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在自己的路上 一路收割 一路遗忘......
记忆中的老屋,除了屋檐下那一溜冰冰凉的冰凌子有寒冷的意象外,便是温暖常春四季如画的了,南墙上总是攀爬着一些枝枝蔓蔓翠叶黄花的藤类植物,蜂子们嘤嘤嗡嗡萦绕着花蕊忙碌。清晨早起,或者一场雨后,黄花绿叶间冷不丁的就会盛开出一朵朵娇艳欲滴的喇叭花。我们不舍得摘花玩,便翘着两只红绒线扎成的小辫,颠儿颠儿的在南墙根底下追着蝴蝶飞。
老屋的夜晚,好像总也是月朗星疏的。老榆树守护着老屋,石磨傍依着窗台。磨盘一侧,老榆树摇晃着枝枝杈杈,一穗穗榆钱儿把月光搅碎,筛在裱了白色窗户纸的粗壮木格子窗上,榆钱儿的清甜和月色一起漏进屋里,鼻子嘴巴往上翘起,吸溜一声,便是满心满腹轻轻浅浅的甜香气。炕上,小煤油灯摇曳的光,把娘的侧影再细细修剪,投放在糊了书纸报纸的墙上,娘盘腿坐在炕上,脑后簪着椭圆型的发髻,修长的脖颈稍稍前倾,前额齐眉刘海和挂在耳后一绺细软黑亮的散发随娘转动纺线车子的动作,一起一伏。
纺线车子嗡嗡响,娘右手摇着纺线车子的摇把,左手轻轻颠捏着棉花古锥(早就搓好的棉絮条)往外抽拽,娘的手伸到哪里细而匀称的棉线就跟到哪里,等棉线抽拽到一定长度,娘的左手往起轻轻一扬,匀称细长的棉线就妥妥贴贴缠绕在纺线车子大大的转轮上.娘摇动转把的右手不停,左手再颠捏着棉花古锥轻轻抽拽,如此循环往复.....那些年一家人的穿衣用度都是从娘的这一摇一拽中生出。当然意识到这些,是长大以后的事了,当时,并不曾体会到娘的辛苦,只是一味的好玩,瞅着空子给娘捣乱,不是抽断了棉花古锥就是弄乱了棉线。若困了还哭着叫着要往娘柔软的怀里钻。
娘当然不能停下手里的活,就拉瞎话我们听。我不大喜欢白鸟王子,因为救出白鸟王子的是老羊倌最小的闺女,不是他的二闺女也不是他大闺女,我猜想大姐肯定也不喜欢,但是大姐笑话我小心眼儿,我看看不哭不闹了的小妹,也就点着头说愿意听。蝴蝶梦每回听到大牢里亲儿扒着娘的胳膊泪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的娘亲把仅有的一点糠耙菇喂给同父异母的兄弟,我们就都偷偷的抹眼泪,抽泣抽泣的,但还是爱听,大姐说蝴蝶梦好就好在青天大老爷会做梦,我倒是很后怕,要是青天大老爷的梦里看不见蝴蝶流出的眼泪,又没从蜘蛛网上救出三只黏住翅膀了的蝴蝶,大姐当即反驳说他当然会看到啦,他当然会救蝴蝶啦,你没听见娘说,获救后的大蝴蝶领着两只小蝴蝶在大老爷的屋子里飞呀飞呀转了几圈就飘忽飘忽飞走了,出了大牢后的娘三拜谢了大老爷后也欢天喜地的走了,从此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了吗?!人家是青天大老爷呀,要不蝴蝶能托梦给他?好人当然要有好报了!---当时,大我四岁的大姐挺着胸脯把这“好人好报”四字说的那么理直气壮。长大以后总结,娘拉的瞎话里好人都是这么必须应该要得到好报的。
等上学了,看小人书、电影,再后来又有了电视,琼瑶金鹰古今中外名著、网络。各种娱乐文化的载体纷沓而至......昨夜却又梦回老屋,老屋的炕上,那台悄然隐退的纺线车,还是在那月影灯光的摇曳里嗡嗡嗡嗡的响着。
“生人气,生人气,拿着生人活扒皮!””醒来,一句瞎话里的台词脱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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