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者之礼

2014-4-10 08:02| 发布者: 丛中笑~| 评论: 0|原作者: 吴心柳

摘要: 我的二爷爷临老前的几天，神智已经有些模糊，然而三番五次清楚地念叨一个人的名字。这个人就是二爷爷的侄女，我的二姑。连伺候在旁的二嫲嫲也纳闷不已。二姑撂下家里貂场的一堆活儿，让儿子骑车百里送回来看望垂危 ...

我的二爷爷临老前的几天，神智已经有些模糊，然而三番五次清楚地念叨一个人的名字。这个人就是二爷爷的侄女，我的二姑。连伺候在旁的二嫲嫲也纳闷不已。

二姑撂下家里貂场的一堆活儿，让儿子骑车百里送回来看望垂危的二爷爷。二爷爷一见之下，挣着力气向二姑说道：你是我的恩人，我的救命恩人回来了！

你二爷爷一辈子也没忘了一件事，临老也要表示一回报恩的心情——二姑告诉我，这件事除了她和我嫲嫲谁也不知道。

那一天是二姑的生日，这个日子一点没错，可是是七岁还是八岁？二姑却想不明白了。我嫲嫲在家里包包子给二姑庆生。春天家家口粮紧张，家人把浆坏的地瓜剥皮晒干，上碾碾成面儿就成了好东西，做饼子或者包子还得特别的日子特别的事情。包子还没做出来，二姑就掇了盆子到后河洗衣服。

河边有一小片树林子，相传里面曾经饿死过一个要饭的。二姑一个人走过林子边弯弯的小道儿，眼睛不免远远扫视一遍林子里面。这一看，还真看见一堆黑乎乎衣服样儿的东西，二姑胆子还算正当，终于敢慢慢近前端详端详。这才发现竟是一个人在那里，而且是她的二大大，我的二爷爷！人满脸灰黄，似乎已经没有了气息！

二姑赶紧往回跑，叫来了我嫲嫲。摸摸鼻子，气息还在，娘俩儿合力，我嫲嫲弓背背着，二姑在后面抬着双腿腕儿，好在二爷爷已经瘦得精轻。把人抬回家，放到炕上。我嫲嫲着急蒸包子，让二姑用匙子一点一点先给二爷爷嘴里喂水。好久功夫，二爷爷抿动嘴唇，气息也终于粗起来，脸上有了红，眼睛且能眯缝开来了，费力地说自己当是饿死了！

二爷爷中年成家，家底之薄更非一般家庭可比，又跟我们家住得远一些，在那个饥饿的春天一定遭了老大的罪！

我嫲嫲端出包子，又吹又扇，一小块一小块撕了喂给二爷爷，就这样他一气吃了六个！要知道，这种面因为没有筋道，通常包得个儿大皮厚。而且庆生的包子也就只有十个八个，到底也是稀罕东西！

二姑生日的那一天，她的一大半的庆生包子救了自己二爷爷的一条命！

二姑和我嫲嫲没有把事情告诉任何人，我想，大概自己家饿昏人的事情传出去毕竟也不怎么好听。

然而我的二爷爷在他将近九十年的人生路的尽头处，依然念念不忘二姑和我嫲嫲的恩情，拼着气力等待见二姑——他这个小辈侄女最后一面，且要以一个生者的礼貌最后一次表达久存的心意。

那天中午，招待二姑的酒桌上，久病卧床的二爷爷执意坐起来，端坐到桌前相陪二姑酒饭。那是二爷爷活着的时候最后一次以礼待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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