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城赶山（待续）

蓝桥

　　

一
　　月饼的香气还没有走远，村里的小媳妇大姑娘就开始筹划着去城里赶山。
　　“少哈点猫尿，留着钱赶山。”
　　“吃不穷哈不穷，算计不到才会穷，赶山的钱我早积攒好了，用你老娘们操心？“
　　”山会快到了吧，去买过年的衣裳。”
　　“听说（听话），赶山就带着你去。”
　　“别急着买，赶山买就行，山会上的东西便宜，花样多。”
　　“孩子的婚事山后办，在山会上置办结婚用品，省钱。”
　　去城里赶山，是农村人一年的向往，需要置办的电器硬件、日常家用、过年衣裳，都想在山会上一次性解决。村里那些有钱人家的媳妇几个月前就显摆：“山会买个呢子大衣，买双皮鞋，扯条新裤子。”当家的男人接口：“山会换块大电视，买套音响。”
　　离山会还有好几天，女人做了头发，男人刮了胡子，把自己拾掇净板，准备着进城。农村女人自尊心强，可不想被城里人小瞧了，如今农村人和城里人平起平坐，可大口吃肉、大把花钱。
　　十月初五，诸城山。沉不住气的女人，三四点钟就起床了。找出自己最靓的衣裳，在镜子前比划过来比划过去，总是不满意自己的装扮。本应该穿棉衣的天气，偏偏找出一身呢料，围一根大红的围巾，穿一双单皮鞋。男人看见：“又不是去相婆家，用不着这样紧张吧？都说女为悦己者容，你这是打扮给谁看？”
　　女人白一眼，没有搭理他。“快起床，坐车的肯定很多，一会去晚了，挤不上车。”
　　不时，村里就有了动静。人一兴奋，鸡狗鹅鸭也跟着起哄，那些牛呀驴呀，抻着脖子叫。
　　家里有轿车的，不急着早起，拼车的却早早地来家里等着了。拼车的伙伴都是女主人的闺蜜，平日里早就建立了三棵韭菜两棵葱的交情，好不容易有个回报的机会，好几天就对闺蜜说好：“到时捎着你，你就不用去挤车了，赶山的人多，回来还不知道坐上车不？那个谁，说什么我也不捎她，看着她就不顺眼。”
　　拼车的女人以拼上车为荣，家中有轿车的都是钱包鼓鼓的人家，和这样的家庭扯上关系，等于脸上贴了银子，发着银光。这种光不向邻居炫耀一下，憋在心里难受，看到邻居故意问：“去城里赶山吗？我去，某某捎着我。”
　　邻居还没张口，拼车女就自问自答。
　　家中有半挂、手扶、三轮的，也都约好了人。坐十个的答应了十五个，一些说得晚的没敢答应，见面后女人就爱理不理的，得罪了。
　　三叉路口最是热闹，等客车的双手插在裤袋里，在墙角避风，不时朝客车来的方向张望一下。有的人正朝这里赶来，走得气喘吁吁，问站在墙角的：“车来了没有？”
　　“去城里赶山？”
　　“你也是去赶山吧？”
　　客车来的时候，车里坐满了多半的人。这些人有心计，担心没座，抢先去了车主家，抢先占了座位。等在这里的人上了车，车就满了。一会又跑来几个，只有坐马扎了。
　　车刚驶到东头，呼啦来了一群人，挤上去，马扎分不着，大都站着。

吴心柳

好一个热闹的开场。

锦年

可惜来诸城落户晚，没赶上热闹的山会，还真是遗憾啊！

蓝桥

二

  

　　   

         

         农村女人的嘴可以和喜鹊媲美，一路上叽叽喳喳、喋喋不休：

　　“忙活一年，过年总得买上件新衣裳吧？”

　　“买怕花钱，不买还觉得对不起自己。”

　　“看看，都是去城里赶山的，好不容易农闲了，都想来城里开开眼。”

　　“看到手扶车上那个女人的褂子了吧，山上有的话，我也买一件，穿着真俊！”

　　北风嗖嗖的，落在脸上像割草的刀子。女人把头巾紧了紧，嘴巴还是不闲着。那些要好看的，把脖子上的围套撸上去，遮住半个脸。树叶多数掉光了，歪斜的树枝上纠结着一片枯干的叶子，不忍目睹。苍茫的田野里，最耐冷的数麦苗儿，田埂上落一层白霜，苗尖上顶一颗透明的露珠。灰喜鹊把自己的巢穴搭在电线杆子上，造型之精巧和奇特，堪称艺术典范。

　　各种客车、农用车、轿车从各个岔路口驶上206国道，那些从巷口、小路急匆匆走过来的老人、妇女、孩童，扑面给人一种山会的感觉。

　　客车要到小车站才可以停下，自家车司机在扶淇河西就吆喝着大家下车，他要找空闲的地方放车，以免到时开不出来。

　　下车的女人像出笼的鸟儿，左看右看，恨不得长出八只眼睛。通往市里的马路两边挤满了摆小摊的：卖铁家什的、卖古董的、卖鞋脚袜子的、卖雪花膏的，还有套圈中奖的。几个男人对套圈感兴趣，看个大概，就大显身手。女人骂一句：闲的，挤上了卖鞋脚袜子和雪花膏的。卖主刚到不久，包里还有一些没来得及展示出来，几个女人翻翻找找，找到人家包里去了，卖主一点不恼：都是一样的，随便挑！卖雪花膏的高叫：友谊牌雪花膏，一毛五一包，清库清库了，卖上就买不着了。几个女人你10包，我20包的，一大箱子抢购而空。

　　“老娘们，看着什么都中用。”男人套圈没中奖，说话骂骂咧咧。

　　“大大（爸爸），买个烤地瓜吃吧！”跟在他身后的男孩拽着男人的后衣襟。男人望过去，有三四个卖烤地瓜的。在寒冷的冬晨，地瓜的热气从厚厚的棉盖被上冒出来，飘着一股诱人的香味。男人给男孩挑了一个约有一斤的烤地瓜，男孩皮都没揭，一口咬下去。

　　“我们也没吃早晨饭，去哈碗羊汤吧。“女人们赶了上来。

　　羊肉锅支在路边，锅里咕噜咕噜冒着热气。风跑进锅底，火舌一探一探的。摊主用老汤盆子给每个人舀一碗羊汤，女人装得淑女，小心地把火烧掰成小块，哈一碗就说饱了。男人可不管在家里还是在城里，不多时就哈了三四碗，五六个火烧进去了，抹抹嘴：过瘾，正宗的老汤锅！

　　”饿死鬼托生的，也不怕城里人笑话。“

　　那些不吃羊肉的，在路边买了炉包，炉包用草纸包着，一边吃，一边往下滴油。

　　孩子们眼尖，看到卖“泥孩”、“泥老虎”、“拔不倒子”的，磨蹭着要大人买。女人不让买：回来着，里边还有很多好玩的，现在买了，拿着累不说，容易挤碎，里边人可多了，你见都没见过。”

　　任性的孩子不依不饶，女人只好给他们买了冰糖葫芦，孩子顺势还要了几根山药豆。女人刚要嘟嘟，男人用手戳她一下：“一年才来这城里一回，买！”

蓝桥

吴心柳 发表于 2015-10-26 15:36
好一个热闹的开场。

吴老师，多指点。

蓝桥

锦年 发表于 2015-10-26 19:38
可惜来诸城落户晚，没赶上热闹的山会，还真是遗憾啊！

多指点。

胡杨有梦

写得真切，重温山会感觉。

叶耕

我在诸城这座美丽的小城生活正好廿年整了，曾经和媳妇陪丈母娘赶过几次山会，物美价廉，感觉山货不单是乡镇人的最爱，也倍受市民的青睐，热捧，可以说当年赶山会活动深入人心，丰富着诸城人们的生活，一年一度的山会，热闹非凡，人满为患，给我留下了深刻而温暖的印象。 读宋姐的文章，乡土气息扑面而来，引来欢欣与快乐，乡愁与惆怅。。。山会，又来，日新月异的诸城，又多了一个记忆的亮点，商品，变了，人的精神面貌，更加因阳光，热烈而洋溢激情。。。

蓝桥

三


（诸城人民商场）


      

     
      顺着和平北街往南，越往里走，人越多。用人山人海形容，一点也不夸张。
    马路两边都是来自五湖四海的商家，不是搭个棚子就是建个框架，一席之地就成一个购物王国。商家站在台子上，手里抡打着衣裳，口吐莲花，妙语连珠：
　　“快来看，快来看，削价！清仓！”
　　“买了不吃亏，买了不上当！”
　　“大妹子，看看吧，谁家过年不买件衣裳，保准你穿了好看，保准你穿好几年。”
　　“看一看呐，穿一穿，便宜有好货，好货也便宜，你不看是你的错，你不买就是我的错。不买也看看，买也更好呀！”
　　女人从摩肩擦踵的人缝里挤过去，不小心头卡还挂在了别人身上。有女人个头太矮，差点被推倒，也不担心被城里人笑话了，不出人声地喊：长没长眼睛，没看到还有个人吗？”谁还管这些，拼命地往里挤，唯恐便宜东西被别人抢去了。
　　“三元钱一米的削价布，快来看，快来买！”一个女人的嗓门比谁的都大，她一边叫卖还一边把一块格子布披在了身上：“好看吧，回家做个的确良褂子，比七仙女都美。”
　　女人们犹豫一下，转过身从裤腰里掏出藏着的钱，一窝蜂地挤上去，好不容易买到两米，庆幸自己捡了大便宜。下午逛到第一百货大楼，一模一样的布匹明码标价“一米2元8毛钱”，才高呼上当。还有的女人回家拿出特价衣裳，发现在胳肢窝里还有一个破洞，更是沮丧。沮丧归沮丧，第二年的山会她们还会如约而来，不来心里就忘心不下，像是短了什么。
　　运气好的话，也会捡到漏，一条毛巾被15元钱，一条澡巾8元钱，拼了力气也会买到几条。几年过去，女人还会念叨：“山会上买的，用了几年都不变样，就是便宜。”男人们拽着孩子，兴趣在那些外地客商身上。没等孩子开口，男人买了一块新疆人用葡萄干、干果、花生、果脯做的糕点，递到孩子手里前，自己先尝了一点：不错，好吃。　　孩子破天荒没有下口，眼睛盯着两个抡起木锤的壮汉，两个人的穿戴一看就是南方人。他俩在一个大木桶里捶打着由桂花、罗汉果、核桃、花生、芝麻等混杂的酥糖。他们捶打的姿势优美有节奏，喊着号子，很像诸城打夯人的样子。本地人都不知道他们捶打的东西叫什么，他们告知这叫”捶打酥“。赶山的人被捶打酥的香味吸引，还好奇地拿起他们的木锤捶打，别有风味的”嗒嗒“声，给山会添加了别样的风情。
　　捶打酥旁边还有卖苏州刺绣的，围观着几个戴眼镜的女人，一看就是城里人。她们挑挑拣拣：“针线细密，设色精妙，搭电视冰箱都可。”等她们离开，几个农村女人才靠上前去，也买了刚才城里女人挑选的几块。
　　走着走着，孩子们驻足在人民商场卖棉花糖的跟前，女人给他们买下：“你们的肚子装不下了吧？”
　　女人进商场买了自己和孩子过年穿的衣裳，在新华书店门口给男人买了一件宁夏人卖的羊毛坎肩。
　　“再买我就拿不动了。”男人充当了挑夫的角色。
    市府附近少有卖东西的。
　　女人没见过大官，抻着头张望。
    跑出老远的大孩子高呼：“看，老虎！”
　　锣鼓声中，就见市府东路北，有一个马戏团。军绿色篷布遮成一个大圆圈，很多人买票从入口进去，不知道里边是何景象，有说跳脱衣舞的。听到脱衣舞，男人走不动路了，但是守着自家婆娘，又不敢轻举妄动，只好咽口唾沫。
　　就在男人想入非非的时候，篷布边大笼子里的老虎发出雷鸣般的吼叫，男人才从醉生梦死中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家婆娘发起威来，不比老虎差多少。
　　老虎还没看明白，孩子就跑到路南耍猴的身边。耍猴的是一个五十左右的男人，手执一只小鞭，另一只手拿面小铜锣。
    一只小的猴子骑在男人的肩上，那只大的猴子身穿红色的马甲，在男人的指挥下又是翻跟头又是给看客作揖的。看客爆笑的时候，大猴子突然从耍猴人手里抢过铜锣，问看客要钱。再不大方的看客，也会从口袋里掏出几毛，不情愿地扔到铜锣里，拿了钱觉得没占多少便宜，还要叫：“来点精彩的。”
　　耍猴者扔给大猴子一块糖，嘴里念念有词，大猴子一个飞跃就把耍猴者的帽子摘下戴到自己头上，全场爆发了一片喝彩声。

兰兰兰

好好好

登山的鱼

顶

悠闲会

{:soso_e179:}

流年清欢

细腻、有张力、生活气息浓厚，旧日山会的场景又一幕幕出现在眼前，真好。宋老师写活了山会，棒！
很值得留存记忆的一道当地民俗文化风景线。

吴心柳

文字极纯净，不见了刻意突兀的诗意句式。老照片让俺开眼。

蓝桥

胡杨有梦 发表于 2015-10-29 16:03
写得真切，重温山会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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