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如秋叶

2012-5-7 16:26| 发布者: 小青蛇| 评论: 0|原作者: 嘟噜嘟噜

摘要: 　　都立冬了，太阳还是明晃晃暖烘烘的，比夏天更多了几份温情和耐心。秋风徐徐地，吹在脸上竟春风般的煦暖，丝毫没有扫落叶的凌厉劲道。树叶青青黄黄的，晃晃悠悠，晃晃悠悠，半天掉一片，不急不躁淡定从容...

　　都立冬了，太阳还是明晃晃暖烘烘的，比夏天更多了几份温情和耐心。秋风徐徐地，吹在脸上竟春风般的煦暖，丝毫没有扫落叶的凌厉劲道。树叶青青黄黄的，晃晃悠悠，晃晃悠悠，半天掉一片，也是一副不急不躁，淡定从容的样子，颜色虽说有点发暗发焦，但显然还没完全失了春日的温润夏天的蓬勃。大多数树叶都还站在树上，密密地，随着风力“刷啦刷啦”地唱，好像都还在做着悠长的梦。

　　暖冬，已经叫嚣了很长时间的暖冬，真的来了吗？

　　夜来的一场雨，一场刚刚湿了地皮的小雨，竟淋落了满地的落叶。公园里的一条藤萝小径，大大小小形态各异的落叶，薄薄地铺了一地，像一条花色驳杂的薄毯。踩上去，簌簌地，柔软而有弹性。

　　天，虽仍是暖的，可时令毕竟到了。

　　看着无风无雨中簌簌的落叶，我想起了我那还躺在医院中的朋友。朋友刚刚摘除了曾经孕育过女儿的器官。在这之前，她的小妹，患了绝症，在守寡十几年后撒手而去，留下了一个尚未成年的儿子，成了无爹无娘的孤儿。朋友的老父亲在八十时眼睁睁看着黑发人的离去，一时间变得烦躁而抑郁。看着朋友心力交瘁而又不得不强颜欢笑的样子，我只感到心底无法言说的痛，却实在不知怎样安慰她。我从来没有真切地感受到，在人生巨大的悲痛面前，语言是如此的苍白乏力！

　　俗语说“祸不单行”，我倒觉得，“祸”像个任性而又胆怯的孩子，从来都不敢独自出行，总是靠拉伙结派掩饰自己的心虚。也许正是因为“祸”的莽撞任性而又虚张声势，我们人才如冬日小雨中的树叶般无能为力。

　　一遍遍听着林心如的《落花》，心，竟是说不出的苍凉和无奈。“一生要哭多少回才能不流泪”“一生要干多少杯才能不喝醉”“一生要醉多少回才能不怕黑”……虽说林心如的嗓音如脸蛋一般甜腻，但仍然掩不住歌曲本身的沧桑和苦涩。我想，词作者定是一个阅过人生大起大落大苦大悲的人，否则写不出这样的人生况味。歌曲大概仍然是烂俗的爱情调子吧？但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把它当爱情歌来听。

　　人生，要经历多少磨难才算是人生？

　　去年年底买房子正赶上房市大涨，心里窝着无名火四处筹钱，正在这节骨眼上，车又丢了。那个背啊，真是喝凉水都塞牙走路都被鸟粪砸。朋友都开解我“破财免灾”——我心里直说，这个财破的，那可是我的半爿家业啊。那是刚买了一年的车啊，老公还没稀罕够。丢车的那天晚上，老公见车没了，惊得话都说不利索了，人像怕冷似的直打颤。我怕老公上火着急，毕竟男人爱车如爱情人，丢了车比丢了老婆还心痛。就劝他：丢了就丢了，就当我们两人白干了两年！不就两年吗，两年后我们再买个新的！其实一边劝老公，我自己一边都倒吸气：丢了就丢了，说出来多轻巧啊，那可是我半生的积蓄啊，我不心痛我傻啊。可心痛归心痛，日子还得过，总不至于车子丢了，日子也不过了吧？隔了几天，同学来看我，一见面就问“这几天能睡得着觉？”我故作轻松不屑：“真是小瞧我了，你看我像苦大仇深的样吗？”说着故意把脸腆上去，同学也有点夸张地左瞧右看，确信我仍是吃嘛嘛香咋睡咋安，朝我竖了竖大拇指， “好样的，必须这样的！”

　　虽说背上驮着几十万的债，也许到我退休都还不清，可我们全家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我已经很值足了！

　　贫穷，比起疾病伤痛、亲人离去，实在算不上什么。

　　婆婆生前最怕的就是老来老去瘫在炕上要人伺候，可是在她脑梗塞第三次犯病后还是完全瘫了，这一年她八十二岁，到她八十三岁去世，在床上整整瘫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8760个小时，在一个人的一生中，实在算不了什么，可对于一个手脚不会动，连吃喝拉撒最基本的生活都无法完成的人来说，每小时每分钟都是煎熬。在我给她擦洗全身，甚至她的私处时，我是既尴尬又难受，我不知道这样的活着，生命还有没有起码的尊严和价值。我无从知道婆婆当时的心理，我想，对婆婆这个年龄的人来说，她们是信奉“好死不如赖活”的，她们是绝不会轻意结束自己的，那样不但会给儿女背上骂名，她们自己也会不得安生的。

　　婆婆的一生，实在可以称得上是坎坷多难。生第一个孩子时就因为接生婆的失误伤了一条腿，那条腿流脓流血十几年后不得不截去。在她四十多岁时丈夫因病去世，到她去世，足足守了四十多年的寡。在婆婆五十多岁时，她的大女儿又因生孩子死去。一个活生生的女儿的死，让婆婆的眼睛永远的哭伤了，整天红肿流泪，不得不靠点红霉素眼膏维持。

　　“人啊，活辈人不容易！”这是婆婆常念叨的一句话。虽然婆婆说这句话时每次都是缓缓地沉沉地，可我真的什么感觉也没有。在我自己快要知天命时，我终于觉出了这句话的沉重：人这一辈子，要经受多少的七灾八难？贫穷，疾病，天灾，人祸……

　　很早以前有记日记的习惯，搬家时一大箱子的日记本让我卖了。我翻看着这些日记，张扬不羁的文字爬满了年少的轻狂和无知。泛黄的纸张里到处充斥着故作深沉的无病呻吟，“今天太痛苦了，我最好的朋友竟然拆了我的信。……我一辈子也忘不了！”“怎么倒霉的事都上我赶上了啊，迟到了又撞上了领导。领导会不会认为我一贯迟到啊？我该怎么办啊？……”我一边翻看一边笑一边发呆，那些当时看似痛不欲生的大事小情，我怎么也回忆不起当时的情景了。一次次的日升日落早已漂白了那些“为赋新词强说愁”的青葱和生涩。一辈子有多长，恐怕当时我连想都没想过。

　　这几年，时而会听到某个正当年的熟人或半熟人逝去，有以前的同事，也有同学。每次听到这样的新闻，大家都免不了唏嘘感叹一番：人啊，有什么好争好夺的，争了夺了到头来还不都是人家的？大家的心里就都灰灰的，可没过几天该怎么挣还得怎么挣。人，只要睁开眼一天，就要为一天的生计奔命。去年，比我高一级的一个师姐，四十出头，因肺癌去世了，此前她刚刚换了大房子买了新车子。听到这个消息，我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眼见着那么多的人英年早逝，我常会在某个深夜惊醒。赶紧摸摸身边的老公，听到老公依旧在均匀地打着呼噜，狂跳不止的心才慢慢平复下来。我真的不敢想象如果有一天老公离我而去，我会怎么样。我怕，怕得都不敢跟老公说。所以我恶狠狠地逼着老公改变一些生活恶习：逼他吃早饭，逼他晚饭少吃，逼他锻炼身体……即使老公发脾气不配合，我仍然热衷于做我的“恶人”。因为我终于明白：陪伴我大半的人，不是父母，不是儿子，而是那个整天与我吵吵嚷嚷斗眼磨嘴的人！很久以来，我一直觉得儿子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什么好吃好用的都是先尽儿子，老公吃了用了我都心痛。在我沟沟坎坎地活过了大半辈子后，我才懂得“执子之手，与子携老”是何等的人生幸事！

　　“一生要遭多少罪才算不虚度？”

　　烦恼不幸，生老病死，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抓住我们，不管我们是否愿意，能否承受。因为不幸，不是任何人的专利。活着，就得接受，就得面对。

　　生命是什么？生命就是活着。活着就要“受”，受一切可能。如一枚树叶，受阳光雨露，清风明月，也受霜袭雷击，虫噬蚁啮。当秋风肆虐时，零落成泥碾作尘或是化作一缕青烟。

　　人生，就是一枚秋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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