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脚鸟（读彭学明老师的《娘》）

2014-4-27 17:21| 发布者: 丛中笑~| 评论: 10|原作者: 蓝桥

摘要: 　《娘》。只名字，就让我魂牵梦萦。　　《娘》的作者彭学明老师，早就是一个文化名人。　　《娘》，我是通宵达旦地读的。好久没有这么疯狂地读书了。　　深春的夜晚，格外安静。每一个字都像一根无形的针，扎 ...

　  《娘》。只名字，就让我魂牵梦萦。
　　《娘》的作者彭学明老师，早就是一个文化名人。
　　《娘》，我是通宵达旦地读的。好久没有这么疯狂地读书了。
　　深春的夜晚，格外安静。每一个字都像一根无形的针，扎上我的筋筋络络。我在字里行间唏嘘娘的故事时，天空中传来一只鸟儿的叫声。叫声凄厉悠长，像一道闪电划破寂寥的夜空，天气干旱了这么久，竟有细细的雨点滴下来，持缓慢的姿势，这是娘的眼泪吧？一定是的。
　　雨声带着鸟儿飞翔的声音，这就是传说中的无脚鸟吗？
　　读书的心情，可谓百感交集。
　　泪水打湿了书页，翻动起来都困难。
　　
　　
　　作家采用插叙的手法，开始娓娓叙说娘的故事。插叙在故事记叙中，没有很大的美学价值，但是却给读者提供了一个故事框架。插叙的手法是否灵巧，也意味着开篇是否给读者营造一个更为合理、更为坚实的想象空间。
　　秋天。娘背着我，来到一个很小的寨子。寨子里有几棵很大很大的古树，枫香树，几个人抱不过来。“地下是一片枫香叶。金红金红的，金黄金黄的。娘踩着落叶，落叶沙沙有声。一只狗从一户人家冲出来，对着娘和我吠。”
　　了了几笔，就把一个小而精致的寨子呈现在读者面前。好的文学作品，特别是这种自传体散文，不需要重笔涂抹，简洁而有感情性的语言，反而能全方位开拓故事的进展。
　　当娘从路边的园圃篱笆上抽了根竹条，挥打狗的时候，被吓退的狗引出了全村的狗。“一个寨子就被狗吵乱了，吠破了。”单一个“破”字，所有的情态尽现，故事自然展开。
　　寨子上的人走出来，认出了娘。有的还到半路接娘。娘走到水井边把我放下来，乡亲们都亲热地和娘打着招呼。“每个人还喜滋滋地捏我的脸蛋，摸我的鼻子、扯我的耳朵。”平铺直抒的几句话，就把这个寨子人们对娘的好感勾勒成型，通过几个动词“捏、摸、扯”，进一步体现了我和这个寨子的水乳交融。若不是亲人，谁会做这么亲昵的动作？
　　我也从人们的对话中知道了我的亲生父亲的名字——彭家云。
　　娘和爹离婚了，娘背着我来这个寨子，是问爹要伙食费来的。
　　爹的家离水井很近，娘从水井里舀了一瓢水喂我。井水的清澈是可想而知的，并且清浅，随手可用瓢舀起来喝，寨子的美原生天然。这么小的孩子就可以喝井水，我必是跟娘受了很多苦的。娘的这个动作更是自然，娘受得的苦，更是多多了。
　　爹的家在竹林掩映之中，娘叫两岁的我喊爹，我就甜甜地喊了一声“爹”。这是我第一次喊亲爹，也是最后一次。
　　娘跟爹来到家中，爹开始做饭，文贵二叔还去家中拿来两个鸡蛋。鸡蛋在那时是极为珍贵的东西，可见整个家族对娘对我的珍重。我还有两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姐姐，他们都亲热地和娘打招呼，娘还记着两个孩子，还给他们买了一包松子糖。娘在家的时候，一直对他们非常好，他们亲热地喊着娘。
　　米还没有做熟，爹就被他们的四叔四婶喊去了，饭熟了，还没有下来。
　　当爹回来后，就要求把我留下。留下我，就付给娘这两年的伙食费。娘知道爹养不活我，坚持不给。就在爹和娘争执不下的时候，隔了几十米远的爹的婶娘就骂开了：“养不养得活是我彭家的事，不管你吴家的事（我娘姓吴）！你肯把小杂种留下来，我们就把这几年的伙食费过（给）你，你以后不要到这里踩脚迹！你不留小杂种也可以，赶快死出去，莫到这里耽误我们功夫！”
　　爹的四叔四婶没露过面，但是这段话，却暴露出他们恶毒的心肠和丑恶的嘴脸。他们容不下娘，爹和娘离婚就是他们挑拨的。
　　“小杂种”是作者设计的第一处伏笔，为什么爹的婶娘骂作者“小杂种”呢？
　　最后，娘说：“你家云哥不给伙食费算了，我不为难他了，我不要了。我做叫花子讨米都要把儿养大。”儿子就是娘的心头肉，娘为了儿子，什么苦也会吃，什么难也会受的。从这段话中，也看出娘对爹是一个宽容大度的女人。
　　从此，我知道了我的出生地叫“熬溪”。
　　
　　
　　“那口水井，那几棵古枫香树，那一地枫叶，特别是我爹我娘把我抢来抢去我哇哇大哭时的情形”，像胶片一样定格在我的大脑里，我永远都记得这个细节。
　　引子式开头后，作者以一种向导的方式，帮助读者很快进入故事的主题。作者这种互相穿插，刻意颠覆的写作格式，容易引起读者的关注和兴趣，这是一个优秀作家多年磨练的结果。
　　“娘带着我离开故乡后，就开始了流浪似的生活。”我流浪的第一个寨子叫彻土库，是湖南湘西古丈县断龙乡白家村的一个小寨子。“这个地方并不缺水，反倒水草肥美。彻土库四周是小山丘，中间是好大的一坝子田。而且是肥肥的烂泥田。连起来，上百亩！一条壕沟，从坝子里穿过，壕沟里的水，足够灌溉两边的田。”
　　我没有去过湘西，却被作家朴实的描写震撼了。在我的印象中，湘西人都是有个性的，是不是与湘西的风土人情有关？
　　娘又结婚了。娘说：“可以养活你和你二姐。只要好讨吃，养得活我们。娘米（没）有做任何考虑就答应了这门亲事。”娘结婚，就是为了养活孩子。这个简单的理由，让人萧然泪下。
　　“二姐”出现得比较突兀，也是作者有意设计的一处伏笔：二姐是谁的孩子，二姐从哪里来，我怎么叫她二姐？
　　在一个故事中，人物角色的命运总是牵动着读者。只有读者喜欢和接受人物角色，他们才有可能随着作者叙述的故事进行喜怒哀乐的体验。要塑造一个成功的人物角色，成熟的作者会不动声色地牵引着读者，在自己的作品中很成功地塑造出一个充满长久生命力的艺术形象。
　　娘的这段婚姻，很短暂。那个人好吃懒做，娘生下妹妹后，就跟那个人果断地离了。
　　二姐也留在那个村子，嫁给姐夫时，可能才17岁。
　　就在那段时间，发生了娘被人毒打的事。
　　那天的集体工是打谷子。不知道怎么搞的，我和几个小伙伴打起架来。我劲大，几个伙伴也打不赢我一个人，就有大人过来帮忙，把我提起来，扔进了坪场下的稻田。“那坎有十多米高，我像一截木桩一样，从高空抛下，栽进田里。幸好是水田，软软的泥巴埋进了我的双腿，也保住了我的性命。”
　　娘却疯了。把我从田里背上来，扑上那个把我扔进田里的女人。
　　老家有句俗话：看看孤儿寡母的，多可怜。本来就可怜的孩子，再被别人欺负，还是从那么高的地方扔下去，如果伤了性命，做娘的还活不活？小时候，在老家的门前、院子里、场塆里，也时常看到一只老母鸡，领着几只小鸡，在觅食。遇到想伤害小鸡的狗，或者什么动物，母鸡都会立起冠子，做扑斗的架势。不管对方如何强悍，老母鸡都会誓死迎战，即使最后斗得鸡毛一地，它也会翅膀紧紧地护住自己的儿女。
　　此时的娘，不就是一只老母鸡吗？此时的娘，更像一只鹰。
　　那个女人的男人和儿女，闻讯赶来，把娘打得半死。站在一旁吓得放生大哭的二姐，也被那个女人的丈夫一把拎出老远。
　　“满身是泥的娘，晕死在晒谷坪上，很久才被人喊醒。”
　　我的泪水已经流干了。充斥我胸中的是无边的愤怒，这些人为什么这么残忍，为什么这么狠心，怎么下得去手？我从小在农村长大，对这种残暴的事情，也见惯不惊了，但还是忍不住愤怒，她是一个没有丈夫的女人，一个苦命的女人呀！
　　有人问娘：你怎么打得过人家一家？
　　“娘说：‘为了我儿，他有十家，我也得打！’”
　　这就是，娘！

　　娘背着两岁的我，讨要伙食费被骂的镜头；娘为了不到6岁的我，被一家人挨打的镜头，像把火红的烙铁，烙得每个读者鲜血淋漓。儒家古典中庸美学所谓的“哀而不伤”，就是在一种节制的哀伤中，最终让读者自己走入故事，成为故事的主角，自悲自哭。
　　6岁那年，娘的第四次婚姻开始了。罗列下来，独独少了娘的第一次婚姻，作家开始述说。把娘的第一次婚姻安排在这里，自有作家的精妙之处，读者需要细细领会。
　　娘的第一次婚姻，嫁给史家。生育了大哥、大姐、二姐。前面说的二姐就是史伯父的女儿。上世纪五十年代末那三年的苦日子，饿死的人太多了，史伯父是个裁缝，派不上用场，并且伯父的饭量大得惊人，“每天得到的汤汤水水都不够他自己一个吃。她只好带着姐姐哥哥另寻活路。”
　　娘就有了和我爹的第二次婚姻。爹也是个手艺人，木匠。爹的寨子，“用娘的话说，比我姐姐哥哥那个寨子好讨吃。”娘走时跟史伯父说：“不哭，孩子养大了，就转送到你身边来。
　　娘也是讲信用的女人，等苦日子一过，就把姐姐哥哥全部送到了史伯父身边。
　　作家同母异父的兄弟姐妹5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姐姐两个。同父同母的只有，他自己。
　　一个特殊复杂的人生。
　　娘嫁的第四家人家姓金，他住的寨子叫“上布尺”。“这个寨子坐落在半山腰上。几十户人家。散落在几级台阶上。”
　　古人常说：感物而动，情即生焉。作家通过故事情节而表达出来的核心思想和核心感情，并以此体现出创作者对所表达的题材所凸现的新的见解、新的价值和新的意义。作家在叙述的时候，无意去做什么，却在无意中，有意而成。这就是写作情愫的作用。一个为了孩子结过四次婚的女人，天下有几个女人可以做到？孩子是娘的天。
　　“继父是金家几兄弟中最小的。有两个孩子，一儿一女。女儿跟地主家儿子一样，是个哑巴。家境极为不好，只有一间很大的房子。”娘嫁过来没几天，日子就乱了。
　　我和妹妹在上布尺这个小地方有“神童”之称，继父的儿子成绩不好。继父就不想让我们盘书了，娘当然不肯。“娘和继父就不断有摩擦，吵口、打架，那是常事。”有一次，吃饭的时候，我和继父的儿子吵起来，还动了手。继父就打了我，怎么打我，我都不哭。娘看到继父继续用铁钳打我，就和继父吵起来。“娘这一说，他对准娘就是一拳头。娘的嘴角破了，血流如注。”当继父把娘猛打猛抽时，我站在旁边看热闹，我才晓得，我不仅怨恨和仇恨继父，我还仇恨娘。
　　一个小小的孩子，随着母亲，改嫁了两次。改嫁后的家庭环境又是如此的恶劣，还遭到寨子里的人的歧视，作家仇视娘的这种心理阴影，也是有情可原的。
　　后来，继父的儿子为了置我于死地，设计让我从高高的房梁上往下跳，让十几个人压在我的身上。当我被压得翻不过身来时，妹妹回家喊来了娘。娘抄起一根棍子朝着十几个孩子乱打，还朝我一顿猛打：“你骨头贱，打死你！你骨头贱，打死你！看你贱不贱？”
　　娘打得不是我，娘打的是自己的心窝。
　　10岁的深秋。放学后，我和继父的儿子还有同学都抢着摘一夜间熟透了的羊屎泡。继父的儿子和几个亲戚家的孩子，抢不赢我时，他们就拽下羊屎泡，往我的头上猛扎。“羊屎泡树，是一种长满棘刺的小杂木树。那刺，一排排的，锯齿一样，大的有大人的小拇指大，小的有绣花针一样大，尖利无比。”
　　我不晓得我的鲜血早已把我的头、脸和脖子都染遍了，直到一个放牛的大婶路过大声喝住他们，并扯了一把草药，用嘴嚼烂，敷在我的头上，我才幸免于难。
　　娘一边哭，一边给我用热水清洗一头的淤血。当娘看到我的头上密密麻麻地扎满了断刺时，她就哇哇大哭。那刺，一截截断在了我的头皮，却留在了娘的心里。
　　“娘冲到每一个残害我的孩子们家里，站在门前，叉腰大吼：‘有娘养无娘教的！你们喊人谋害我儿的命算什么本事？有本事谋我的命！我把命送上来了，你们有本事就谋！’结果，娘又被一家家猛踢猛打。就是这样，也换不来继父的同情，他不但不教训自己的儿子，还用拳脚狠狠地把娘练了一顿。
　　娘，倒在地上。
　　娘，选择了逃避和死亡。
　　娘想，她一死，我和妹妹就是政府的孩子，就没有人敢欺负了。
　　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娘拿着一根绳子，走到屋后的山上上吊，被妹妹和我及时发现，娘才被我和妹妹的眼泪及时救活。
　　为了我和妹妹可以读书，娘和继父离了。
　　那年。大旱。“娘为了上山犁田赶水，从睡梦中一跃而起，赶着牛，扛着犁，走往山岗。娘，深一脚浅一脚的，把干旱一寸寸犁开。”娘一个人一次次摔倒，一次次站起。娘的黑夜，是全身湿透的雨水、泥水和血。
　　天亮了，田也犁好了，娘却两眼一黑，倒在了田头。
　　我们还跟继父住在同一个房间里，另起了火坑，新开了一个床。两家分开了，两家的日子却连起来了。村里的人都劝娘和继父复婚，娘为了孩子，宁愿自己做一个与色、性绝缘的清教徒。
　　
　　
　　我在古丈二中读书。我不但是学校的大明星，还是学校的掌上明珠。
　　我不愿意回家，不愿意看到我娘。
　　每年的寒暑假，我不回家，借口就是守校。
　　将近六年，我没有回家过年。
　　在我不回家的日子里，娘瘫痪了一年多，我竟然不知道具体情况。多年后，我考上大学，妹妹才和我说了实情。那一年的冬天，冰天雪地，连续半个月大雪封山，鸟无踪影。娘为了以后可以多挣公分，供应我上学，就答应生产队长和那个地主婶娘一起去山里割牛草。
　　连续多天的早出晚归，割牛草。她俩每天都摔得鼻青脸肿，头破血流。最后，娘倒在了冰天雪地里，是地主婶娘把她背回家的。
　　“娘醒了，活了，却不能动了。长久受冻的娘，冻坏了两条腿。娘得了巴骨瘤瘫，下肢瘫痪了。”
　　回到学校的我，竟然不知道娘一躺就是将近两年。后来，一个土家族的民间草医路过我家，给娘开了几副草药，娘竟奇迹般地站起来了。
　  站起来的娘，还是不能下地干活。村里的人说：“喊你学明回来，莫读了，可以抵一个劳动力了。”
　　娘说，我活一天，我学明就要读一天。
　　娘开始了缮粮之路。捡拾秋收时田里掉下的粮食。
　　久而久之，周围每个村庄，都知道上布尺有个半身不遂的女人在缮粮盘儿养女，都被娘感动。
　　读到这里，我已经被娘的舔犊大爱，而感动得涕泪交加。
　　
　　
　　
　　我高考了。
　　却发挥失常。
　　“我没有从自己身上找原因，而是埋怨娘没有给我一个好的家庭环境。我生闷气、发脾气，稍不如意，就对娘和妹妹大发雷霆”。
　　作者的这种反常表现，我是深有感触的。那年，我也是高考落榜，父亲大病，母亲没钱供我回校复读，我非常郁闷，不爱和母亲说话，喊我好几声都不答应。我虽然没有像作家那样大声呵斥母亲，但是那段记忆，也像一个疤痕，伤痛在我心灵的某个角落，思念母亲的时候，就出其不意地出来咬你几口。
　　青春的鲁莽和冷漠，不是时间可以温暖的。
　　这时，作者已随娘搬来舅舅的寨子：保靖县水银乡梁家寨。
　　
　　
　　我出生的老家，熬溪来人找我。来的是彭文贵二叔和我的哥哥四龙。
　　当我在娘的劝说下，回到老家时，我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地奔涌而出，故乡，是一个可以让人热泪盈眶的地方。但是，嫂子的娘家人只同意把我一个人的户口迁回熬溪分田分土，不同意我娘和妹妹的户口迁回熬溪分田分土。我断然拒绝了他们的好意，回到娘的身边。
“没有泥土就没有大地，没有石头就没有高山，没有母亲哪会有我？没有母亲的故乡，那不叫故乡。”
　　娘听到我的这一句话，喜极而泣，说；“18年千辛万苦，换回儿的这一话，就够了。”
　　

最终，我回到学校。
　　可是，命运再一次打碎了我上大学的梦。
　　我超出高考分数线68分，却没有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
　　我想自杀。
　　我恨生活。
　　有一次，娘给我打了五六个荷包蛋，被我一声怒吼，一把打掉。
　　直到一天深夜，我听到娘在茶树林里哭。娘说：“只要老天爷让我儿考上大学，哪怕折娘的寿命去换，娘都愿意。”
　　我是娘生命中的山，我的生命不能塌方。
　　都说写作需要一定的技巧。作家没有运用一点技巧，就把故事推上一个个高潮。他通过几个真实的故事渲染，水到渠成地传达着娘的牺牲和伟大。娘的伟大，很简单；只要我的儿子可以读书，可以上大学，可以有出息，我做什么都可以。就是这样几个触手可及的小细节，把娘不顾一切的护儿心理描写得淋漓尽致也肺腑感人。
　　娘的山歌唱得好。娘对我说：“再苦的人生都要唱歌，再苦的人生也都有歌。娘是真正从生命里感知人生如歌的人。”
　　
　　
　　
　　最后，我在保靖县民中，考上了大学。
　　考上大学，娘叫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挨家挨户去感谢舅舅寨上的每一户人家。
　　娘说，做人，要念人家的好。
　　“娘以前老跟人家吵架，我以为娘是个小气的人。这时候，我才知道娘是装得下整个世界的人。”
　　至此，娘的光辉形象浮出水面，娘的博大和胸怀通过作者多方面的展示，具体而生动地出现在读者的视野里。
　　
　　
　　随着阅读的加深，我悲叹娘的命运，更多的是对作家的不满，有好几个章节，我不想一一叙述。叙述，对我是一种痛苦。正像作家自己反问自己：“做儿子的，难道就不能好好跟娘说几句贴心话吗？难道就不能好好顺着娘的心去做点什么吗？孝顺，就是要自以为是、以火药味和枪炮声来威逼父母服从？”
　　我的娘刚刚去世一年。活着时的她，不希望吃好的、穿好的、享受什么，就希望儿女能好好地陪她说几句话，就是耐心地听她几句唠叨就可。可是，就是这个小得不能再小的愿望，在她生前也没有实现。不光他的儿子大声呵斥她，就是女儿也大声埋怨她，不让她诉说自己肚子里的委屈，以免引起嫂子们的抱怨，都让她少说话，多说人们爱听的话。娘，没有一天不在语言的管辖范围内，就像娘说的，我是个哑巴就好了。
　　彭学明老师的娘，竟然也是这样的待遇，难道天下的娘，都被一视同仁地虐待着？这是精神的虐待。
　　作家又是个难得的孝子，刚参加工作，就把娘接来城里同住。他在保靖工作，就把娘带到保靖。他到张家界工作，就把娘带到张家界。为了娘的身体，他武断地阻拦过娘的很多事情。难道男人示母爱的方式都别具一格？
　　可是，彭学明老师有勇气说出对娘的愧疚，要把这种愧疚变成文字，得需要多大的男人勇气？
　　他的心，在滴血。比娘流的血，要多吧？
　　人，最可怜的就是：子欲养，而亲不待。我们成了所有天下可怜的人。
　　我们心中的愧疚，是文字可以弥补的吗？什么都弥补不了，会折磨我们一生。人生也正因为有了愧疚，文字的永恒性和真诚性，才真心可鉴。
　　
　　
　　我着重读了第18个章节，读了好几遍。作家是个遗腹子，是娘和爹离婚后出生的。是一个不准出生的人。作家出生的时候，只有二姐和娘在一起，二姐去城里给娘买红糖了。娘一个人爬到床边，等待我的降临。当我顺利出生时，羊水血水流了一地，幸好一个路过的姑姑救了娘。我给娘的磨难，从没有降生就开始了。
　　读到这里，前边的第一处伏笔“私生子”，终于有了交代。这也是全书的最后一个章节，作家对娘的歉疚、对娘的孝道、对娘无尽的指责，都是娘命中的磨难吧？
　　
　　
　　传说中有一种能够飞越森林的无脚鸟，因为没有脚，没有家，没有终点，到处漂泊，只有选择飞翔，没有停止的翅膀。累了的时候也只能在梦中休息。无脚的鸟一辈子只能落地一次，那就是死亡的时候。活着时候的娘，就是一只无脚鸟，为了儿子漂泊了一辈子，为了儿子飞翔了一辈子。天堂里的娘，早就变成天堂鸟了。儿子以前不叫娘自己诉说，现在他用笔写下这些心灵的文字，其实，就是娘的诉说。作家把娘想说的话都写了出来，说了娘一辈子要说的话。作家的文字，让娘留在了文学殿堂里，作家把娘留在身边，作家留住了我们所有人的娘。　　
   娘，不需要伟大，只要拥有一颗爱儿女的心都足够了。娘，是我们天下所有人的娘。
　　所有，在天堂里的娘，都变成无忧无虑的天堂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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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脚鸟（读彭学明老师的《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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