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像把失去控制的大蒲扇在天空中摇呀摇呀,月亮被一个风圈围起来,听老人说,在地上画一个和月亮风圈一样大的圆时,明天就不会刮风了。每当看到月亮的脖子上围上风圈,我总是第一个在地上画一个大圆,我是用榆树枝子画的,一边画,我会一边默默地说:“风姑姑,明日不要刮风了,父亲还要起早去集市上卖猪崽子,他的破棉袄棉絮都露在外边了,如果有风,会冻坏父亲的。”
风姑姑像听懂了我的话,它围着我转了一个圈,躲到屋顶上,屋顶上的瓦片动几下,它又躲到电线杆子上,电线杆子发出妖婆一样的声音。我吓得捂好耳朵,大青跑到我跟前,说:“柳叶,叫你没听到呀?”
打开耳朵,我的身边已经聚集了八九个伙伴,他们都是刚吃了晚饭出来“躲猫猫”的,一个个的肚子被地瓜撑得圆圆的,一个说:“刚在家吃了两个玉米饼子,喝了三碗地瓜粥……”大伙立即羡慕地看着他,想象着那吃到嘴里就散散的玉米饼子。我开始分派玩“躲猫猫”,发现人数是单数时,二哥从院子里出来,一边走一边说:“柳叶,咱娘叫你早点回家睡觉。”
加上二哥正好每组五个人,玩躲猫猫是有规则的,首先划分躲猫猫的区域,不能藏到区域外去,一个组先藏,一个组寻找,还得确定躲猫猫的“家”。我们躲猫猫的“家”是我家门口的大槐树。如果你躲过围追堵截用手抱到了大槐树,就是赢了。当我说开始时,一组回过头去,不能回头看人家藏哪里了,一组开始藏猫,还没等藏好,捉猫猫的人就开始高喊:“藏好了没有,开始找了。”那些没有躲猫猫经验的就开始回答:“人家还没有藏好,你们怎么就找呀?”他的话没等落到地上,他就被对方捉到了。这时,一个男生看到四下无人,就从沟底跑出来,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想去抱住我家门口的大槐树,但是对方的人跑得比他还快,在他就要跑到门口时,被两个人环堵,捉住了。被捉住的男生张着大嘴,喘着粗气,一屁股就坐在门口前的土堆子上,捉猫猫的也喘气,但是眼睛警惕地看着四面八方。这个被捉住的男生就发话了:“你们得出去找,不准守家的。”捉猫猫的装作出去找,但是还是有一个人留下来,不远不近地监督着。坐在土堆上的男孩朝菜园子垛后的人喊,快冲啊,现在没人。猫在草垛后的是个女生,她灵巧地从草垛后像只猫一样跑出来,在她就要抱住大槐树时,她的花棉袄被对方一把撕住,说:“抓到了,抓到了”。女生就穿一件空心棉袄,因为抓他的男生用力,就把女孩的布扣子撕开了,露出女孩白白的肚皮,女生就耍赖地说:“根本没抓到,我已经摸着大树了。”男生因为撕开了人家的棉袄,看到了人家的白肚皮,就说:“算你到家了。”小女生胜利地笑笑,从口袋里掏出一条粉色的手帕,很夸张地擦擦自己的眼睛,看样子如果这个男生说她输了,她会哭鼻子的。
就在他们争论的时候,一个人嗖地冲到了“家”。捉猫猫的又在互相埋怨没有看好“家”,我家的大黑狗好奇地看着他们争论,摇着尾巴。月亮的风脖变淡了,我抬头看看天,天空的颜色暗下来,星星和星星也在躲着猫猫。还有一个人没有找到,他也不冲刺,任你怎么喊就是不出来,最后在“地瓜”家的茅房里找到了,出来的时候,他的身上还带着一股臭味。对方就开始定戒律了,说,谁超过半个小时,不回“家”的,也算输了。
陆续地有伙伴出来玩“躲猫猫”,一会儿,每个组就是十几个人了。街道上,是来来回回奔跑的我们,还有我们的呐喊声和嬉笑声。我家的狗看我们有点疯张,它蹲在大槐树边,当起了看门的警察。每当有人回家,它就“汪汪汪”地叫几声。二哥玩热乎了,把“三大县”棉帽子扔在土堆上,我家的黑狗一步也不离开了,给二哥看着棉帽子。还有的小伙伴热得敞开棉袄,那些做姐姐的就高喊,快穿上,你想冻着?村南的“小锄头”穿一双他哥哥的大棉鞋,没等走路,鞋子就甩出老远,还发出“踢踏踢踏”的声音,把他分到谁的组里都不爱要他,他就哭着回家了,鼻涕流得老长。
我躲猫猫时常藏到爱莲姑姑家的柴禾垛底下,整个人趴着,大气不敢喘,有的人从我身边走几遍都不会发现,等捉猫猫的离开“家”去找人时,我就从柴禾垛里冒出来,冲到我家门前,抱住大槐树。我很少有被捉到的时候,他们叫我“灵猫”。
当整条胡同里都是孩子们的嬉闹声时,月亮像是困了,躲进云层,一会又跑出来,我家的大黑狗前蹄子半蜷,眼睛眯着。一只猫追着另一只猫。从每个胡同里传来母亲喊孩子回家睡觉的声音。孩子们玩疯了,像是没有听到,当母亲的喊叫一声紧似一声,听话的孩子拍拍屁股上的沙土,摘下头上的杂草,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回家了。还有几个孩子继续躲猫猫,且横冲直撞,当他们抱住大树,高兴地喊“到家了”时,一个男孩的父亲,一脚踹在男孩的屁股上,说:“兔崽子,不想回家睡了,小心老子把你关在大门外。”那几个男孩子闻风跑回家去,传来“打门”的声音,上门闩的声音,还有娘老子喊孩子拿尿罐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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