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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偶然地,发现花坛周边居然零星地开了几朵黄色的小花,凑近细看,原来是迎春。
长长短短细细瘦瘦的一些枝条,张牙舞爪地从花坛里探身出来,像慵懒的女人刚刚从被窝里钻出来,顶着一头尚未来得及打理的乱发,恣肆而随意。嫩黄的小花就瑟缩在这一堆乱七八糟中,再加上周遭还是一派冬日的灰暗枯寂,更显伶仃孤单。 就是这伶仃孤单的几点嫩黄,如点在暗灰冷寂画布上的几笔明黄,让整个画面一下子暖了起来,也如久阴不晴的天里,忽然从云缝中漏出的几缕阳光,让人的心一下子亮堂了起来。 迎春花开了,春天总算是来了! 立春过了,雨水过了,惊蛰也过了,眼看就要春分了,可没有柳绿没有花红,没有鸟鸣没有蝶闹蜂争,连最敏感的燕子大概也在来路上被冻僵了翅羽。人们都说“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可冬天明明已多次谢幕,春天为什么还像耍大牌的明星就是迟迟不肯亮相?春天,在跟老天爷讨价还价吗?
在这个空前漫长的冬日里,没有雪,有的只是冷硬的风,干巴巴的冷。按说处在北国中的我们这儿,冬雪应该是最寻常的。现在能想起来的小时候冬天的乐事趣事苦事悲事无不跟大雪联系在一起。可不知为什么,这些年来,雪是一年比一年少见了,竟比春雨还难求了。枯寂的冬日里没有雪的温润,是何等的苍白!没有了雪的相拥,那些禾禾苗苗花花草草该如何伸展它们的春梦?没有了雪的抚摸,那些虫蛇鼠獾蜗牛青蛙们可还会有酣睡中的呢喃?也许正是因为少了瑞雪的孕育,春日才如营养不良的幼儿,迟迟长不成青葱的少年?而我们的心也不得不长久地禁锢在臃肿笨重的冬装里,任粗糙的肌肤徒然地咀嚼着焦渴。 我们不知道,这个春天,我们还要企盼多久! 现在好了,迎春花总算把春“迎”来了! 在料峭的春寒里,在满目的萧索中,迎春花拧着纤瘦的腰肢,仰着金黄的小脸,吹响了春的序曲。那暗红中隐着墨绿的枝条,那一个个鼓胀鲜亮的花苞,让我想起了女娲造人时手中握的那根沾满泥点的生命的树枝,女娲娘娘满心欢喜地甩出去,便是一个活蹦乱跳有情有义的新世界。迎春枝条上串着的大大小小的花眼,何尝不是一处蜂争粉蕊蝶分香的世外桃源! 凡是先开花后长叶的花,那花苞灌满了生命的琼浆,积蓄了花树整个冬天的精髓。不是因为没有绿叶的遮挡掩映,花苞才显得醒目夺人,而是因为花苞有一种无可遏止的生之力。它们在枝条上拧着嘴张着眼昂着头,饱满、硕大,每个花苞里好像都包着一个天大的秘密,一直以来它们都小心翼翼地藏着掖着。在一个无风无雨阳光微醺的午后,没有任何征兆地,“扑哧”一声,那个憋了一冬的秘密,终于坦坦荡荡昭然于天地间,带给我们一个比阿里巴巴的宝藏还流光溢彩的惊喜。娇艳妖娆风情万种的桃花如此,端庄雍容优雅淡定的玉兰如此,洁净如出尘仙子的梨花和淡雅如邻家女孩的樱桃也如此。而迎春因花枝的纤细和花朵的瘦小尤显出花苞的突兀。那指甲大小的黄花是单薄的,有点不胜寒意的娇怯,而粒粒肉红色的花苞像鼓突的金鱼的眼, 有着一种一往无前无所畏惧的冲劲。 娇小单弱的迎春实在是最最勇敢的斗士,它们无畏于春寒的肃杀,在百花胆慑于冬日的余威时,鼓着椭圆的蓓蕾,擎着嫩黄的小花,在春雷之前,吹出了金黄的音符,之后,桃红柳绿,姹紫嫣红,一派繁忙的花事便次第上演了。待到花事荼縻时,迎春才不慌地忙地抽出碧绿的叶片,从从容容地享受地大段大段的阳光雨露。 其实要论花色花相,稍晚于迎春的连翘倒略胜一筹。相比于迎春略显苍白的嫩黄,连翘的黄更明艳更纯粹也更厚重一些,像在大瓶的明黄颜料里蘸过,成串成串四瓣小花挤着挨着,像用纯正的黄金雕琢而成,在丽日下灿灿生辉。迎春稀稀零零地点缀在枝间,像旧时代豪门深府里的丫鬟,缩头缩脑的,总有一种掩不住的娇羞;连翘密密实实地挂满枝条,是现当代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宠着的“小皇帝”,壮壮实实,泼泼辣辣,永远带着一种唯我独尊的霸气。 如果说迎春是旧社会瑟瑟缩缩倍受欺凌的“童养媳”,那么连翘就是新时代招摇过市所向披靡的“小三”。迎春身为“童养媳”受尽委屈,是因为有着倒春寒的阴冷;连翘作为“小三”能够张狂,全是因了土壤的酥软温暖。 迎春在料峭的寒风中绽出的玲珑小花,如璀璨的金星,给冷漠的早春带来一派盎然的春意。如果房前屋后、路边花坛多植几片迎春,我们的心底还会有那么多的寒意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