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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一个老爷爷的叔伯兄弟七个,我最小,排行老七。二子爷家的春喜,排行老二。一个庄的同辈小青年都习惯称呼他二哥。1977年的春喜27了,还没有媳子。
眼看着一个个二十出头的小青年三不慌地都用排子车扇上席棚,蒙上花毯子,把左庄右疃的俊识字班拉来将到了炕头上,春喜支棱不大住了!
是啊,和他一般年纪人的孩子都能到供销社装忌讳了,可自己还是光棍燎火的,能不草鸡?!更要命的是动不动的,邻居五嬷嬷就刺闹他:“春喜啊!咱不缺胳膊不缺腿的,说不来公社工作组红玉那样识文释字的洋识字班,俺是哑巴吃古扎心里有数,可是就不能拾掇个庄庄户户地?你看看为你,把您娘和您大大喀哒地!再这样桥桥巴巴地不开窍,你等着叫您妹妹给你换吧!”经常是五嬷嬷这么絮絮叨叨一说,春喜就红着脸跑了,只有我知道他窜哪里去了——在生产队场里的草垛旮旯里叫困!唉,按说这个年龄说个媳子谁不是手拿把掐的,怎么春喜就是弄不出个明墨来呢?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他的性格太老实了!平时见了识字班,脸羞得象块红布,说话磕磕绊绊的就不成缕了。二是二子爷家光景不宽快,二子爷常年不裕多,一年光扎古病就得卖两建子地瓜干,一年到头算算帐,往往拉饥荒。但要说比干活、比实在、比心善,二哥那是没的说!全生产队的壮劳力,数他最挺脱,一晌午能推50拥车子地瓜不带歇会儿的!还常年给五保户老宋头挑水、劈柴禾!
对二哥的婚事,二子娘没少发愁,一发愁就找我母亲商议:“他娘娘,快给春喜淘换个媳子吧!今年不过红,拖到下年就踢蹬了!”我母亲也焦急,说,“行,等我到他姥姥家打听打听,有那样差不离的,给说合说合。”
这天,快东南晌了,大舅骑着大金鹿来我家了,一进门就告诉母亲说:“姐姐,你托我办的事有眉目了,咱村东南角老李家,不是有五个闺女吗,老三秋花今年28了,那年上山搂草,叫看坡的断地跑沟里,把脚崴了,到现在有点瘸,不过不上眼瞅不大出来。这识字班随他大大,心眼子包,说不定和这里表侄子般配哩。”我母亲一听,说中啊,瘸点就瘸点吧,能生孩子会种地就行。
二子娘全家听说后,都挺满意,二子爷一边布哒着烟袋一边说,“中啊,他娘娘,咱这样的主,要饭的都不上门,咱就是赶欠也得把识字班赶欠过来,春喜再不定亲,非打光棍子不可!”二哥一听,平时耷拉的头也刚夯起来了,脸上也有笑摸样了。
双方说好初六集这天来验亲。可是二子娘的脸又阔愁起来了:“他娘娘,家里现在已拉了180块的饥荒了,初六集来验亲,不怕您笑话,炒菜连油都不够啊,怎么办这个恭事啊?”,“不用发愁,嫂子,我有谱。”娘胸有成竹地说。
第二天,娘到二子爷家,当起了家。老李头的相亲队伍,一辆地排,走了两个时辰,终于到了王家湾。 老家招待大客,都盛行用“十大碗”,是最高规格的宴会。上午九点多钟,娘噶哄三大娘、五子娘,忙活开了。一是忙活凉菜:“凉拌白菜芯、炒果子仁、芫荽炒小豆腐、拌货菜。”二是忙活热菜:“菠菜粉条熬丸子、猪肉炒白菜肱、鸡蛋炒大葱、炖鲤鱼、大豆腐炒芫荽、煎黄煎子鱼、萝卜炖坡兔子肉、家臣子肉炒韭黄。”三是炸面食,两个时辰,她们用面固粘肥肉炸了一盘、又炸了两浅子反货爪子,娘说,差不多了,住一住,等客吃得差不多,再上盘香油果子拌菠菜。
女方的客陆续上了炕,主要有:秋花的父亲、大姨、二姨、嫂子、小姑子,共计6人。秋花的父亲是个鬼死猴子,他一盘腿上炕,就对我母亲说:“妹妹,我听桂江(我大舅)说起这门亲事,我就凑副满意,小青年穷点不要紧,能推车子不桥不颠的就中!是不是?鬼多了,秋花还拿捏不住哩!”母亲听了,就有三分欢喜,说:“是啊,贵海哥,秋花能干,针线又好,过来受不着罪的,这里我嫂子又仁务,秋花有出产!”
这边陪客的有:生产队会计有根、保管祥福,本家春田、春云,都是五莲白干1斤的量。人们上了桌,哈着白干,说着时令的话,熨熨帖帖地鼓捣着。
秋花就是鬼,她一谝腿,下了炕,对我母亲说,姑,我不会哈酒,出去撒摸撒摸。然后就到了天井,二子娘家的天井比较大,东边,是两建子玉豆,西边是一建子地瓜干,南边靠墙是一辆地排车,车后是一垛果子秧。西南角圈里一个廓落,圈北一盘磨,磨底下是鸡舍,养了4只母鸡,其实,为了好看,廓落、鸡、建子里的玉豆,都是母亲出去找左右邻居借的,尤其是,母亲特意找东邻福庆,借了个尿罐,体体面面放在阳沟的边上,因为二子爷家的尿罐,前些日子浇白菜,撞到井沿上少了个边,不好看。母亲说,到一个户家,如果一眼看到尿罐斜斜楞楞地不熨帖,心里就各各棱棱地不舒坦,这可是庄户人家过日子的一个标志啊。
会计有根、保管祥福,豁上醉陪着客哈酒,那边客被央及不过,端着盅子一个劲地支应。不到三袋烟功夫,三斤白干就见了底!女方的大姨哈多了,醉末扬场地说,“哥,中啊,这里不象咱那里,土山薄岭地,春喜又能干,秋花将过来,吃不着罪,一年倒能返个三四百斤麦子回去!”秋花的父亲没有接话头,不过一烟袋磕在鞋底上,嘿嘿地嘻了!
整个酒宴,春喜一直没有敢上桌,而是躲在西屋里,毛毛糙糙的胡心思。母亲就过去说,春喜,别这么楞楞巴巴的,秋花出来了,就过去说说话。“娘娘,俺说什么呢,你教教俺!”春喜知道自己嘴笨。“呵呵,春喜,大识字班到了你跟前了,别低头耷拉甲的,啊,该说就说。”
秋花果不其然去找春喜了。“春喜啊,嘿嘿,俺今年28了,你不嫌弃俺大吧?俺噶鞋垫子那可是村里可是最快啊!你脚穿多大码的鞋啊?”春喜坐在炕沿上:“秋花姐,俺,俺,不嫌弃,俺是43码的脚,俺推拥车子能推50 趟哩!”
秋花爹酒哈了冒一斤,踉踉跄跄地出了屋,来到院子,四顾撒抹了一下,说,“恩,小院倒整装,就是少了辆脚扎车。”我母亲反映挺快,:“三兄弟,脚扎车已经叫他四大大去供销社买了,大金鹿。秋花说过来吃不着亏,有我这个姑,你就应承了吧。” 夕阳西下,验亲的一行人终于歪歪趔趔地上路了。秋花父亲在地排车上歪块着对秋花大姨说:“他大姨,你看,秋花要点啥彩礼呢?”他大姨把包袱一推说:“妹夫,咱不能胡之嘛趟地瞎收心,人家要咱闺女,我看就刚地好来!要啥彩礼啊,顶多给俺割个褂子!”
母亲和二子娘在厨房里收拾着碗筷,二子娘生气地说,“他娘娘,春喜找不找媳子倒好说,你看看,他五子娘煎黄煎子鱼,拿油当水了,多使了冒二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