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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泮政 生产饭
上世纪七十年代,农村还是大集体吃工分的岁月。三春不如一秋忙。秋天,是农活最忙的季节,大队里分地瓜就常常安排在晚上,为了多挣几个工分,或许还为了一顿夜粥吧,我们这些上小学读书的孩子也跟大人们一起上坡干点力所能及的活。
晚饭后,天上的星星眨着眼睛,这时,队长那比高音喇叭声都洪亮的嗓门就响了,吆喝着七点钟准时上坡干活,我们一群小伙伴也欢快地边打边闹的上坡了。地瓜地里,在明亮的汽灯照耀下,我们拾地瓜,往大抬筐里装地瓜,大人小孩四、五十口人,一气干了两个多小时,全队四十户的地瓜也分的差不多了,我们的肚子也开始抗议了。饿的慌,有的干脆啃个生地瓜充饥,还得偷着啃,怕队长看着罚工分。又捱了大半个钟头,终于把各户的都分完了,我们这些小家伙们感到特别困,但散工时,队长宣布的一个激动人心的消息又使我们为之一振:各人回家拿个碗,到大队屋里去喝“粘煮”(方言,就是粥)。
回到家,我们拿起个碗就往大队屋里跑,到了一看,八刃锅外早已围了许多人。今晚熬得是绿豆小米饭,满满一大锅,不稀不稠,热气和香气蒸腾。掌勺的保管依次给每人盛上一碗。一会儿,四周就响起了喝粘煮的稀拉哗啦声。锅里的粥不搞平均主义,谁喝的多谁就自己去盛上一碗,直到喝光为止。但这肯定不公平,太热,小孩子喝的慢。我刚喝了一点点,远房三哥就去盛第二碗了,我刚把第一碗的最后一口喝到嘴里,他的第三碗已喝了一多半。我纳闷他喝的怎么如此快。他真是有窍门:把碗沿放到嘴边,一边喝一边快速地转着碗,整个碗沿在他的唇上旋转了360度。
我当时没搞明白,三哥喝粘煮怎么不停地转碗呢?就转身问身边的大哥,大哥一听就差点喷饭:“那样凉的快啊,喝的不就也快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三哥不停地转着碗喝,我这才恍然大悟,于是抓紧活学活用,试验这种快速喝粥法,确实是快了不少,我为我刚刚学到一种成功的经验而沾沾自喜,喝完第二碗后,快步走到大锅前——糟糕,锅底已经朝天了。
保管大爷
人民公社时,农村有一句流传极广的顺口溜:“得罪了队长派沉活,得罪了会计使笔戳,得罪了保管压称砣。”谁也得罪不起,就老老实实的听话吧。
其实,这句顺口溜只是专指那些心术不正的当权者,耿直、正派的村干部还是大有人在,比如我的大爷,在大队里干了半辈子保管,一个有职有权的差使经他一做,竟从来没听到老少爷们反映他干过什么歪歪事。
一个春天的晚上,村里来了文艺演出队,听到这个消息,我们心里哪个恣呀,别提有多高兴了。还没顾上吃晚饭,就早早去大队办公室打听演什么,在哪里演。文艺队来演出是要管饭的,这在当时也是对演员们的最高奖赏了。我去大队办公室时,看见一大摞油饼摞在桌子上,大爷站在油饼旁边,和蔼的笑着,像守护神。看着鲜亮焦黄透酥的油饼,我的肚子顿时感到了饥饿,办公室里没有其他人,我在油饼旁边转悠,那时一年难得吃上几回白面油饼,那个馋啊!我期待着大爷利用一回手中的权力,撕下一小块犒劳犒劳他的馋侄子,我等了好长一段时间,大爷就是没有赏赐一点的意思,就想:“我的这个大爷啊!”我失望的走出了大队办公室。一溜烟跑回家吃了三个煎饼了事。
晚上的文艺节目很精彩。多少年过去了,文艺节目演的什么,我已忘了个干干净净,而那一摞香气弥漫的油饼和大爷那守护神的神态我至今难忘。
五毛钱
小时候,家里人口多,上小学时,晚上住宿,我就经常到大队办公室里去过夜。
每天晚上,大队办公室由村干部和饲养员轮流值班。印象中,办公室里一爿火炕,一张三个抽屉的桌子,对窗朝南。桌子是村会计专用的,上面一个算盘子,那是会计整天噼哩啪啦算帐的工具,就像是现代人用的电脑计算器。
那时我正读小学五年级,家中也没有一张像样的写字桌,到大队办公室里用会计的桌子写写作业,享受一下会计的待遇,心里感到很是惬意。
一天晚上,我写完作业,收起了课本,准备上炕困觉,当我正要离开那张桌子的一刹那,眼前突然一亮,中间那个抽屉竟露出了簇新半截的五毛钱。我的天!五毛钱啊!我心里咚咚直跳,想,我还从没有这么多一笔巨款呢?那时二分钱一支铅笔,五分钱一个本子,五分钱一个鸡蛋,五毛钱能买多少好吃好用的东西呀。只要我肯要,这五毛钱就唾手可得。对,就要了吧,反正谁也不知道。我用两个指头夹着钱,正要往外拽,但随即又松手了。老师天天教我们唱《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学习雷锋好榜样》,就白唱了吗?自己还当副班长呢,我在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狠斗私字一闪念。再说了,我要了这钱,会计对不起帐来怎么办?又不是他贪了污,我这样做不是害了他吗?对,就把这五毛钱弄进去吧,咱起码还是个有上进心的好学生啊,不能贪图公家一点便宜。
我一边和自己的私心杂念进行着坚决的斗争,一边用一根草木棍把那五毛钱戳进了抽屉。 那一晚,我睡的特别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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