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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小狗捉迷藏的主人
一只小狗在男女两位主人身后慢腾腾地走。健行的主人三番五次回头吆喝,可小狗依然故我,东寻西望,东嗅西嗅。急走不得的他们终于百无聊赖,寻起了乐子,躲在路沿石上一棵并不怎么遮身的树后,和狗儿玩起了迷藏。 他们明知凭狗儿灵敏的嗅觉会很快找到,但似乎还是饶有兴趣。人的依赖被依赖的需要愈促此番举动。他们得到了这种满足。因为意料之中,小狗不慌不忙碎步踏至,身子一偏迈脚路沿石走向那棵树。他们只好嘻哈一声走出,又一前一后恢复如初步态。 随后,女主人走着走着健步跑起来,留下男主人在身后对小狗吆五喝六。跑到很远的女主人最后只有返回,察看他们的进程。路上,又多了一声唤狗的尖嗓子。 狗有狗的脾性,人有人的性格。人不管跟狗相处,还是跟鸭相处,都要一种投合才好。这样才会相安无事不是? 小狗不会说话,也没有城府。它交由会说话,也有城府的人来带,便如大人带孩子。是孩子,就有毫无做作自然呈现的状态,会在路上哇哇叫,会旁若无人撒欢,会娇憨得令人心疼。 还会,有时形态看起来接近傲慢,犹如君临天下,大人们不得不臣服。 就如那只狗儿。 喜欢,有时不得不付出代价。比如时间耐力精力。比如隐忍退让窘困。可丰富却时时存在,紧跟慢赶着个体和面前生活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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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路和一个冬天连在一起
那个冬天,雪铺天盖地。夜晚,踩踏和压实的雪路成了天然的溜冰场。极少的人,极少的车。前后望,空茫苍远。风呼啸。路人举步维艰。前面一辆缓行的摩托车摔倒,人赶紧爬起,车却极难扶起。自己趋前相帮。唏嘘、道谢。来自两人的对话,冻碎在冰冷的空气里。须臾,又各自走路,还原冬夜的空旷和寂寥。 不放心,后望,骑行已变成推行,摇摇晃晃,淹没在一阵扬起的雪雾中…… 夜晚、大雪、积冰。它们成了一条路唯一的记忆。以后,不管春夏秋季抑或有无雪飘的冬季,在每一个行至其上的夜晚,都会联想起那个冬夜情景。 没有故事、没有惊心动魄留在那条路上,却始终如一它和一个冬夜连在一起。顽固不化。 作为世间一员过客,匆忙的人生旅途不能忘怀的点滴,一定是某一时刻的某一点和心灵契合的结果。影子留在记忆里,当作为消逝了不可再来的过去时时,走近它,它便浮现出来,并蔓延开,回到过去的点,把曾经的画面一次次还原,成为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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缩小的老屋以及逝去的音乐和诗
童年中的老屋从没有小的概念。它足够容纳一个小孩子昏天黑地的玩闹和成长。长大离开。久远再回去,它像衣物缩水一样忽然感觉到局促狭小,也暗黑许多。是在外更广远世界那些高楼的频触所致?还是少却了小孩子矮小身形和短薄眼光的原因?抑或原来就不够大? 再愈大的青年时代,那些卡朋特的音乐呢?那些波德莱尔的诗呢?他的恶之花已被哪个角落蒙尘?或早已损败融汇给大地或作为纸浆又改头换面在哪里? 貌似不必忆起和寻找。谁说它没有灵肉在自己身体内存在。我思故我在。老屋音乐和诗,保留它们的印迹在原地。走着,继续生活,带着它们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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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棵树的舞蹈
一些东西总是凸现于其他事物。就像一个人独特于众人。就像一出戏主角与配角的搭配。 自然物种也不例外。 就像一棵树。 四五月间,众多的树竞相吐芽泛绿,然后渐渐进入佳境,大合唱着春天乐章。 夹杂其中的一棵树,依旧光秃俏立的枝。于已盛大装扮起的世界,它显得孤傲生硬,我行我素。于是四周的绿意成为它的衬托背景,它兀自在其中舞蹈:在大片柔里“刚”的折出。就像群舞之领舞,因为独异而成为焦点。 透过凌厉优美枝桠间看月亮,是一幅出神入化的冬天月夜图,似水一般清亮流过面前。也如空谷一声脆亮鸟啼,浮泛出阒寂的冬夜山林。 直到它渐拢到舞群中,直到蓄积的力量终于最后喷发。就像舞蹈的高潮,让人看到完美的收场:它长出了疏朗的叶子,在微风里袅袅飘摇,呈现出它韧性的另一面。 喷发的结果不是愈发的刚强,而是温和,一种优雅的平和。是艰难的蜕变之后节奏舒缓的美感韵律。从而,它进入从容淡定却是华丽唯美的另一舞蹈篇章。 万物的灵动,让我们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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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弃的旧鞋子和一只干枯的蛾子
一双废弃的旧鞋子和一只干枯的蛾子放在一起,是一幅静物画。无言古旧的静物画。 鞋子很多穿不坏就扔掉的原因,是过时或者买时并未觉出但穿得一旦稍久就现出的不适便终止了再穿的欲望。极少,是因为穿坏。更极少,穿坏到两只鞋在雨天行走时,里面洇渍进雨水还没被扔掉。直到鞋底横裂开两道触目断痕。 这样一双鞋子,是被主人赋予了记忆出现在生活里的。长期的交融,它已完全和人联系在一起。人是一枝会思想的芦苇,鞋也同时附着了这种思想。 它从一所安静小城市鞋店挪到一幢安静公寓楼一个安静的房间,然后啪嗒几下后带着北方的尘泥踏进了空阔苍浑的西南边陲。 行走的过程,它是寸步不离的唯一伙伴。烈日、大雨、黎明、黄昏,困乏、兴奋、焦虑、希望,它无一遗漏陪同。它记录着一段路途的行走,是一段时光铭记回味的导向,是把过去消失的日子除却依附和埋葬虚华之后遴选出的可以铺垫实在生活的图景。 一双旧鞋子消失,一段记忆也就此隐遁,往事愈发遥远。 干枯的蛾子被发现时,在推拉窗的轨道间。要关窗,它是挡道者,只有取出放在一侧。干枯的小小身体稍稍挤压即可溃碎,将会和窗边司空见惯的一层薄薄浮尘一样散落,不会关系到窗子不能关紧。 取出,似乎是无意义的举动,却是下意识动作。下意识的来源是它曾经的生命。曾是生命就无法做到漠视。无法视若无物一样将一种灭亡继续延续。 鞋子丢弃,记忆保留下来。蛾子,遗留着完整,继续风化。它们摆在一起,无言古旧着,让人看到了对立的鲜活。还有,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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