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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用手扭开门打关,走进过当,二姐站在影背墙边,朝我招手,说,你遮目声地,我对你说件事。 熊目事儿,涨木地神秘? 待盼儿,怎俩去树荒子偷桃吃,你去不去? 怎娘干熊目去了?增目不呆家?奏好饭了木? 去怎娘娘家闯门子去了。说怎娘娘被樱桃姐姐气得生疮了,叫怎娘去给她挑挑疮。 影背墙上的饽饽宝花(爬墙梅)开得正欢,正是太阳刚毒的时候,阳光把宝宝花照得粉粉的,二姐的脸蛋也像一朵炸开的宝宝花,红中带着粉。一只耗子从墙缝里钻出来,嗖地一声钻进了阳沟,家中的大黑狗看到了,也嗖地跑过去锻那只耗子,差点把阳沟边的磨刀石碰歪了。 你俩来家了,也不扫扫天井,就涨目傻站着拉呱。人未到,声音先到了,听着粗拉吧啲的大嗓门就知道是俺娘回家了。 气煞我了,恁娘娘家那个小抠嫚姑子,一点不听说。 哪个小抠嫚姑子?我给娘拿过蒲扇,娘像几辈子没吃过烟一样,拿起烟盒子就用手搓烟沫子,一边用右手把烟沫子摁进烟袋锅子,吃啦吃啦地抽起来。一只鸡飞向磨台,除啦就拉了一泡鸡屎,还是黄粘鸡屎。俺娘把烟袋锅子从嘴里抽出来,嘴里“朝好朝好”地赶鸡,大黑狗想帮帮俺娘,一个跟头甩过去,尿罐翻了,黄尿淌了一地,立时满院子尿骚气。 大黑,找死汗!俺娘骂了一句,然后说,还有哪个抠嫚姑子,你樱桃姐呗。 我樱桃姐怎目了?俺娘说了,我是提起个头就想知道个尾的主,不告诉我事情的来龙去脉我会把人家麻阳死。她还说我杀鸡问客,细米把糠的。 哎!不听话的嫚姑子。出夫的时候看上了莲琴(池)的一个青年,这个青年哪里都好,就是走路轻飘飘的,一看就不是咬狼的狗。 什么叫不是咬狼的狗?我从小汤罐里给娘舀了一碗馏锅水,俺娘咕咚咕咚地哈(喝)下去,说,这回哈饱了,刚才在你娘娘家是气饱了。哎,你们没过过日子是不知道过日子的难处,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有的男人要饭上不去门,天生不是养家挣饭的,老地说滴话你们听不进去,俗话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汗!娘狠狠地吃了一口烟,吃完后把烟袋锅子朝屋山墙上狠劲地甩甩,一道黑色的烟油凭空射出。 光顾着拉呱了,你俩启(吃)饭了木?西屋锅里炒的地蛋,东屋锅里糊的趴古(窝窝头),碗扣(饭橱)里有我切的咸菜疙瘩,快去吃吧,你看人家小镰刀,长得像个蹦豆似的,哪像你们,蔫儿吧啲的。 娘,你就知足吧,不缺腿不缺噶帮(胳膊),就不错了,非得长得像张飞似的,你就高兴了,我们可没人家要了。 就你嘴碎,快去吃饭,下晌还得去私留园里傐(拔)几棵芫荽,或地看看豆角子可以zhei(摘)了吗?你樱桃姐这个小扩子(小妮子),若是跟了莲琴那个青年,这辈子就完了。 娘,你别闲吃萝卜辣操心了,天掉下来有大个顶着,人家有大大(父亲)有娘的,你操的哪门子闲心? 打煞是一家,斗死是一窝。她是你娘娘家的姐姐,我不管谁管?俺娘就这驴脾气,自家的事情还纠缠不清,蔓蔓啦啦去管人家的事情,说她一百遍,也不讲记性,就是个得罪人的主,俺大大说了,俺娘是尿罐里藏小人-----挨呲的主! 天气真好,铮明瓦亮的,大朵大朵的云在天上游动,云的脸蛋像刚出笼的白面饽饽。树叶子闪着疲劳的绿色,截柳(知了)也在声嘶力竭地喊叫,那个蚊蝇蛾发出“蚊蝇、蚊蝇”的声音,扑拉一下子飞走了。梧桐树上的独老不甘示弱,也发出“嘟唠、嘟唠”的嘶鸣声,叫几声也是快速地飞走,它们的警惕性都很高,它们惧怕人类到风声鹤唳的地步。人和植物和动物本是和谐和解和平地生存于这个浩瀚也广袤的地球上,但是人类的心胸过于狭小,对一些动物植物满足于口腹之欲,难怪一些弱小的东西会对人类避之不及。 我挎着三升箢子去私留园,二姐挎着一个草筐,顺便噶(割)猪草。我家的菜园子被我大大拾掇得有声有色的,土戒子(蟋蟀)在菜地里嘤嘤作声,腾着圆肚子的红色柿子,抹了绿漆的黄瓜,披头散发的韭菜,还有妖艳的辣椒,红的、绿的、半红半绿的,应有尽有。畦垄上长满肥胖的马种菜和摇曳多姿的“老由斜斜”,一会二姐就把草筐噶满了,二姐指着畦垄的由(牛)脚印子说:“你看,不知道谁家的由(牛)跑到咱家菜地里了,祸害了这目多青菜,怎娘看到又得绝人(骂人)三天。”我说,你笨呀,你不会别告诉怎娘,我看怎娘快成个骂街的泼妇了。” 二姐,你不是说去树荒子偷桃启(吃)吗? 中。你豆角zhei满箢子了吗? zhei满了。怎把箢子和筐子藏在哪里? 就藏在扁豆地里,木有人看见。 我和二姐藏好箢子筐子,就顺着小路去南树荒子了。 坡里的庄稼长得贼旺,路边长满了“den煞驴”,玉米棒子伸着长长的红缨子,地瓜蔓子爬到了地头上,长生果的叶子像抹了绿胶,阳光扫在上边,闪着鬼魅的绿。几只蝴蝶飞来飞去,二姐说,捉了蝴蝶做个活标本,肯定好耍。我说你就知道祸害它们的生命,你还是别翻动了,还是不杀生的好。 树荒子的桃林扎着帐子,全是洋槐枝子,密不透缝。我看看没有指望,就对二姐说,怎俩回吧。二姐说,骑驴阔马地来了,增目也得偷几个回去吧。 二姐真有办法,一会就听到她小声地叫我:“过来,快过来,遮目声地,别叫看林的三野古听到。”三野古是我的叔爷爷(念四声),排行老三,野古是他的外号,有点嘲,庄里人说他嘲霸。三野古也是光棍子,自吹自擂,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娘说,前一段时间村里来了一个女要饭的,带着一个闺女孩子,娘想说给三野古,三爷古欣喜若狂地答应了,还领着人家回树荒子住了一晚,第二天就打发人家走了,说煮三个鸡蛋他可以起三顿,没想到加了两口人,一顿就起木了。俺娘说,这个混蛋,和人家困(睡)了觉,占足了便宜,又不要人家了,真是个流氓! 我来到二姐身边,二姐选中的地角是桃园最隐蔽的地方,不知谁把洋槐枝子扒开了一个小口,紧挨着洋槐帐子就是一棵枝叶繁茂的桃树,树上的桃子汪正鲜叶的,尖尖的桃尖,桃子非常丰满。二姐正要进去偷桃。就在这棵茂密的桃树旁边的梨树底下,传来了呻吟声,我岗地好奇,就把头探了探,我看到二婶子半裸着身子,三野古的头正拱在二婶子的胸前,我还听到三野古说:“夜来后晌你刚来偷了一面袋子桃,怎目今下晌你又来了?”
挨千刀的,你倒是吃饱了,没事了,提上裤子就不认账了,木那便宜的事吧,今后我会天天来偷桃,我看你敢对我增目样?你还敢去大街上给我阳们阳们?你这是自屎抹在自身上,自臭自。
二姐,三野古趴在二婶子怀里在干什目?我把头又探了探,想看看他们在干什目?
快闭上眼睛,一个嫚姑子羞不羞,这也是你看的吗?回家叫怎娘知道了,看不挖去你的眼珠子。二姐说着就拉着我跑了,她还捂着自己的眼睛。
回家我就对俺娘说了这件事。娘找到二姐说:“你个小死扩子,你领着你妹妹去哪里野了?人要脸,树要皮。你二婶子这个不要脸的,把脸当屁股了。”
不该我二婶是的,是那个三野古。
鸡不服群,狗不吊秧子,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我看你二婶子扬B晒蛋的,就不是个好东西。我对你俩小扩子说,今后再去那个流氓树荒子,我敲断你俩的狗腿。偷什么桃,我看就是偷人!
大黑狗看到俺娘绝(骂)人,吓得跑到大门外去了,咣啷把俺娘的蒲坦(蒲团)弄翻了,俺娘又说,冻死迎风站,饿死不低头,做女人要正正当当的,一阵小风跑过来,我就记住了俺娘的这句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