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食

    吃背食，就是偷着吃好东西之意，贬义词，有此行为者，遭人唾弃，为众人不齿。大多表现在不孝儿媳不顾老人，背地里吃香喝辣的，让至亲老者粗茶淡饭的不义之举，由此引发敬老孝亲的大讨论。民以食为天。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中国农村家庭养老模式仍占一定比重，子女因赡养老人的纠纷时有曝光，亲人之间对簿公堂的案例也不鲜见。这些个案，令人深思”百善孝为先”的真正内涵，可见，关注老人的饮食，让其安享晚年，是老龄化社会的燃眉之急。人，都有老去的一天，善待老人，就是关爱以后的自己。

    母亲的背食，不是为她，而是为我。母亲的心里，只有儿女，唯独没有她自己。

    事情发生在她离世前的一个月，我千里迢迢赶回老家看望她的日子里。好东西为什么要我背着吃，肯定在她这位母亲眼里，自有她朴素的永远无需论证其正确与否的道理。

    按理说，母亲对我与二哥，应该一视同仁，手掌手背都是肉，有福同享，有肉同吃才对。何况母亲与二哥一家住在一起，我的探亲总是在探望母亲的同时，内心充满对二哥嫂照料母亲的发自肺腑的感激。所以，临走的那天早上，当母亲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叫我吃饭，我大惑不解。原来，哥嫂上班早走了，一般在单位门口早点摊上简单应付了事。侄儿也填饱肚子上学走了，此时的家里，只剩我们母子两人。母亲的近乎怪异的举动，让我感觉她又有什么好事瞒着哥嫂，要不，我那一生光明磊落乐善好施的母亲不会如此紧张，甚至有些做贼心虚的欲盖弥彰。

    果然，在母亲最后一次检查完门锁的可靠落锁后，年逾七旬的她竟然麻利地从她卧室的床下端出了一个不小的砂锅，似乎手捧祖传的稀世珍宝，而我就是她心目中唯一有资质的鉴宝人。她将老家常见的炖肉的平底砂锅稳稳地放在光线并不透亮的屋子的圆桌上，我怔住了，只见她小心翼翼地掀开盖子，满满一大锅的方块大瘦肉热气腾腾，肉香扑鼻，瞬间溢满了小屋。她将早已准备在桌的一双筷子递给还在发愣的我：崽啊，多力呷，平时妈没弄好的给你呷，今日一定得呷餐饱肉，你出门在外我才落心。

    泪眼朦胧中，激动得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为她变戏法般地搞出了这顿我当之有愧的炖肉，儿行千里母担扰，不知她几点就起床忙碌，用自己平时省吃俭用的养老费为我张罗这顿美餐；二为自己忠孝难两全，很少在母亲身边尽孝，母亲日渐老去，却让她依旧操劳如斯，儿子何以为报？！哽咽中，我坚决为母亲找来碗筷，借花献佛，为母亲夹菜添汤，共进母亲为我准备的这顿早餐，我们相互劝菜，令我动容几次难以下咽……母亲自己吃的很少，更多时候是看着我吃，不放过任何细节，慈祥关爱之情溢于言表，其状好像我还是她怀里吃奶的婴儿。要知道，母亲有糖尿病，食量大，一顿吃个半斤肉也不在话下，当然，她最喜欢的吃法不是大块炖肉，而是烧一锅水，热至沸点，将小肉片悉数放入，变色，放盐适量，尝一下汤的咸淡，马上出锅，肉嫩汤鲜，堪称一绝之美味。另外，母亲喜欢吃鱼，可能跟父亲一生喜欢捕鱼捞虾的爱好有关。可是，回顾母亲在我小家留住的几个月里，我深感没有好菜好饭侍候好她，外面的人，不像老家那个大鱼大肉的吃法，总是几个浅浅的碟儿荤素搭配，自认为这才是不缺营养的城里人的生活。扪心自问，我和媳妇在吃的方面没有体谅母亲的不适，也许没让她吃过一顿饱肉，一条整鱼，这是悔之晚矣的愧疚，于事无补了。

    这里不得不提的趣事是我与母亲正吃独食背食的时候，五楼的家里突然传来敲门声，两人惊慌失措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难道真印证一句老话，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哥嫂上班不可能杀个回马枪，再说他们都有钥匙，没必要敲门。正在我们慌乱准备收拾碗筷之际，母亲的老伙计，我同样敬重的邻居一娘开口叫母亲开门了，原来一场虚惊，母亲笑得跟孩子似的，示意我继续吃，她去开门。一娘一进门，马上明白我们的玄机，嘱咐我们多吃，对这种娘疼满崽的背食行为高度认可，她自己也这样做过，天下妈妈都是一样的，爱无亲疏，表达方式有别而已。

    此前两天，我和母亲去看一娘，她也寄住在二儿子家里，两人见面，话题不是儿女就是孙子，家长里短，鸡毛蒜皮唠叨个没完。一想，这才是老百姓的真实的生活啊，原汁原味，人情世故，林林总总，每天发生的事儿组成了大家多姿多彩的幸福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