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六月六日,是农历二十四节气中的“芒种”。俗话说,“芒种三日见麦茬”,就是说,又到了麦收的时节。适逢周六,和家人一起回老家,触景生情,又重温了许多麦收的故事。 故乡田野里的小麦,金黄灿烂,一望无际,南风吹来,麦浪翻滚。心里高兴,不免又发一个很俗的感慨,今年,又是一个丰收年,农民又有白面饽饽吃了。路边,不时遇到匆匆行走的联合收割机,那是政府组织的小麦跨区作业队。现在的农民,有福,收割小麦,不再用镰刀割,全是现代化,联合收割机,只要机器开到麦田里,一边行走,一边收割,一边脱粒,麦粒,直接装进袋子里,放到地头。一台联合收割机,一天可以收获一百多亩小麦,一个村,几千亩小麦,只要天气好,几台联合收割机同时作业,仅用两天时间,就可以收获完毕。可是,三十多年前,也就是我们年轻和小的时候,麦收,可不是这样,那可是完全凭手工劳动,用镰刀,一镰一镰的收割,要脱粒,晒场,等等,整个麦收,差不多要二十多天的时间。我家是农村,从很小的时候就参加麦收,将当时麦收的情景,记下来,和大家分享。 动员会。四十多年前,还是文革时期,人民公社体制,村有大队,有生产小队。那时,每到麦收,县里、公社,都要派工作组驻村,帮助麦收。大队和生产小队,都要召开三夏动员大会,所谓三夏,就是夏收、夏种、夏管。会议在大队院里进行。由大队党支部书记主持,有工作组干部讲话,内容,不外学习最高指示和上级关于做好三夏工作的要求;批斗四类分子,让所谓四类分子上台,低头,警示预防坏人搞破坏;生产小队长表态,全体劳力齐上阵,按时完成小麦收割任务,做到颗粒归仓;交足国家统购粮。工作组长的讲话,最有气场,典型的,就是动员所有劳力,参加麦收。学校放假,老师学生都参加麦收,一般三个周。机关工作人员、乡镇企业工人、供销社等部门单位的职工等,全部放假回村,参加麦收,那时,实行一元化领导,这些都要落到实处的。等等,非常严肃,一大会场的人,没人敢乱说话,也就是现在纠风以后的会议气氛能和当时有一拼。麦收分工很明确。生产队长自然是总指挥;民兵排长带领主要的劳力收割小麦;会计保管员负责场里面的活,铡麦子、脱粒、晒场等;妇女队长负责带领小孩子拾麦穗;副队长要负责夏种夏管;赶马车地排车的负责拉麦子,还有负责机械设备什么的,很细。当然,分工不分家,突出的任务是把小麦集中收割完,保证不受损失。 拾麦穗。参加麦收,最简单最轻松的劳动,就是捡拾麦穗。这活,一般是小学生做,由妇女队长,或者老师带领。记得当时很小,也就是上一年级,就参加生产队拾麦穗劳动。就是小麦由大人收割完,运走以后,捡拾落漏在地里的麦穗,好做到颗粒归仓。早上四点钟,甚至还早,就和大人一样,起床上坡,去麦田里拾麦穗,为了防晒,头上戴个苇笠,一人一个畦子,一个生产队一般三十多户,约有四十多个孩子,排成一排,齐头并进,弯腰捡拾麦穗。捡拾起来的麦子,积攒多了,直接用麦秸绑成一捆,最后回收。有拾得快的,有捡得慢的,按畦子记工分,一般一天多的,挣5分工,少的,有不到4分的。中午和大人一样,送饭吃。刚开始,还有激情,拾得快,也干净,几天以后,手上起老茧,由于过度用力,手有握不紧的感觉,又由于是长时间的弯腰劳动,腰酸腿痛,就不想干,会停下休息。此时,领队的会吆喝着继续劳动,实在累了,在送来开水以后,也借喝水,休息一会。一般麦收结束,人就全变了,脸晒黑了,手上满是老茧,腰不直,走路姿势也变了,体型都不好看。回校后,写作文一般都是,“脸晒黑了,手磨出了厚厚的老茧,但心却红了。” 割麦子。五年级以上的学生,就要和大人一起,拿镰刀,收割小麦。这镰刀,估计也是秦汉时期,冶铁业发达以后发明的,又宽又长,锋利,一直到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我离开农村,都是用这镰刀收割小麦。我们弯着腰,左手拢小麦,右手持镰刀,一镰一镰的收割,每割一捆,直接用麦秸捆绑好,也是一人一个畦子。开始,镰刀快,劲头足,和大人还拉不开距离。可是,不用多久,镰刀钝了,力气没有了,就被大人落下了。割麦子那活,可是不能偷懒,你不割,麦子不倒,占在那里,一点也不能省力气,那是农村最苦最累的活,一个生产队,参加割麦子的劳力,差不多有六十人,到最后,也就剩四十人左右,从收割开始,到结束,约需要十天左右,反正我记得是,麦子从发青不太熟,就开始收割,到结束的时候,麦子都干了,打腰子都打不成。为了加快进度,只要天气好,有时早上三点多种就起床下地,午饭晚饭送饭,一直干到晚上九点左右才收工。我记得,第一次割麦子,手上就磨起了水泡,痛疼难忍,晚上,累的炕都上不去。收割麦子,也是轮量记工,棒劳力,一天挣二十多分,我们学生,也十四五分,要知道,平时劳动,一般一天整劳力才不足十分。白天劳动,晚上回家,再累,也得磨镰刀,那时,谁家都有一块磨刀石,后来,干脆,每人两把镰刀,因为镰刀不锋利,累死也跟不上趟,开始,自己不会磨,是父亲哥哥给磨,后来,自己也学会磨镰刀了,不仅自己不用人,还帮姐姐妹妹磨镰,真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呀。麦收时,由于劳动强度大,家人也是做最好的饭菜,一般是擀白面饼,炒扁豆,烙干鱼,还有蒜薹。这些,在平时,是捞不着吃的。 打场。麦子运进生产队场院以后,就要脱粒,两个办法,一是将小麦用铡刀将麦穗和麦秸切割分开,麦秸当晚分到农户,麦穗晒干,用马、驴、骡拉碌碡压麦子脱粒,叫打场。这是传统办法,我们的祖先大约从五千多年前的新石器时代就这样脱粒了,一直持续用到现在,包括当时盛行,现在淘汰的石磨、石碾都是这样,所以,学历史,不理解新石器,那是你没参加当时的劳动,反正我们那代人,也用了不少的新石器。二是用脱粒机,就是机器脱粒,早时,是柴油机做动力,带动脱粒机脱粒,后来有电了,用电动机做动力。麦收开始的时候,劳力白天集中时间精力收割小麦,主要是抢时间,怕遇上风雨天或者冰雹天气,小麦受损,脱粒就安排在晚上,有挑麦子的,有往机器里入麦子的,有用木锨除麦子的,分工明确,一般晚上干到十二点左右结束。脱粒活,不仅劳动强度大,脏,累,还有危险,记得有个邻居,本来就是哑巴,他负责入麦子,不小心,手入进机器里面去了,一支胳膊就没有了。脱粒结束,全身是汗,灰土蒙面,几乎认不出人,抹一把,都有结晶的盐粒,所有的男劳力,都去河边,直接脱掉衣服,跳进河里洗澡。 晒粮。刚脱粒的小麦,是湿的,要晒干。平摊在场里,每十五分钟左右用木锨翻一次,急了的时候,直接赤脚用脚翻场,中午,太阳毒,温度高,不能歇晌,连续翻晒,晒三到四天,就晒干了。这活轻松,一般是姑娘和小孩子做。 扬场。晒干的小麦,里面有麦颚子,秕子,要通过扬场整理干净。扬场,是技术活,由有经验的棒劳力干,用木锨。只见大人,在上风处,用木锨除起一掀小麦,快速高高举起,顺势侧倾,小麦就呈圆圈片状均匀洒出,麦颚随风飘走;秕子,也就是不成熟的小麦,由于轻,落在近处;石子和小坷垃,由于比重大,飞到远处;只有成实饱满的小麦,集中落在中间,再用扫帚轻轻扫去遗漏的麦颚,干净的小麦就分的一清二楚了。 抢场。麦收时节,是东南季风形成的时期,一遇东南风,很容易阴天下雨,甚至阴雨连绵,还有冰雹。这对小麦收获极为不利。所以,一遇阴雨天,所有劳力,包括大人老婆孩子,都要去坡里场里抢场,就是把已经收获的未脱粒的小麦,垛好。已经脱粒的小麦,堆好,用苫子盖严,防止淋雨霉烂。记得,只要听见天上打雷,饭都顾不得吃,筷子一撂,就快往生产队场里跑,堆小麦,盖苫子,用最快的速度,赶在下雨前,把小麦保护好。抢场一般分两拨人,一拨在场里,一拨在坡里,不管谁先干完,再去帮没干完的,等干完活,一般累的腰都直不起来。我记得,大约是一九七二年麦收,突遇天气刮风下雨,场里晾晒的小麦,没来得及堆好盖好,就下起了倾盆大雨,小麦被水冲进沟里湾里,社员们用麻袋在水沟里接麦粒,都哭了。 交公粮。那时,粮食实行统购统销,生产队收获了小麦,自己的社员不分不吃,先交售公粮,要知道,在一九七二年,每个社员平均分小麦只有几十斤。那是挑做好最干的小麦,扬一遍,再装麻袋送交公粮。麻袋,是公社粮管所统一购买的,有标识,大小一致。大人,有扬场的,有装包的,小孩,没力气,就撑包口。过秤称重,一百二十斤一麻袋,不能多,也不能少,粮管所的人员在一边监督。祖先发明的数学十二进制理论,此时用得真好。一麻袋,一麻袋,一次,就装二百多麻袋,两万多斤,两辆大马车加地排车才能拉完。社员都跟着马车,去五里远的公社粮管所送粮,身体弱一点的,两人一伙,往棒劳力肩上抬包,身体强壮的,就背麻袋往粮库里送,粮管所和生产队会计记账,由于早就称重了,只数麻袋包数量就行。一般送完粮,都是深夜。 时光荏苒,世事沧桑,现在的麦收,已经完全现代化机械化了,过去的情景,永远不再了,只能成为美好的回忆。 二零一五年六月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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