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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沿着过去熟悉的道路一直走下去,平平稳稳,除了柏油路还是柏油路;路两边的建筑除了高楼还是高楼。梅暗自感叹:这些年的发展变化实在是太大了!这条路,梅永远也忘不了。三十年前他们结婚那天,晚上下了一夜雨,白天雨住了,天还是阴着。婚车是地排车上面用棍子撑了个棚子,里层搭着席子,外面糊着别人结婚用过的台布。车前帘用红绸系了一朵大红花,这在当时算是比较高级了。一头毛驴拉着拉着扎得花花绿绿的喜车,一开始在水泥公路上“得得得……”走得还挺有劲。谁知下了公路拐上土路就不行了。路面泥泞不堪,走不几步远,车轱辘就被泥黏住了。跟车的人只好下车从路旁树上折下树枝从车轱辘里向外抠泥。抠好了车走不几步又被粘住了,只好再抠。就这样抠抠走走,半个小时的路走了三四个小时,错过了拜堂的最佳时机。人家都说:这是好事多磨。也有人说:这叫喜上加喜。现在在梅看来,不是什么好兆头。 村前的水泥路上,早已停靠着几辆车,旁边站满了人。是春的兄弟姐妹,侄子外甥,他们是来给春的奔丧的。灵车一到,大家也赶紧一起上了车,向村北驶去。村里的墓地在北岭上。说是岭,其实就是比别的地方高一些。充其量也就是一个大土堆。梅在村里的时候,经常到这里干活。稀稀拉拉的土坟长满了草。空间却被见缝插针地种上了东西。有些坟高一些,是后人子孙添的。有些早已坍塌,几乎看不出坟的模样,看样子是很长时间没人打理了。梅在这里干活的时候,就有些毛骨悚然。可队长吩咐,只好硬着头皮来干。干着活,有时也偶尔想,自己百年之后是否也到这里来? 车沿着一条四米多宽的水泥路一直开到墓地。看样子这墓地也得到了统一规划。坟头不再是乱七八糟,而是整齐划一。每个坟前都竖着一块大小相同的石碑,上面刻着主人的名字。坟的高矮大小基本相同,坟与坟之间的间隔一样。墓地里成趟成行的栽满了松树和柳树。村里有规定,每葬一个人,坟的两边都要栽上树。树的种类,必须和前面的统一。 鬼村有鬼村的规矩。春被安安稳稳地葬在这里,和他的父母祖宗,乡邻又汇聚到一起了。从墓碑的文字看,村里不少在外工作的人,不管生前地位高低,贫穷富有,死了都统统回来了。这就是落叶归根。这里坟头大小相等,模式一样,没有贵贱之分。相比来说,那鬼城可就显出等级差别来了。该富贵的还富贵,该寒酸的还寒酸。梅就想,如果自己葬在鬼城里,还是贫困户还要和做人一样,处处低人一等。倒还不如来到这鬼村里,做鬼也仰着头。 葬完春,梅来前的沮丧基本没有了,只是一时还放不下架子来。本来 她打算丧事一完就接着返回。可是经不住夏、秋、冬妯娌们的挽留,她要是再坚持走就没有人情味了。 村的变化更让梅大开眼界。不但记忆中的草瓦房无影无踪了,就是村里的人也认不出几个来。村民全部住在了楼上,就如城里的一个小区。每家的住房面积都不少于100平米。听他们说都是用本来的土屋对换的。就是不兑换,现钱买价钱也比城里便宜一半。农村有住炕的习惯,每家房里都装有电热炕。坐在炕上,就能望见一望无际的庄稼。无公害蔬菜、野菜随处可采。梅的心动了,要是早这样,怎么会出那种事?梅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就是自己曾经呆过的小村庄吗?二十年的时间,眨眼就过来了。整齐划一的多层楼房,干净舒适,不亚于城里的高楼大厦。 往事如云烟,沧海变桑田。能沉淀往事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即使健在,有眼前美好的事物在晃动,谁还去捡拾那些陈芝麻烂谷子?听他们说如今种地不但没有什么提留,政府还每亩补贴一百多。以前庄户人家削尖了脑袋往城里钻,现在又千方百计的往回撤。 梅的心动了,脑筋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她又向往农村了。反正最终还是要葬回鬼村,还不如早早的返回人村里来。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