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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年,农村的文化生活很贫乏,有块收音机就美得迈八字步;不和现在似的有手机、电视、广场舞,尤其还有万花筒一样的互联网:年轻人忙着打游戏看黄片,中年人忙着种菜聊天网恋,一群屌丝在城市论坛忙着扯淡,整日愤世嫉俗忧国忧民,摆地摊的骂城管、闯红灯的骂交警、家长骂老师、打官司的骂法院、村民骂村官、打工仔骂老板,再加上婚外恋、一夜情、干露露、钓鱼岛这些热点话题……现代人一天到晚活忙煞了。
想当年,村民们放下筷子不是东家西家串门子,就是拿个马扎到村头老槐树下扎堆儿:谁家孩子过满月、谁家老娘上“五七”、谁家媳妇不孝顺、谁家小孩拉肚子,都搞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那些有心搞“破鞋”的,也没个手机、QQ的保持联络,无论做得怎么严密,不管是半夜敲门、翻墙头还是钻草垛,都逃过村民们那无处不在的耳目。反正那个冬天还没过去,柳如眉就不是柳如眉了,成了村里新一代“破鞋”的领袖人物。三十年后,在大队发花生油的名单上,我看到“柳如眉”这个符号,恍然大悟在“破鞋”这个标签之外,这个女人还有另外一个如此浪漫的名字。
小时候听奶奶辈和妈妈辈说,破鞋和老五经常在草垛里办好事,有人亲眼看到破鞋的一对大奶像月光一样皎洁,藕一样白生生的两条长腿缠绕在老五炭黑的腰部……村民们讲述得惟妙惟肖,有声音有情节,太黄太暴力,在这里就不细说了。村里所有的成年男女对每个细节都如数家珍,不断加入珍贵的想象和再创作,让人感觉不是“有人”亲眼目睹,而是每个人都亲眼目睹了他们每一场酣畅淋漓的风流韵事。 第二年秋天刚到,辘轳成了破鞋结出的第一枚果子。然后一年一个,先后有了林林、小波、小根、喜鹊。除了最小的喜鹊,其他全是带把的。柳如眉每生一个孩子,村里就像过年似的,全村的老少爷们婶子大娘都要跟着忙活,不厌其烦地花费好些时间、茶水、烟丝和唾沫星子反复讨论,义务帮助老臧搞明白这个小野种的来历。有人发现这几个孩子的小名都挺有意思,可能貌似好像肯定是根据当初播种的现场取的:“辘轳”是在家偷情的结果,老臧家门口不是有个井吗?“林林”是在西墙外的树林子种上的;“小波”是指东河沟;“小根”费了村民不少脑细胞,好在人多智慧大,最后终于被人们成功破解了:村南头的场湾边不是有棵百年老槐吗?老槐不是有个大树洞吗?“小根、小根”,老树洞里扎出来的新根呗;最让村民产生无限遐想的是“喜鹊”,如果说是在树上干的那事儿,难度忒大了点,不过也可能是俩人踩了梯子上去的……还有人推测正当他们在桥洞或蒲公英丛里打滚时,正巧旁边大树上有只喜鹊,于是,老五或者是另外哪个野汉子就随着那鸟叫的频率奋力运动,造出来个小喜鹊…… 经过众人多年以来坚持不懈的探索和研究,除喜鹊以外,前面几个孩子都跟他们的爹对上号了。唯独喜鹊和她的破鞋娘像一个模子卡出来的,一直到现在,也没人搞清那个蒲公英盛开的季节,到底是谁出的力——这种事外人当然是搞不清的,因此村民们一年四季的精神生活就比较充实。 就算有些事儿一时半会儿搞不明白,村民们也不着急。等孩子们长大一点,证据就摆在他们的脸上了——这是老臧那个驴脸,那是老五的酒槽鼻,这是村长的斗鸡眼,那是大队会计的麻点子。只有喜鹊的身世,成了村庄一桩破不了的公案。也许生活就像写小说,总免不了留点悬念让人日夜记挂着,这才显得有意思。 行走于现实生活中的人们,也跟小说的读者一样,有些人直到最后章节才恍然大悟,有些则聪明绝顶,过早猜出了故事的结局。18年后,柳如眉因喜鹊被刘三搞大了肚子而拿起火棒教训她,喜鹊仗着年轻把火棒夺过来扔到墙外,娘俩撕扯着到了门外,喜鹊一只手採着老娘的头发把她摁在井台上,一只手猛抽着老娘的半边脸颊。柳如眉哭着尖声骂:“你这个小X…… ” 喜鹊回骂:“你这个老X!” “小X…… ” “破鞋!” “操您娘个血X…… ” “操您娘个血X! ” “造孽啊…… 早知道月子里就把你摁了尿罐里…… ” “造孽也是你这个老X造的,人老心不老的骚货……” …… 这样的结果显然是柳如眉没想到的;村民们则一边抠着鼻屎笑嘻嘻地观战,一边啧啧地感叹:“屎瓜秧子还能结出个好瓜来?”“早就知道有这一天!”“上梁不正下梁歪……”“门风啊……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