出头的大姑娘呢,何况你老蒋才五十!车里的气氛就格外地轻松愉快。


  一行人说说笑笑的,就来到了Z镇最好的村庄青花村。206国道从青花村村前通过,全市境内最大的河流潍河从青花村西北角浩浩淌过。有着得天独厚地理位置的青花村,也是Z镇第二大村,人口两千多。紧挨国道,一座座三层小楼一字排开,统一的风格,统一的布局,看起来非常气派洋气。雷蕾让小董把车找个地方停好,不要惊动村委,三个人边走边看。老蒋领着先来到青花村的蔬菜收购批发基地,老蒋说青花村还有几个小厂子,干服装干针织的,串肉串的,做玩具的。有的是城里大厂的分厂,有的是来料加工,附近村庄的姑娘媳妇们没事就来打工,一天能挣个三十五十的。最有特色的还是这个蔬菜收购批发基地。


  基地在国道南边,非常开阔,具体占地多少,雷蕾目测能力不是很好,看不出,就问老蒋。老蒋说这个基地占地50多亩,主要收购批发菜花、大头菜、扁豆、黄瓜、豆角、蒜苔、大蒜等蔬菜,鲜玉米鲜花生上市也收购批发。有些发到寿光再包装,有些直接发到青岛济南北京等地。如今正是鲜玉米鲜花生上市的季节,基地上停满了各地来收购的大拖挂车,一袋袋的玉米花生在忙着过磅装车。雷蕾看到农民们开着农用车三轮车也有蹬人力三轮的,拉着或多或少的玉米花生,从附近村子赶来,忙着卸车过磅,然后沾着唾沫星子数着或厚或薄的票子,脸上都红扑扑的。雷蕾见一个五十多岁样子的数完了钱,正收拾着袋子包扎绳什么的准备走,就走上去问,大哥,卖的玉米还是花生?大哥见有人问,先咧嘴笑了笑,卖了几个玉米棒子,一方答着,手里的活计没停,通红的脸上有汗水滴到手上。雷蕾一边从地上拾起一条化肥袋子,一边问:大哥,为什么不等玉米熟了再卖?卖鲜的比卖干的合算?大哥盯着雷蕾看了几眼,看样子一时弄不明白雷蕾的来头儿,眼睛里有丝犹豫,不过还是慢慢对雷蕾说,算起来玉米卖鲜的和干的差不多,不过卖鲜的省事。再说我等地用,掰了玉米棒,在玉米秸空里再栽上扁豆,这样扁豆架也省了,这样算起来就比纯种玉米能多赚一茬秋扁豆。雷蕾听得很专心,接着问,大哥,村里这样种的人多吗?多着呢,你看那一片玉米地都是卖了棒子栽扁豆的,我也是跟人家学的呢。大哥说着向村东头一指,雷蕾顺着大哥的手望去,果然见一块长得很旺相的玉米地,有的肥硕的青玉米还挂在秸上,有的玉米已掰了下来,轻松了的玉米秸好像高了许多,有的玉米秸上的叶子都打了下来,地里直直地矗着竹杆样的秸子。雷蕾若有所思地瞅着,等回过神来看大哥都收拾停当了,就说,大哥耽误你功夫了,谢谢啦。这有啥谢的,大哥说着就跨上了三轮车。


  雷蕾见老蒋和小董一人手里拿一把鲜花生正剥着吃,小董的手上还提了一小半尼龙袋子,就笑着说,这东西吃多了可是要拉肚子的。不怕,我就是吃这东西长大的,老蒋边嚼边说,嘴里的花生白色的汁液就淋淋地从嘴角溢出来。你两个吃的也差不多了,咱们走吧?三个人就朝车走去。小董紧着吃完手中的花生,把尼龙袋子扔在后备箱,扑打扑打手上的土,发动了车。


  雷蕾见老蒋咂巴着嘴一幅意犹未尽的样子,开玩笑地问,平时这个基地上有没有像你们这样混吃混拿不讲理的?雷书记,我和小董刚才吃的拿的可是我表兄的花生,我们可没有混吃混拿。老蒋的两个小眼睁得圆溜溜的。雷蕾怕老蒋往心里去,赶忙有点夸张地说,看不出,老蒋的眼蛮好看的嘛。说的小董也赶忙歪着头瞅老蒋。雷蕾接着说,我是问平时这儿有没有那些不三不四的捣乱的,欺负人家外地客商司机什么的?好像没听说过,老蒋的眼又恢复了常态。那咱们Z镇有没有好闹个事的小混混?雷蕾仍是不动声色。雷书记从哪儿听说的?小董,你听说过有这么帮人吗?老蒋有点惊讶地问小董。从打大前年,大毛被抓二毛逃到外地,咱这儿连个成点气候的痞子都没有了。小董有点不屑地说。小董所说的大毛二毛是一对双胞胎,早几年作的挺大的,在Z镇在全市都是挂号的。


  话谈到这儿,雷蕾没有再问下去,只是把问题闷在了自己肚子里。


  车子驶离了宽阔的国道驶入仅容两车通行的村村通公路。村村通路全是一色的水泥路,有的路段好些,路面平坦光洁,有的路段路面已破裂,呲牙咧嘴地露着些石子,还有的地方甚至坑坑洼洼的,车走在上面像坐船。王村这破路车根本跑不起来,看人家赵家庄那路都赶上城里的柏油路了。小董一边小心地绕着一个个水坑,一边诅咒般说。其时车正爬行在一段小坑挨大坑坑洼相连的路上。路上的坑洼如同盛开过青春痘的青年的脸,找不出一块平坦的地儿。雷书记,以后不用蒋镇长带路,您光看路就能知道哪个村富哪个村穷,小董有点得意地说。此话怎讲?雷蕾还真的不明白,看向了老蒋。老蒋只好说,这些村村通路,都是镇上出一点,村里出一点修的。没钱的村就全靠镇里出的那点下菜,不偷工减料怎么糊弄起路来?你看王村这路,水泥薄的像煎饼咯喳,除了沙石还是沙石,什么样的车还搓不起来?


  正说着,小董就把车停在了一个相对平整的地方。下了车雷蕾方才发现这个王村不大,应该是在Z镇的西南,再往南就是五莲的地界了。村里八九十年代的砖混大檐屋和六七十年代的土墙屋交错混杂,各占一半。有的大檐屋两肩挑着低矮的土墙屋,不但显不出其高大,反而给人以很累的感觉。有的小土屋紧偎着大瓦房的檐头,竟像吊在大树上的寄生藤。看到这些在其它的村几乎绝迹的小土屋,雷蕾莫名其妙地想到了“匍匐”这个词。老蒋说王村没有特色农业,种的就是大田地,一年两大季,玉米和小麦;没有蔬菜大棚,没有搞养殖的。男人农闲时外出打工,女人给人钩花,快手一天能挣个十元八块,累死累活的。老蒋指着村中唯一的一座二层小摞屋说,那是包工头二愣子的。那个二愣子说是包工头其实也就是领着村里十几个人给别人干活。雷蕾问镇里没帮扶过这个村?帮过啊,老蒋慢腾腾说,前些年帮他们上过大棚,可不知为什么,人家一个大棚一年毛收入一二万,他们能挣个三四千就不错了,种了一年,再也没人干了。也鼓动过他们养鸡养猪养貂什么的,他们怕赔钱,就是没人敢上。他们习惯给人家卖力气,现拿现的。渐渐地,镇里也就懒得管了。


  雷蕾心里沉沉的,想不出该说什么。


  看着老蒋发亮的前额,雷蕾想起什么似的,老蒋,你对Z镇的情况还真是了如指掌。我就是只虱子也在Z镇爬了五十年了,哪儿的布绺结实哪儿的布绺糟朽还能不知道?老蒋在自己的小眼上抹了把,雷蕾没有看到老蒋的眼神。乔镇长是哪个村的?雷蕾很随意地问了句。Z镇坐街的。老蒋脱口而出,不太像他的性子,大概这个问题实在不用经过大脑。老蒋说这个“Z镇坐街”时,语气里有一种很特殊的味儿,这种味儿是什么还真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反正跟说其它的话不一样。就是这种特殊的味儿,让雷蕾想起了第一次听说“Z镇坐街”时的情景。


  雷蕾最早还是听丈夫郑尚峪这样说过这个词。雷蕾是邻县人,郑尚峪是地道的诸城城里人,两个是大学同门师兄妹。大概早些年,只要说起“Z镇坐街”,全诸城,只要稍微懂点掌故的人都会心领神会。大概因为地处三县交界的枢纽之处,经的场面大见的世面广,阅尽了三教九流,Z镇坐街人骨子里都有那么股子傲气还有那么点吊儿郎当的玩世不恭,“什么没经过什么没见过”,举手投足间都是那种不惧不屑。雷蕾想大概就是上海人看所有外地人都是乡巴佬的那种感觉吧?郑尚峪当时说,早些年,所有做买卖的,不管是贩卖粮食布匹骡马牲口的大生意还是针头线脑萝卜青菜的小买卖,在Z镇大集上,遇到Z镇坐街人,无不避让三分,即使是Z镇坐街出来个憨子呆妇三岁小孩也没人敢糊弄。真有那么玄?雷蕾眼睛瞪成了两个乒乓球。你还真别不信,那可都是一辈辈买卖人口口相传的教训。郑尚峪说到这儿嘴就闭上了,雷蕾知道后边准有故事,就逼着郑尚峪快说。郑尚峪看雷蕾急得差不多了,才故意不慌不忙地说,有一年,一个不懂Z镇大集规矩的来卖菜。有个来买菜的妇女本来称好一斤葱了,非要再多拿两棵,卖菜人不让,这个妇女非要拿,一来二去的就吵起来了。后来卖菜的硬是把那两棵葱夺下了,妇女把那一斤葱一摔,嘴里不干不净地走了。卖菜的想不要就不要,不就一斤葱嘛,把那一斤葱捋好放回,就继续张罗自己的买卖。没成想过了没几分钟,刚才的妇女带着一帮男男女女就冲了过来,二话不说,冲着卖菜的和他的菜就是一顿噼里啪啦,然后扬长而去。那个倒霉的卖菜的过后才知道那妇女是Z镇坐街人,从此再也不敢踏足Z镇大集。


  从此Z镇坐街带着那股特殊的味儿和那些传奇式的东西进入了雷蕾的呼吸里。


  听老蒋说乔镇长是Z镇坐街人,雷蕾“原来如此”般恍然大悟。老蒋探究般在雷蕾脸上迅速扫了圈,雷蕾意识到什么,忙说到吃饭时间了吧?小董说早到了。三个人就回了镇里,已过了吃饭的点儿,幸亏党委食堂还有饭菜,各人随便吃了点。
下午三点市里还有个会,雷蕾本想稍微眯会儿。从上学到工作,无论冬夏,雷蕾一直有午休的习惯,哪怕是睡上半个小时十几分钟。中午不睡,下午人像太阳落山后的含羞草,敛枝敛叶的,总是无精打采,干起活来也没有效率。可自从来到Z镇后,各种会议各种酒局各种鸡毛蒜皮,午休于雷蕾国宝熊猫般稀罕起来。开始时雷蕾还真是不适应,到了午休的那个点儿,不能眯上会儿,哈欠连天,鼻涕眼泪的,像上了大烟瘾。一个长长哈欠后,雷蕾刚闭上眼,就听节奏分明铿锵有力的敲门声,雷蕾急忙开门,原来是财政所郭所长,连说待会正想过去找你呢,省下我一趟腿了。郭所长四十多岁,军人出身,到现在还是身板挺直,站有站相坐有坐相。郭所长边坐边说,上午局里开了个会,听说雷书记下午也有会,就紧着过来了。打扰雷书记休息了吧?没有没有,雷蕾把一个哈欠硬憋回去,给郭所长倒了杯水。郭所长说上午局里开会,主要是安排“三农”补贴的发放问题。局里说的很死,必须足额发放到农户手中。雷蕾说,这个当然,郭所你尽快拿出个方案来,看具体怎么个发放法。事说的差不多了,雷蕾问郭所长,咱们这办公楼是什么时候装修的?大前年,郭所长不假思索。怎么到现在还没付给人家钱?这个嘛说来话长。那时褚书记还在这儿,装修完后,褚书记见活干得很粗很糙。雷书记你看看才三年不到,窗边门边都爆了,墙皮都成麻子了。郭所边说边指给雷蕾看。其实不用郭所指,雷蕾早注意到了。这样的活也敢狮子大开口,将近二十万呢。因为是乔镇长具体负责的,褚书记没说什么,就是拖着不签字。乔镇长倒是找我催过几次。没有褚书记的签字,我就是有钱也不敢放啊。老这么拖着也不是个事啊,雷蕾想试探一下郭所的意思。雷书记你有所不知,乡镇的帐就那么回事儿,本来就没有钱,能拖一天是一天,五六年前修路的帐都还没跟人结清呢。我这儿整天都是来要帐的,快过年那一阵,办公室我都不敢进。辛苦财神爷啦,雷蕾给郭所续了水,一本正经地作了个揖。郭所哈哈大笑,当过兵的人,笑声都格外爽朗。


  下午开完会,雷蕾给郑尚峪打电话说,想利用晚上的时间,一个人好好理理这些日子的一些头绪,顺顺下步工作的路子。还没说完,郑尚峪就急了,昨天不是就跟你说了吗,今天老爷子生日,知道你中午没时间,就定了晚上。你怎么,怎么……郑尚峪一时竟找不出词来说雷蕾了。“sorry ,sorry……,”雷蕾忙不叠地道歉,“我马上回去。”打电话给小陈交待了交待,就急着往家赶。半路上想起,老爷子过生日不能空着手回去,看看手机都快七点了,天色将暗未暗,正是白昼走向黑夜的那段蒙昧期。怕一家人等急了,就匆匆到药店买了个足浴盆。老爷子去年才从安监局退下来,正处于人生的“第三个断奶期”(这是雷蕾私底下给刚退休有点无所适从的老人起的)。一家人都变着法子撺掇老爷子干这干那,养鸟钓鱼遛弯练书法打太极,就怕老爷子闷出毛病来。也难怪大家都担心,老爷子辛苦忙碌了大半辈子,基本没有自己的娱乐和爱好,猛不丁一闲下来,一天二十四小时怎么打发都成了问题。雷蕾挺佩服老爷子的,他知道儿女们担心他,一退下来,就开始研究战争研究历史研究时事,早上去公园跟一帮老头讨论交流,有时还跟人争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然后跟一群老头老太学打太极,整天乐呵呵的。郑尚峪是家里的老大,下边还有一个妹妹。三四十岁的年龄正是最忙最累的时候,陪老爷子的时间只能靠挤,节假日、歇班日、晚上,只要能抽出来就轮流着跟老爷子老太太在一起。雷蕾从当了Z镇的书记后,就很少到老人这儿来,偶尔过去吃顿饭,也是匆匆地。雷蕾老觉得挺不是滋味的,就把刚上初中的儿子打发过去跟老人一块吃住,倒不是为了让老人照顾孩子,主要是让孙子多陪陪爷爷奶奶。今天居然把老爷子的生日给忘了,雷蕾直骂自己该死。带着满心的歉意回到老人家,果然就差雷蕾一个人了。郑尚峪和小妹女婿正陪老爷子看电视聊天,小妹和老太太在厨房忙活。儿子冬冬和小妹的儿子虎子大呼小叫地玩电脑游戏。见雷蕾回来了,冬冬隔着门就喊,妈,你终于回来了,你再不回来我可要去报警啦。雷蕾在儿子已经初具男人味儿的胸膛上轻擂了一下,就直奔厨房。其实不用雷蕾插手,凉的热的就已摆了满满一大桌子。一家人又是干杯又是祝福的,直闹腾到九点多。老爷子老太太知道他们明天都还要上班,一个劲儿地撵他们早回去。小妹有点撒娇地说,今晚我要跟妈一块睡。大家就笑她,多大了还跟妈睡一个被窝不害羞,吵吵嚷嚷地,小妹一家就留下了。


  郑尚峪和雷蕾下得楼来,被凉凉的晚风一吹,刚才闹哄哄的发热发胀的脸顿时清爽许多。一弯上弦月从林立的楼空里露出半个脸。要是在农村,该正是“月上柳梢头”的佳境。两个人都喝了点酒,在橘黄朦胧的路灯下,竟有点迷离,恍若回到了大学校园的那条“天使之路”。校园东北角通往宿舍的路上有一大片白杨林,一些叫不上名字的鸟雀在那儿安了家。林子中间有一条弯弯曲曲的石子小路,行人在路上走过,时有鸟儿们的白色排泄物多情光顾,校友们就给这条小路起了个特有诗意的名字——“天使之路”。久而久之,这条路比校园里的任何景点都出名,一些两手相牵的青年男女,总是喜欢在这条天使之路上徜徉。上学时的郑尚峪和雷蕾自然没少接受“天使”的“祝福”。


  两个人挽着胳膊,轻轻浅浅地呢喃,轻轻缓缓地彳亍,不觉间就到了他们自己的小家。


  雷蕾给郑尚峪倒一盆洗脚水,自己躺在沙发上。我怎么觉得我们那儿的乔镇长有点那个,雷蕾发了一会儿呆,突然地说。是不是叫乔方理?郑尚峪问。是啊,你怎么知道?我前天上组织部,我高中同学张一凡,你认识的,他媳妇在检查院的那个。把我拉到他屋,跟我说这个乔镇长,本来准备接褚书记的班的,不想半路杀出你这个程咬金来,坏了人家的好事。张一凡说,这个乔镇长在Z镇经营多年,关系盘根错节的,很有势力,叫你防着点呢。你不说,我差点忘了跟你说了。郑尚峪脚泡在盆里,舒舒服服地。怪不得我刚去Z镇时,方书记要亲自压阵呢,还一再强调班子团结。原来是这么回事儿!雷蕾总算解开了那个多日来一直梗在心中的鬼一样的谜。


  郑尚峪,问你个问题,有没有人愿意做损人又不利已的事?雷蕾仍若有所思地。当然有啦,郑尚峪莫测高深地。你吗?雷蕾故意问。我嘛,损人利己还是可以考虑的,郑尚峪嬉皮笑脸地,损人不利己的事还是让神经病去干吧。


  明天,先找乔镇长谈谈,听着电视里传来的清楚而又缥缈的声音,雷蕾心里暗暗说。毕竟损人不利己的事傻子也不愿干,何况乔镇长是Z镇坐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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