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的时候,我总喜欢在清清爽爽的傍晚陪家人在院子里遛弯,散步,成了人到中年的标志似的,也逐渐成了习惯。这些年,岗位变了,级别高了,自己住的单位的房子也变大了,这几年一成不变的坚持的是和媳妇不由自主地转到同在小区自己老房子的门前那棵老槐树旁,伫立良久,手抚树干,仰望枝桠,若见夏日槐花似雪,清香扑鼻,心里有着太多的关于老槐树温馨的故事翻涌而至,关于母亲,关乎孩子,关乎媳妇与自己。
五月十一日是又一个母亲节,而我的母亲早已不在。她生前不知何为母亲节,我自己也因工作忙没有闲心顾及,更不用说为母亲奉上一束康乃馨了。再说,庄户人家的孩子突然给勤俭一生的母亲花钱送鲜花,注定是要挨骂的,至少也是一顿不过日子方面不小的数落。不过,也有例外,若干年前母亲在我家小住的夏天,浓密的雪白的槐花串串挂满枝头的时候,我那颇具孝心的媳妇为了让南方的婆婆见识一下她的面食手艺,要来一道我们母子前所未闻的槐花蒸面。”槐花这东西还能吃?”母亲惊讶,我亦诧异。于是,母亲欣喜地像老小孩似的从二楼的斗室搬来椅凳,层叠起来,扶稳后指挥着我上去攀爬采摘,为了一种没吃过的美食,此时竟然全然不顾宝贝儿子的安危了。品尝其结果不言而喻,老太太赞不绝口地用湖南方言连说:“好呷,好呷!” 老家也有两棵大槐树,在离家两里路的五七学校的校园里。我上小学的五年,这两棵树陪伴我度过了最美好的学习时光。老槐树在教室的外面,相距数丈,树冠高大,远远看去,比平房的校舍高出数倍,炎炎烈日下将浓荫遍洒,感觉倍儿爽。记忆深刻的是每到开花季节,我们不太大的四合校园槐香阵阵,用鸟语花香一词形容一点不为过。琅琅的读书声准时在晨读的教室传出,花的清香浸透了我们胸前佩戴的红领巾,讲台上老师的眼前浮现的是一幅幅美丽的画卷,满是希望的光。关于老家那两棵槐树,我最爱的还是每年的暑假,母亲与我,大手牵小手,穿过四周满是田埂的乡土小路,在夏夜与乡亲们小伙伴们相聚校园看露天电影。白底黑框的巨大幕布早早地被粗大的缆绳牢牢地拴在两棵槐树中间,堪称完美的黄金组合。难道当年的植树人能预见电影银幕的宽度?两人才来合抱过来的老槐树历经岁月的沧桑,郁郁葱葱,为辛勤的师生遮风挡雨,如今,可知像我这样得过惠荫的人都飘零何方?真的,槐树见证我们的乡情,我虽客居他乡,每隔两年必回家乡看看,但有些儿时玩伴,阴差阳错,多年未曾在老家谋面。岁月催老了我们容颜,可母亲用脚丈量过的土地上,留有我的根,流年易逝,根植千尺。 也就去年吧,我痛心地发现,我的旧居前,当然这旧居又被精装修,住进了和我当年一样年轻的三口之家的同事。那棵母亲与我一家四口一样喜欢的老槐树靠西面有近一半的枝桠没有如期发芽,抽叶,开花,与东边依旧密密麻麻挂着槐树花穗的生机无限的枝条极不相称。树,还是那棵树,花,不再是那些花,我隐隐地感觉当年热闹非凡有着沁人心脾花香的老槐树底下,今年,少了些许欢笑,多了一声沉重的叹息。春,困了,夏,不会远,钟爱的陪我结婚生子一路走来,带给母亲与儿女无数快乐的老槐树啊,您可否理解我睹树思亲的惆怅?枯木迎夏,旧枝发芽,今年盛夏,花开满树,给我一个意外惊喜呢? 老槐树,开新花,年年岁岁,周而复始。 其实我早知道,老家五七学校的那两棵老槐树早已作古,不知是因校舍搬迁遭人祸被伐,还是寿尽年终,回归自然,转完了最后一圈年轮,像母亲一样离去了。 院子里我曾经门前的那棵老槐树,不属于我,但有着母亲与我同样的梦,在树下生活多年,我没有留下一张与老槐树的合影,不是槐树不魁梧,也非槐花不香甜,而是因为母亲离去的这几年,成了我心底永远的痛。 伤口已有,最惧洒盐。 那棵槐树,已老,我亦曾经白面书生至如今淡泊之中年。每手触老槐,树皮宛若母亲劳动人民之大粗手掌老茧,感慨万千。 如今,高龄的老槐树不在我今日门口,却常驻心间最柔软的部分。槐花依旧香,夜半清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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