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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姐,姓李,和《红灯记》里的铁梅一个名字。她和铁梅不同的是,人家大高高,她顶矮矮,但是矮得恰到好处。表姐也没长铁梅的大长辫子,她的头伏顶短短。唯一和铁梅相似的是,她的眼睛很大,像一盏亮起来的红灯。 姑姑生了三个小厮,只有李铁梅一个闺女,李铁梅是家中的老大。姑姑家穷得尿罐抵了鼻,姑姑说了,就用李铁梅给三个小厮中的一个换个媳妇,因为我的那三个表弟都长得拿不出门去,随我姑父:哄黑,顶矮矮,安阳来,还咬舌子,把鸡说成“织”,把鞋说成“晒”,把俺说成“难”。一次姑姑包的股扎,三个小厮就在学校里显摆开了,说一个人死(吃)了一盖垫,差母点撑刹。 铁梅俏白的脸,一双大瞪眼,穿衣服也板整。叫她给她兄弟换媳妇,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她对她娘说了,换媳妇这个谱你就别打了,你办事也别不利不是的,我宁愿找个有钱长得不好看的男人,也不给俺兄弟们换媳妇,我三个兄弟都挺拓拓的,三条腿的找不到,两条腿的有的是吧? 就这样,表姐嫁了一个怪丑的男人,头大粗粗,身子精细精细地,就是家里不差钱。奏媳妇那天,表姐穿着挣新的衣裳,擦着腮红,屋里的家具铮明瓦亮,看将媳妇的人说,俺那恩(亲)娘,说了这么个俏白大胖胖的媳妇,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一堆牛粪上。 表姐结婚后,在婆家吃香地喝辣地,姑姑说她刚地享福。表姐怀孕的时候,喜欢吃干黄喷香的棒槌饼子,表姐夫就屁颠屁颠地给她做,表姐还喜欢吃辣椒炝白菜心。一次表姐夫奏的吼咸,表姐一个白面饽饽镇过去,表姐夫硬是不敢吭声。表姐怀着孩子的日子真是能吃,一顿吃两碗股扎,还得哈两碗粘住,有时表姐的婆婆也做故扎汤,表姐也是哈两大碗,就着精薄薄的油饼,表姐吃地肚子溜圆,吃得快了,表姐就说怪噎银。表姐一直反应的厉害,早上趴在尿罐上干呕,呕出的胆汁,瓜苦。 表姐怀孕了照样拾掇地板整整的,她嫌吼表姐夫一直扑扑囊囊的。一次表姐夫咧着一嘴黄牙傻笑,表姐说:“看你那熊样,什么好事把你恣成这样?”表姐夫戆戆着头,戗戗着毛,腆腆着脸,纠纠着眉,斜斜着眼,歪歪着鼻子,咧咧着嘴说;“你给俺做的那件坎肩不糙,夜来后晌我深思着夸奖夸奖你,又怕你烦气俺,今日晌午我想想就幸福地想笑,说了个天仙似的媳妇儿,做梦都偷着乐呢。 表姐一气就给表姐夫生了两个带吧的小厮,她美丽的身段没有多大的变化,男人们见了她都忍不住地想多看一眼,表姐夫说,这些男人都眼馋俺媳子肉滚滚的身子。 光有钱不行呀,人家那些干教师的,硬是农转非了,你说我这个表姐有多能耐,竟然想出了一个自以为两全其美的法子。陈家庄一个光棍子教师叫封焕臣的,孤家寡人很多年了,40岁这年,上边下来政策,民办转公办了,转了公办的教师可以带着老婆孩子农转非。表姐就商议着和表姐夫假离婚,嫁给那个封焕臣。这个骚主意表姐夫是一百个不同意,他把头摇得山响,说:你挓挲什么,这也是随便就可以作假的吗?这是表姐夫头一次骂人,表姐还真接受不了,就说:“看你吴丈省么,这不是为了孩子们的前程么,你有本事,你给孩子们个正式工干干?就你这胎气地,我看一辈子也木事。 就这样,表姐和表姐夫离了婚。离婚归离婚,她私下里对表姐夫说,你是我的男人,你不能再找别的女人做老婆,好好在家呆着,木有你的亏吃。表姐嫁给了那个光棍教师封焕臣,这个人光棍燎火地,找媳妇也不带条件,只要是母的就行。表姐还有个外号叫“万里香”,封焕臣对他同事说了,有女人的日子真是舒服煞了,像吃了个盆果,甘甜甘甜的。一个女教师说:“封老师,你真是不种银,像几辈子没见回女人。婚姻像平放着的凳子,必须一样高。四根腿不一样高,就会烂固嘎儿。李铁梅长得奇骏,他嫁得老公长得奇丑,就是不一样高,就会烂固嘎儿,这不便宜被你捡着了。” 表姐要照顾两个男人,她还像皇帝老子一样来个一三五在封焕臣的家,二四六在表姐夫的家,她还用封焕臣的工资买好吃的东西给表姐夫带去,表姐夫三脚拍不出个屁来,自己的媳妇就这样被人家一分为二。表姐回家的日子就是表姐夫献殷勤的时候,表姐刚走到天井,他就舔摸上了:“那个天煞的,没欺负你吧,如果他欺负你了,你告诉我,看我怎么摘把他?”他还给表姐把萝北切成细条,让表姐就着炒熟的花生果吃。他还为表姐下好了面汤,表姐看着在他身边转悠的表姐夫,就撒娇地说:“你别呆在这里麻阳我,滚一半搭子去。”说着,表姐还踢了表姐夫一脚,没想到打疼了他,他捂着一条腿,疼得打团磨磨。表姐就裂开樱桃小口,哄他说,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骂不自在。表姐夫就笑了,说,女人真是个不好惹的东西。 表姐的两个小厮跟着封焕臣转了非农业户口,都招工去了城里。不几年,表姐也搬去了城里。搬去城里的表姐想学的洋气点,就有意地不说家乡的土话。过春节的时候,在龙城市场看到卖年画的,她高嗓大气地对人家说,买一张张海由。卖年画的一时没闷回过来,看到表姐盯着张海迪的年画,就知道表姐不会读“迪”字,就揭一张给她,人家也没表示出鄙视她的意思,她就先开口了:“你不要以为俺不识字,俺识的字一箩筐还盛不了呢,要不你等俺一霎霎,我找本字典给你念念。”卖年画的是个南方人,不知道“一霎霎”是什么意思?就问表姐,表姐回答:“一霎霎,就是‘一小盼’的意思。她看到南方人还是听不懂,又说:“你等我木霎霎,待会我找个人给你讲说讲说。南方人直接听懵了! 表姐第一次打电话,说:“歪,夜来头晌打谱回老家看看,木心思着电话祸害了,扎古着一盼子也木扎古好,也木对你说声。想回家拿点饼吃,城里的饽饽木法吃,咬一口噶的噶的地,说是掺了卫生纸呢。”接电话的问封老师来,表姐说,上圈解手去了。这个人问,楼上还有圈,表姐说,忘了,卫生间三个字怎么也叫不顺溜。 封焕臣的脑袋瓜很灵,进了城里后,学会了炒股,原先的教师工资表姐是一清二楚,现在她摸不着封焕臣到底有多少钱了,一次我去她家,她对我说,封换臣在外面不定有多少外国媳妇呢?我惊愕滴说,就封焕臣那副德行,中国女人喜欢的就不多,还有外国媳妇?他那点钱,中国女人也很少有稀罕的,还外国女人,你也太高抬他了吧? 表姐说:我说的外国媳妇,是“搁(guo)在外面”的媳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