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表

2014-3-14 15:27| 发布者: 丛中笑~| 评论: 0|原作者: 吴心柳

摘要: 腕子上亮着块手表，是件体面的事情。还在上高中的时候，家境富裕点的同学就已经开始戴表了。每当课余扎堆儿，戴表的同学必捏起两个手指，轻轻提一提衣袖，显露出一节肉肉的手腕，且当众人高谈阔论忘乎所以之际，能猛 ...

腕子上亮着块手表，是件体面的事情。还在上高中的时候，家境富裕点的同学就已经开始戴表了。每当课余扎堆儿，戴表的同学必捏起两个手指，轻轻提一提衣袖，显露出一节肉肉的手腕，且当众人高谈阔论忘乎所以之际，能猛然间扬手横腕子端然看表，银瓶乍破惊呼一声“上课了喽——”

银光闪闪的手表自然好看得很，看表的姿态也是极优雅的。我自己那时大约也不能不稀罕这东西，可是因为终究是买不起的缘故吧，现在从记忆里找寻曾经的非分之想和越轨行为，竟茫然无所得。

不过两块手表的往事却婆娑摇曳在近前。

周兄，高中的同学，也是极要好的朋友，一毕业，决然不再复读，把能用的学习资料挑拣出来都给了我，回家子承父业当农民。一回家，老父亲风快给他定了一门亲事。正月里我骑车八九十里去看他，家里已经在为他的婚事忙碌了。我看他的态度，对于自己的婚姻，似乎无可无不可，嘻嘻哈哈，也里里外外地跟着忙，没有多少功夫跟我说话。我那时真是心里感到茫茫然，对于人生来路的茫茫然，不知道是替他还是为我自己。临走的时候，周兄拿出来一块手表，说是送给我的，拍到我手心里，又去忙碌了。我很为难，不接吧，辜负了他的盛情；接受吧，又觉得他当这样重大的时节，我这个还在做学生的所谓朋友，无一长物可送，还要拐带他的东西！而且也恍惚想到，这手表也许就是未见面的嫂夫人给周兄的手赠之礼，我怎么能忍心夺爱！于是趁周兄忙乱无暇之机，把表悄悄掖在炕角的新棉被底下，告辞了。

那时候我也曾想过，莫非在关心我的人们看来，我不戴块手表就不象那么回事儿？

毕业入职那年，一次去看望小姑，她当众就说我：也没块手表，在单位上班，人家都有你没有，老不把自己当大人，多不象回事儿呀！拿出自己的手表，死活让我戴着。我拗不过，拿着了；多少也是因为入了社会，做了社会人了，知道拿事儿当事儿了！可是心里毕竟也不好受，小姑家那时日子紧巴，很累，那块手表是小姑夫花六十块钱买了送给小姑的。我惊讶自己一入社会竟有了夺爱的狠心！这块表我不记得戴了多长时候，只记得后来走不准了，上集摊儿上修过一次。不料这表大概是没见过世面，一经修理师傅的妙手，心眼洞开，神魂颠倒，更不愿意再走老路，性情愈加怪异，忽快忽慢，停停转转，喜怒无常，百变不厌。我心痛不已，无奈收不回表的猿心，只能暗咒师傅诱坏良家手表，来日必发财无路出门碰头，尤其觉得愧对小姑，恨这手表心肠坏透，玩弄圣洁的时间于股掌之间，不顾体面下狠心藏之抽屉，贬它独守空房，饱尝冷落，蒙尘纳垢，闭门思过。

竟不料我的忘性那时就大得出奇，一撂过去许多日，也许是移情别恋另有所欢吧，现在可是想不具体了。待到察觉到手腕的荒凉幽怨，却看到街面上戴手表者已经几近绝迹——当然怀金握银的达官贵人是不屑于光顾我的眼界的，连集市上那一溜儿挤成一队的流动小摊儿也不知被风卷到哪里去了！

我从此结束了戴手表的历史。那两块表也从此成了纯粹的情感记忆里永恒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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