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掉耳塞,周边喧响的声音重又清晰回来。真实的生活的声音。 一直流淌的音乐,一直宣泄的心怀,在被取而代之的另一种声音阻断后,忽然有所震撼。沉甸,肃宁。在那刻,生活现出的它本真自然的一面,让自己顿生敬重。 身裹在无数的声音中,却也从没有停止寻找。寻找令自己心安的声音。它在自己的生命里不可或缺,幽然绚丽在心底,生长、壮大。 愿意泡在音乐里。便利先进的有声时代,自己是它一名忠心耿耿的信徒。一首好音乐,会单曲循环听到很久,不想停止。在那些声音里,我有望见从前的影子,听到逝去的银铃般的笑声和生动的仿若刚刚跋涉过的一些脚步的声音;在那些声音里,一些淡然朴素的生命情态给我温暖和安抚,从而能够继续从容安静走路,少却很多挥之再来的迷惘;在那些声音里,彻身彻骨的疼痛或爱汹涌在心间,敏感而细腻。它是一方圣地,相通着人类所有真实、微妙以及热切情感。在其中,自己只需随时接收。 它组成了生命不可缺少的部分,给我快乐和欣慰。它让自己放松。 来自音乐停止时的刹那震撼,总归是源于内心日久历练的结果,是馈赠。生活就在那里,现实、繁琐、平淡。热烈和激情交织其中,忧伤和烦恼从中显现。平静面对它们,就有了理解自己和他人的可能。为什么不呢?归根结底,内心的孤独,需要自我救赎。他人——自我影子的另一种投射,没有理由拒绝宽容和体谅。 原来,在喧哗的生活的声音中,心里,一直在沉淀另一种声音,它把自己引向追寻之路——追寻记忆,在记忆里喟叹和惶惑;追寻希望——在希望里兴奋和等待。 不远处响起的一阵悠然钟声,陡然敲打在心坎。俨然响起的是逝去生活的回声,亲切而又伤感,带着回忆和珍惜席卷而来。没有任何遮掩和阻挡。 川流不息的汽车的轰鸣没有间断传入耳中。路边行人的低语也清晰可闻。心怀一旦被隆隆而又平稳行进的生活稀释,空气中的无数声音便会放大开来。哪怕微小的声音也萦响身旁。甚至自己的脚步声、脚步声带起的衣服的摩擦声、微微起伏的喘息声。 心无限地陷落。在万象喧嚣的背后,我听到了汹涌的沉默在呼唤。我知道,在那里,藏着世界的秘密。 于是,我认真倾听。倾听沉默的声音。它在带给我一些什么。 我听见一株花开的声音。 曾有刻意养过花,却无疾而终。喜欢它的惊艳开放带给生命的魅惑。但屡次,最终在自己的疏忽和不谙其道中一株株萎谢死掉。羞愧于笨拙和疏懒,却总也不能减少对它的垂怜和喜爱。喜爱的结果,是对依然在悄悄生长着、自己却浑然不觉的花株的一次次忽略。直至被它唤醒,诧然惊叹—— 那盆君子兰,一直让我随意弃置在阳台一角,连同其他杂物堆在一起,很少给予关照。自我认为,虽然叶片一直绿着,但长久少见的吐蕊开花让自己总把它视作衰萎,并没有带给多少生机感。不像其他很多植物或残叶或浓花那样枯荣鲜明。可在自己不经意间,在一个乍暖还寒的春日,猛然发现它竟抖出了八个花苞。一茎花梗擎起的它们,挺立在年久郁凝的浑厚叶片中间,看起来楚楚动人。赶忙拿了水浇注里面已干涩许久的土,才总算安妥一点心怀,聊以自慰平时少却照管的一丝愧疚。 灿然怒放的它,取代了客厅花架中一株极尽细致侍候却最终只短暂开放很快枯萎的杜鹃花,成为一隅景致。 它在那里,沉默着。我也在沉默着。我分明听到了它的声音。一种不屈不饶的声音。一种默默积蓄力量、不张扬、沉稳行进的声音。一种以它特有的静谧和幽雅姿态呈现出一派美好的永恒的声音。 它无比清晰地告诉我,事物就在那里,无关于你的冷漠和热情,也无需急于解释和表白。它以它的沉默在坚守,坚守一份执着,坚守一份强韧。直至自然呈现它高贵的灵魂。喧嚷的声音因为它而戛然而止。这时,种种肤浅和虚伪在它面前充分映照,羞愧至极,无处藏身。 于是,我知晓,在寂静中也许心灵的静寂是种奢望,在喧哗中也许宁静之所永不会缺失。 所以,在奔腾不止的世界的表层,我希冀着宁静,于纷扰中求得安宁。 所以,在寂静无声的世界的深处,我分明又渴求华丽至绚烂的声音的出现。它响亮动听,成熟深刻。 它们是我内心真正想要的声音。那是一切作用于内在声音的呼唤。 它有时藏在幽远天空的繁星里,在闪闪烁烁中透出忧苦或喜悦。 它有时隐于冬天的树梢和春天解冻的河流里。那些个地方,传递着时光匆忙和不曾停留的脚步之声。 它有时还存匿于所有的记忆里。那里是一座宝库,是若干个声音的来源所在。更畅快的笑和无限漫延着的忧伤里凸显出它的影子。它是在不断修葺、促进和丰富自己更好地融入这个世界的资本。 跟着声音走。 戴上耳塞,拔掉耳塞。不变的,是一直在声音里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