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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城十二钗之五钗：慧懿
摘要: 有一次在跟贺老板一起吃饭时，贺老板不知是随意说说还是有意试探，“慧懿，你来帮我打理油饼生意，我每年给你十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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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李玉莲
慧懿抓住了一些她想要，仍然扎煞着双手想再抓住些什么。 上学时，慧懿知道靠自己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父母，那就只能延续母亲的历史。要想不做母亲第二，就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考学。于是她学的非常勤奋非常刻苦。苦读了九年（五年小学三年初中外加一年复读），却无缘折桂。无须再求证了，慧懿承认自己不是读书的料，虽然这样的承认近乎残酷。慧懿想要的人生第一根香蕉，固然黄灿灿香喷喷的诱人，可那是挂在别人前方的。慧懿只好闭闭眼，绕过去。慧懿想香蕉不属于自己，总还有苹果梨桃什么的吧，于是慧懿想到了赚钱。 于是慧懿成了千万打工妹中的一员。与千万打工妹不同的是，慧懿不想给任何人打工，她只想给自己打工。一个初中毕业的小女子，一个初出茅庐的黄毛丫头，想自己干，谈何容易！可慧懿也看出来了，城市不比农村，抓块土咯垃来卖都能挣钱。卖烟卖酒，卖衣服卖鞋子；开饭店造玩具，炸油条蒸馒头；……哪一样不赚钱？可这些慧懿都做不来，无本钱无技术。再不济卖水果卖瓜子，卖袜子卖手套吧，一天也能赚个几十块。这些慧懿不想做，一个油光水嫩的大姑娘，风吹日晒雨浇雪埋，还要像战战兢兢的小老鼠跟城管藏猫猫，估计用不了几天，自己的脸就得跟老娘以姐妹相称了。掂量来掂量去，慧懿最后决定卖化妆品。女人嘛，哪个不想美一点年轻一点？哪个不涂涂抹抹？不是说女人是世上最大胆的人吗――什么都敢往脸上抹。女人的脸就是饭店的招牌菜，招牌菜过硬，饭店才能长盛不衰才能出奇制胜。为了保住这张独版的招牌，女人才勇做世上最勇敢的人。所以女人的钱好赚，女人脸上的钱更好赚。 决定卖化妆品后，慧懿并没有急于上阵。化妆品市场如涌满贝壳的沙滩，看起来琳琅满目五彩斑斓，可真要找到一只形状花纹都合自己心意的并不那么容易。虽然这只贝壳不是自己欣赏，可慧懿为挑这只贝壳可是煞费苦心。在化妆品上，慧懿还没奢侈到挑肥拣瘦的程度。她从来就是随便买种往脸上抹抹，不皴脸不伤脸就行。粗粗的嗓子配上粗粗的皮肤，慧懿觉得自己还是挺谐调的。既然要卖，再不挑剔就不行了。卖高档的吧，慧懿没那么多本钱，再说她也不知道卖给谁――她没有消费高档化妆品的朋友；低档的吧，慧懿怕质量没法保证，再说低档的利润空间也小。就拿最简单的卖冰棍来说，卖一支两毛钱的冰棍能赚一毛，卖一支一块钱的冰棍能赚五毛。慧懿虽然没做过买卖，这个道理还是略知一二。普通牌子的吧，大家都熟，可做的多竞争也厉害；生疏点的吧，慧懿又怕人家不敢买。最后慧懿就选了一种叫束氏的，算是中不溜秋、半生不熟的一个牌子。
瞅准了海上那座葱茏诱人的小岛，剩下的就是在海里尽情扑腾了。可慧懿不识水不会水，扑腾起来还真是难。要背过各种产品的特点，什么化妆水修护液保湿霜粉底液隔离霜各有什么功能，怎样用才能达到最佳效果，这些必须滚瓜烂熟，像从脑子里长出来的，还要练就吐花巧嘴，学会云山雾罩，让那些女人相信，你不往脸上抹个三层四层肯定对不起自己那张脸。原本有点羞涩的慧懿，为了练就推销员的口才、保险员的脸皮，着了魔般背啊念啊，对着镜子练习。厚着脸皮拿同屋的比自己小的方华作实验对象，一口一个大姐叫着。开始时方华还挺受用，慧懿每叫一声，她都“唉――”，很夸张地应着，得意地笑着，像捡了大元宝。慧懿要求方华根据自己的讲述，要做出相应的表示，比如高兴啊有兴趣啊不耐烦啊反感啊等等，方华饶有兴致地配合着慧懿，不但对慧懿的描述作出种种反应，还会提出自己的看法。比如对用过束氏这种化妆品的应该怎么向她们介绍新产品，没用过又该怎样说等等。经不住慧懿反反复复地练习，后来一听慧懿叫“大姐”，方华像听到猫叫的耗子，一溜烟早没影了。
不管怎么说，慧懿觉得自己心里准备的那点谱足可以让她敲敲鼓了，就背上自己批发来的半兜子瓶瓶罐罐开张营业了。慧懿瞄准的第一站是纺织街，那里出没的女人最多，再说纺织厂里，说不定还能碰上一两个熟人，同乡同学什么的。慧懿找了个下班时间，装作找人的样子，在纺织厂大门口附近张望。等那些女工们被两个边门三三两两吐出来时，慧懿选了两个面善的看似好说话的迎上去，“大姐，下班了？”两位大姐看了看慧懿，又相互看了看，再看看慧懿一脸纯朴真诚的笑，也就笑着站下了。慧懿赶紧不失时机地打开兜子，一边说“大姐，累了吧？回去洗个热水澡，赶紧也给脸补上点水。”一边就从那堆瓶瓶罐罐中拿出了一瓶，“大姐的皮肤这么白，可看起来有点干，就是有点缺水。您看这种补水霜，洗完澡和睡觉前抹上点，很舒服，吸收也很好的。您用用试试，肯定适合您。”就从那瓶子里倒出一点抹在大姐的手背上，“大姐，您试试，您闻闻。”两位大姐就抹了抹闻了闻，都说不错。就在慧懿跟两位大姐招呼中，不断地有女工围上来，这个圈子就一圈一圈漾开去。慧懿继续给两位大姐示范着，又要回答其它女工的问题，还要看好那堆宝贝，一时间，慧懿有点手忙脚乱。好在那两位大姐帮着照应，慧懿慢慢也就没那么心慌了。最后慧懿卖出了一瓶补水霜一瓶洗面奶。为了庆祝自己旗开得胜，慧懿买了两只酱猪蹄犒赏自己和方华。
渐渐地，慧懿的用户由一到二到十，卖出的化妆品种类和数量都多了起来。除了纺织厂的女工，慧懿又通过自己的老师，在老师圈里打开了一块市场。一次，银行里的一位老用户从慧懿这里要一瓶眼霜时说：“小慧啊，你怎么不做护理？听说束氏这个牌子有人在做护理呢。”慧懿急着问：“大姐，你知道是谁，在哪儿做吗？”“好像是在东关大街，具体在哪儿我也不清楚，我也只是听说。”慧懿开始四处打听，等终于找到那个做护理的，又好说歹说终于磨出了人家在哪儿学的护理。当得知人家是在天津学的时，慧懿赶紧马不停蹄北上求师。慧懿又拿出了当年求学的劲头甚至比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老师讲的每一个要领、示范的每一个细节，慧懿不转珠地听不错眼地记，然后反复练习。好歹这种练习不用非借别人，只要舍得自己的脸，尽管揉捏搓巴就行了。那段时间，慧懿的手、胳膊先是酸、痛，后来是麻、肿；慧懿的脸先红后胀后裉皮，后来居然像退过皮的二蛉三蛉的蚕，鲜嫩丰润了许多，让慧懿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千辛万苦学的护理，第一个受益者竟是她自己！
慧懿学成归来后，晃荡在人前的一张光鲜滋润的脸就成了最好的广告。慧懿的化妆品生意从此开了一个新纪元。收起了自己游街串巷小货郎式的兜售方式，在纺织街租了一个门面房，安置了两张美容床，渐渐的又加进了更多的美容设备，什么水疗蒸汽仪、光子嫩肤仪、注氧活肤仪等等。开始时慧懿一个人做，后来她自己忙不过来，只好又雇了一个人帮忙。这时的慧懿看看自己觉得也有点象模象样了，再看看自己的年龄，也该象模象样的谈婚论嫁了。
卖化妆品做美容做护理，纯粹是在女人堆里打滚，偶尔来个陪同的纯爷们不亚于大观园里的宝玉。想就地取材或先得月什么的无疑是难于上青天。赚钱的方式千千万万，赚钱的时间年年岁岁都可以，可象谈婚论嫁这样的人生大事不是岁岁年年都可以的。等到花儿都谢了，谁还有兴趣有耐心无花空折枝？慧懿做出了一个令所有人都不解的举动：中止了自己正红彤彤的生意，到一家机械厂做了一个小工人。慧懿很清楚当工人意味着什么。活苦活累都无所谓，有厂规厂纪套着，还有这个管着那个叫着，这才是慧懿最反感的。慧懿更清楚的知道，为了当前唯一的目标她别无选择。只有在厂子里，她才能接触更多的男人女人，也才能更广阔的求世间溜溜的男子，所以她选择的是机械厂，一个雄性的世界。
如今，当慧懿携自己白净文雅的夫君出入亲朋好友间时，对当年自己那个英明伟大的选择，慧懿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进了机械厂的慧懿，不计较活好活孬，也不计较钱多钱少，只知道跟任何人搞好关系。老师傅小青工，稀少的女同伙，不时的有人说“慧懿，还没对象吧？给你介绍个要不要啊？”慧懿总是高兴地应“那敢情好！说成了先谢谋，一刀肉四瓶酒。”慧懿相的亲多起来，大伙倒不是看上了她的酒肉，而是喜欢她的朴实率直爽快不扭捏。尽管大伙介绍的没一个入得了慧懿的法眼，但慧懿挺感激那些热心人的。
后来慧懿看上了厂办那个白白净净文文静静的方子阳。方子阳专科毕业，在厂办干统计。人很稳重，不像慧懿风风火火的。慧懿多方细心打探明白方子阳的家底后就披挂上阵了。经营爱情跟经营生意还是有某些相通之处的。比如都需要用心考察，瞅准目标，拚上豁上。不同的是谈恋爱需慢火细熬，火太急饭就会夹生人就会吓跑；火太细饭就会硬人就会凉。好在慧懿有颗坦率真诚的心，不会用爱情三十六计也无大碍。
方子阳开始也并怎么看好慧懿，觉得慧懿学历低点文化差点，人也不是很漂亮。后来发生的一件事改变了方子阳，让他死心塌地地跟慧懿将爱情进行到底。
那是一个周末的晚上，慧懿约方子阳出去吃饭，他们选了一个看起来还算正规还算干净的饭店。两人要了一个凉拌金针菇，一个熘羊血，一盆全羊汤。然后一人一杯啤酒，就边等边聊。聊到两人都在很费劲的找话题时，两个简单的菜还没上。方子阳就催服务员催老板，得到了口径一致的回答是“马上就好”，两个人就再聊再等。
慧懿不时地看表，方子阳不时的东瞅西睢，显然的两个人都有点心不在焉，都有点急躁。终于，望眼欲穿中千呼万唤中，他们要的菜总算上了。可当慧懿把一筷子金针茹送到嘴里，慧懿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原本应该滑嫩香软的金针茹居然像秋后的老草一样咬不动。方子阳看到慧懿皱眉，也挟了一口送进嘴里，嚼了一口就吐了出来。一声带着愠怒的“老板！”紧跟着就吐了出来，白净的脸已经涨红。等老板匆忙站在他俩桌前时，方子阳厉声问：“老板，是不是觉得我们不值当的侍侯啊？”老板脸上的笑能挤出蜜，一叠声地“对不起”，然后解释说：“实在不好意思，今天有喜宴，厨师有点忙不过来，慢待二位了。您有什么问题？”方子阳的脸缓和了些，指着那盘金针茹，“你自己尝尝吧。”老板夹了一点嚼了嚼，一脸歉意：“老了点。要不给您换个？”一直没有说话的慧懿说：“算了，我们将就点吧，你忙去吧。”然后夹了一大口有点夸张的吃着。方子阳有点不解地看着慧懿，不好意思再坚持什么。
后来结帐时，那盘金针茹老板只收了一半的钱，方子阳又要计较，慧懿拉着他出了门。看方子阳还是一脸的不解气，慧懿说：“方子阳，我们出来吃饭不是来吃气的吧？我们花了钱，买了气来生，那我们不是折大发了？再说干什么也不容易。”方子阳突然之间醍醐灌顶般明白，原来做人做事的学问跟学历啊知识啊等等根本不是一回事。
在随后的交往中方子阳还发现慧懿有头脑有主见，又能独当一面，而这些方子阳自认欠缺了点。女的刚了点硬了点，男的柔了点软了点，两人在一起倒是优势互补相得益彰，也算得上是圆满的组合了。慧懿方子阳的爱情虽然没有那么多的激情可以燃烧，也没有那么多的浪漫可以温馨，可他们都知道对方有什么，自己需要什么，于结婚于过日子已经足够了。
于是，王子跟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
一年后当慧懿方子阳抱着他们白白胖胖的儿子照全家福时，慧懿笑得像一朵盛开的黑牡丹。慧懿觉得已经抓住了自己一生中最灿烂最香甜的那挂香蕉。
当确认自己的儿子可以放心地交给公婆方子阳他们看护调教之后，慧懿准备复出了。方子阳的工作相对稳定，即使慧懿赚不到钱，一家人的衣食也可无虞，解除了慧懿的后顾之忧。再说方子阳工作也不累，能按时上下班，承担起教育儿子的重任也绰绰有余。至于慧懿在机械厂的工作，早已完成它的崇高历史使命，慧懿已经把它封存成记忆中最美好最珍贵的一抹。
复出的慧懿少了些出道时的急切热烈，多了些理智冷静；少了点前瞻后顾，多了点无畏无惧。慧懿不想旧梦重提，做化妆品做美容固然赚钱，可赚的是辛苦钱，也赚不了大钱。再说慧懿还想试试其它的水域，看看自己到底能有多大的水性。于是慧懿先后做过保险，做过直销；卖过服装，卖过鞋子；还曾张罗过要开饭店，虽然因为地段没选好最终没有开成，可多少也算是抿了抿饭店水温。这段时间，慧懿几乎趟过三百六十行的水深水浅，试过天下百工的水温水差。喝过水，呛过水，也顺风顺水畅游过。慧懿不得不承认商海还真是海啊，风平浪静时少波涛汹涌时多，并且时时处处有漩涡回旋有暗流涌动。慧懿虽然已略识一二，但离一个好的水手还差十万八千里呢。
经过在海里的一番扑腾，再加上多方考察，慧懿最终选定了一家叫“千层香”的油饼加盟店。“民以食为天”“食色性也”，中国人一直把“食”放在首位。从吃的花色品种到吃的程序方式到吃的礼仪吃的禁忌……，那简直就是中国人永远津津乐道的大餐。油饼是我们诸城人最爱的面食之一，也算得上是诸城的特色小吃了，俗称“样子饼”，那可是礼待贵客才有的美食。小时候谁没被母亲烙的“样子饼”馋得流过口水？这个“千层香”加盟店的总部在淄博，他们烙出的饼上面有一层薄薄的芝麻，既有诸城传统油饼的香脆，又有轻薄绵香的独特风味。老板说他们有独特的配方，这个配方有国家专利。待慧懿交了五千元的加盟费后，人家才肯教这个油饼是怎样新鲜出炉的。慧懿在淄博的总部吃住了半个月，到可以独立开店时，老板给配备了从和面机到电饼铛到各种配料的全套设备。慧懿就把“‘千层香’油饼店诸城总代理”的牌子挂出去了。慧懿把开张时间选在了盛夏，这个时候再勤快节俭的家庭也大多买着吃。所以慧懿的油饼店一开张就真的是宾客盈门生意兴隆。油饼店的电饼铛从四个加到六个再加到八个，人手从两个到四个，仍是忙不过来。方子阳没事时也会过来搭把手。
那个时候慧懿真是忙啊，一日三餐，每餐都是高峰。往往是他们侍侯完早餐的顾客，自己还来不及吃饭，又该准备中午的了。钱，也像千层饼一样层层累加。这种累加在短短的两个月的时间里达到了顶峰，慧懿把十几家连锁店开遍诸城的大街小巷，还在五莲安丘也开了几家店。连总部的贺老板都说“慧懿，你真是个不简单的女人。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发展这么多店的，你是唯一的一个！”这段时间里慧懿把自己的店基本交给表弟经营，慧懿主要给其它的连锁店配送面粉花生油配料等等。从收取加盟费到原料提成到她个人店的营利，有人估计，那一年，慧懿的收入不下二十万。连慧懿自己都没想到她无意中还能一下子赚这么多钱。以后的事实证明，那样的好运上天再也没有轻易赐给过她。
有一次在跟贺老板一起吃饭时，贺老板不知是随意说说还是有意试探，“慧懿，你来帮我打理油饼生意，我每年给你十万。”慧懿说：“你能帮我在淄博安个家，把我老公和孩子都带过来，我就给你干。”贺老板摇了摇头。后来贺老板又把十万变成十五万，慧懿还是那句话。贺老板从此也就没再提过。
在慧懿的油饼店生意最红火时，她就把自己的店完全盘给了表弟，她自己则在暗中考虑其他项目了。不知是直觉还是经验给她一个预感：油饼店不会一直红下去。
不知是人的口味跟人的心一样太容易腻歪还是这个社会变化太多发展太快。不出两年，表弟的店就江河日下，有几家分店更是维持不下去，转让的转让关门的关门。
现在满大街都是种种连锁店，世上最近牛的肯德基麦当劳等自不必说，像鱼头店火锅城粥铺什么的，也都冠以“全国连锁”的名号。考察了好久的慧懿也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干什么好了。
本文作者为诸城市龙源学校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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