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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知青与女房东
崔维福 楔子 一九六八年,是“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入的第二个年头,这一年,千百万知识青年响应最高统帅的号召,纷纷奔赴农村,满怀革命豪情,要在广阔天地里炼忠心,大有作为。
当时,只要中学生主动提出的响应领袖号召上山下乡,学校即会迅速为其办理相关手续,不出几日,就会用卡车把那些还不完全知道农村是啥模样的热血青年从城里送到生产队刚刚建起来的知青点儿。
四月二十九日,崔大奎与另外七名同学(二男五女)与其他几百名报名下乡的中学生们,一大早就在胸前别上了大红花,带上行李,在市礼堂广场告别依依不舍前来送行的父母及亲朋,跳上了一辆大卡车,开始向城区道路两旁前来送行的人群挥手告别。那场面真热烈,竟使车上的知青们一时弄不清自己是元帅检阅自己的部队,还是众人在把自己当作前线凯旋而归的英雄来瞻仰。直到走出了市区,车轮的转速渐渐快了起来,道路两旁只有茫茫原野,知青们才清醒,想起这汽车是要送他们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反差太大了,刚才还锣鼓喧天,这一眨眼……几个小时后,汽车把他们送到了距他们的城市几百里外的潍水地区密城县的一个即不富裕也不算穷的靠岭的村庄。
趁着大奎和他们知青伙伴正在接受社员们的热烈欢迎,由于大奎是本作品中的主要男主人公,让我们有必要了解他的经历,向读者交代一下。
崔大奎是滨海市长征中学一九六七届的毕业生。是共和国同龄人,身高1.75米,身材魁梧健壮,身体素质出众。他天生力大无穷,十六岁时便举得起110公斤的杠铃,是学校第一大力士,他自幼随父练武术、学摔跤,曾获得过全市青少年武术全能第三名的好成绩。他还是校里田径运动会的中长跑冠军,成绩达到国家二级运动员标准。文化大革命中,他根正苗红,成为学校的红卫兵。他心地善良,有正义感。他不象其他红卫兵们一样,对被打成“牛鬼蛇神”的校领导和老师象对阶级敌人那般横眉冷对,残酷无情。他监管“牛鬼蛇神”老师劳动时,从不打骂,而是让那些年老体衰者坐在树萌下休息,他自己反而去和那些“黑帮”分子抬大筐,而那筐总是尽量往自己这边拉,这些“黑帮”们都感动得流泪。在看押这些“分子”们时,每当他一接班,便连看也不看,就大喊“放风了!”而别的红卫兵看押他们时,则必须盘腿正襟危坐,不准交头接耳,连上厕所也不准。所以,当这些“分子”们一听到大奎宣布放风,一个个哼哼唧唧,或呻吟着躺在凉席上,休息一下麻木的腰肢,或上厕所或喝水吃药。而此时他们早已等候在外专等大奎值班的那些“分子”的子女们,都欢呼着跑进已为“囚室”的教室,找到自己的爸爸妈妈,给他们送上可口的饭菜。这些孩子临走时,无一例外的会问他:“哥,你下一班是什么时候值班”?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11月“中央文革”发出通知,禁止任何单位私设“劳改所”,教师们才恢复人身自由。所以后来大奎报名下乡时,许多当年被打成黑帮的老师们都哭了,他们实在舍不得他走啊。大奎在车上,看到许多老师都流着热泪站着人群中,喊他的名子,跟在车后依依不舍和大奎握手告别……
(一) 一九六五年十一月,“文化大革命之火”在毛泽东指示下,以批判《海瑞罢官》为引线燃烧起来了,紧接着在中国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将发生的是震惊世界的政治爆炸——文革的号角吹响了。然而,很多人并不理解这号角吹发出的旋律的意义,更没有人想到要让缺乏经验,又爱冲动的青年人去冲锋陷阵。一九六六年八月,毛泽东亲手点燃了所谓“文化大革命”的烈火,正式拉开了在中国现代史上长达十年的“文革浩劫”之序幕。文革初期,毛泽东为了表示对红卫兵运动的全力支持,自8、18第一次接见红卫兵至11月25、26日,共8次接见来京串联的约1400 余万全国各地红卫兵。当时的青年学生,出于对毛泽东的无限崇拜,都满腔热忱的参加了这场运动,因为他们相信,文革是关系到我国红色江山永不变修的举措。崔大奎也积极参加了这场运动, 并由一个普通的中学生变成了一个 “ 敢闯敢革命” 的闯将。还曾于1966年的 9、15和11、3日,在毛主席第二次和第六次接见全国来京的红卫兵时二次幸福的见到了毛主席……
火车在一望无际的铁路线上飞驰,仰望车外绿油油的大地,他心潮难平,能见到伟大领袖是多么地幸福啊!他感到自己肩上的责任非常重大,要紧跟毛主席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不仅要在中国清除一切害人虫,打倒一切反动派建设好国家,而且还要解放包括美国人民在内的世界上三分之二的受苦大众,让革命的红旗插遍全世界,让毛主席的光辉照遍每一个角落,想到此,他激情澎湃,原本不善唱歌的他,竟打着拍子,带头唱起了革命青年最爱唱的《青春战歌》,整节车厢的同学们,受他的感染,也随着他的拍子唱了起来。“战斗的青春红似火,革命的朝气正蓬勃,我们是红色的新一代,昂首阔步唱战歌。肩负着前辈的希望,心怀着人民的嘱托,经得起难苦锻炼,顶得住险恶风波,壮丽的红旗把路引,美好的前程多广阔。我们是革命的好儿女,昂首阔步唱战歌。脚下有征途万里,胸中有红心一颗。干革命四海为家,为人民以苦为乐。跟着毛主席,永远忠于伟大的党,把青春献给伟大的祖国。
嘹亮的歌声在铁路沿线回荡,越传越远。……
回到学校,每遇到一位熟人,他就炫耀:“我见到我们伟大领袖毛主席了!”
在那年代,能见到毛主席,对红卫兵们来说是一种无限的满足,更是无法形容的一种政治资本,不说高人一等吧,也够让别人羡慕乃到嫉妒了。
一九六八年三月,学校成立了一九六七届毕业生分配小组,大奎由于在学校威望高,被选为由校领导、军代表、学生代表组成的“三结合”分配小组。但当他听到毛主席号召“知识青年到农村广阔天地里,大有作为”的指示后,想到受毛主席检阅的幸福时刻,主席对青年们的期望,便感到热血沸腾,激情澎湃,他毫不犹豫的报名下乡,在校内引起了不小的轰动,省报记者曾专门对他进行过采访,市报记者对他家访问的二十余帧照片曾在市沿海一带宣传廊展出过……
大奎和他的知青伙伴们被分到离县城约四十里外的一个傍岭傍水的村庄——潘家岭。潘家岭没有山却到处是岭,横看是岭,侧看还是岭,这里有浓翠的树林,青翠的草坡,草丛里长着各种野花,一阵阵浓郁的庄家与果香的气息不时地随风飘来,沁人肺腑。从城市的钢筋水泥的丛林中来到这里,真让人有心旷神怡的感觉呢……
大奎代表知青组在潘家岭大队组织的欢迎会上向全体贫下中农表态:“……我们一定努力向贫下中农学习,改造自己的世界观,要斗私批修,尽快使自己由一名学生变成一个合格的农民”。
(二) 从第二天早晨始,他们就正式参加了生产队的劳动,知青们每个人都变成了农民大军中的一员……
大奎与他们的知青战友们,战斗在广阔的天地里,与社员们战天斗地,春播希望,耕耘夏忙,金秋收获,寒冬冶荒,肮脏的活他不嫌,苦活累活他抢着干。你看他掏大粪,在城市里,他平日一看到粪车便捂着鼻子躲得老远,现在他抄起粪勺,粪的臭味使他觉得光荣和心安,一挑一挑的粪稀和黄土拌在一起,他确实从心眼里觉得可爱,拌匀了,发酵了,滤细了,黄土变得黑油油的了,粘土也变得疏松,然后装上粪车,拉到地里撒开,风把粪渣送到嘴里,他反倒觉得舒畅,因为他觉得他已经被大地妈妈养活了20年,如今第一次把礼物献给大地妈妈……
春天和社员们深翻土地,他聚精会神,目不斜视,耳不旁听,全部肌肉和灵魂的能力集中在三个动作上,直腰竖锨,下蹬翻土,然后又是直腰竖锨……他变成了一台翻土机。腰疼了,他狠狠心,腿软了,他咬咬牙……他翻的地总是又多又好,总是受到生产队长的表扬。
夏天他割麦子,这是庄稼地所有的农活中最苦最累的活儿。他不怕麦扎,上身脱个精光,弯下腰来把脊背袒露在阳光下面。一开始他有些笨拙。村里最漂亮的姑娘潘桂芝手把手地教他,他很快就学会了用镰刀,而且还能使出一些花招,嚓嚓嚓,腾出了一片,嚓嚓嚓,又是一片地。啊!多么可爱的眉毛,每个人都有二道眉毛,上帝造人时,这样的安排多么好,不然,汗水流得就会糊住眼睛。直下腰吧?刚才还是密不透风的麦田一下子开阔了许多,他看见了在另一旁劳动的社员和其他知青,正在挥镰飞舞。一阵风吹来,真凉快,真自豪……
秋天他抡起大镢刨红蓍,甩着小镢抓玉米,蜀秫,冬天他一起一伏在棉田里快得象跑一样拔棉柴……他身体棒,有的是力气,这些活儿对他来说小菜一碟,他干活时,总是象黄羊一样灵活,象麋鹿一校敏捷,身手矫健,总是干在前面……
他推得石车叫人看了直咋舌,别人推石头,都推七、八百斤,而他一装就过千,有一次,因他推的太多,半路上轮胎打了炮,车圈扭成了麻花。收石料的人安排别人去推这些石头,那人咬牙足足推了二车。秋后从岭上往生产队挑棉柴、豆楷,一般男劳力一次最多挑一百五六十斤,他一趟挑到280斤,有一趟挑到306斤,把过磅的生产队会计惊得直伸舌头。
在农村生产队,生产队长就是生产队的“皇帝”,大奎成了队长这个“皇帝”最喜爱的“爱卿”之一。无论吩咐做什么,都干得又快又好,既俏皮,又板正,当官的在场与不在场一样干,队长对他一百个放心,在年底的评工会上,他毫无争议的,众望所归的成了全队的生产标兵,每天能挣到11个工分……
火花也是花,崔大奎的青春火焰,象鲜花的石榴一样,终于扎根到厚实的土壤里。
他不仅能干,还是秀才呢,他写的一些通讯、评论文章、歌颂新事物新风尚的诗歌、散文还经常在县里广播站通过各村小喇叭播出,他还组建了村里有史以来第一支农民武术表演队……
大奎因此在村里出了名,这个村虽然地处穷乡僻壤,生活清苦,可村里却有不少花儿一样俊的姑娘,就象这里的土特产红枣和桃子一样,闻名远近。大奎强健的体魄和他的多才多能,一时吸引了村里的“村花”潘桂芝的芳心。农村里多少辈流下的俗话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嫁的汉子必须要强壮,才会有挣饭吃的资本,才会有好日子过。潘桂芝是村里小学校长的妹妹,时年20岁,小学毕业,与大奎同岁,虽是农家姑娘,却属于那种无需刻意打扮即非常俊美,如同开在山涧河边无人照料的野花一样,特别是那张“气死日头”的脸儿,尽管她在生产队天天出工,遭受风吹日晒,在农村又从不兴擦什么护肤霜、化妆品,然而却天天白里透红,亮光闪闪,高高的身材匀称苗条而不失丰满。
大奎与桂芝是同一个生产队,大奎发现,只要不是男女分开干得活,桂芝总是摽在大奎身边,大奎干农活动作不对,总是她主动教他。比如锄地,她锄到地头,总是不顾其他社员的眼光,主动帮大奎接头,锄完后,又拉着大奎的手再并肩锄另一畦,大奎有时在地里休息时看书,她也会在后面用双手蒙住大奎的眼睛逗乐儿,大奎在宿舍干一件事情入迷时,她会忽地闪出来吓你一跳。有时没事故意找个题向大奎问这问那,缠得大奎有些难为情。大奎觉得这实在不是一种好现象,就故意冷淡她,不理她,干活时也不和她在一起。她很敏感,无人时在大奎面前哭了:“俺有什么事对不起了,你见了俺不搭不理,还躲躲闪闪的”。大奎只好认真地对她说:“我们都是年轻人,要注意影响,现在有些人说闲话,人言可畏,要加以小心”。桂芝说:“俺也想注意影响,可是一天不见你,心里就麻痒痒的不是滋味,两条腿就不听使唤,不知不觉就找你来了,俺可没考虑人家说不说”。大奎严肃地说:“那你叫俺怎么办?你要是男的就好了,就不会有说闲话了”。桂芝噗哧一声笑了:“傻瓜,俺要是个男的,就不会对你这样了”。说着就把大奎换下好几天的脏衣服,臭袜子抱走了,临走将二双绣花鞋垫和一包熟花生,几个苹果放在大奎的枕头旁边。
大奎的警告并没有起作用,这使大奎很不安,彻底制止吧?办不到,他敏感的觉察到,桂芝这是对一个她喜爱的异性一种纯情地表达。大奎心里一阵温暖,他对桂芝也有好感,但他不想过早谈这事。
村里另一个姑娘潘秀花也对大奎倾注了感情,论起来,她还得跟桂芝叫姑,她是村革委会主任的小女儿,初中毕业后因文革全国停招新生回乡务农。今年19岁,因她在校时是田径队员,皮肤略黑,但也五官端正,身材很好,透着一股农村姑娘少有的健康美。她也偷偷地爱上了大奎,相比于桂芝的温柔含蓄,她则是大胆,率直,她除了象桂芝那样在生活上帮助大奎,每逢过节或家里改善生活,总是拉着大奎去她家吃饭,他还时常从家里拿一些野兔、狗肉之类的野味让大奎解馋,她每晚都在大奎独居一屋的宿舍里呆得很晚,与大奎有说不完的话,有时大奎在离村较远的地块干活,需要捎饭,她总是悄悄地趁大奎去方便时在大奎的碗里放上一个熟鸡蛋或一大块油饼,大奎回来感到纳闷,抬头看到秀花正深情地看着他,大奎什么都明白了,脸立即红了……
有天晚上下大雨,她借故下雨,不肯走,到零晨二时,她竟对大奎说:“今晚雨下得太大,今晚我睡这儿吧”?大奎一听急了,说:“不行不行,让人知道不得了,走,我送你回去”。找了把雨伞,将极不情愿的秀花冒雨送回了家。在家门口,那秀花搂着大奎的脖子猛亲了一口,说:“大奎哥,我爱你……”
那段日子,连大奎也不解,象我这种黑不溜秋的男人,想不到在农村竟成了香饽饽,真不知她们看中了我那点?
农历的八月十五,是传统的仲秋节,这个节在中国人民传统的意识里,是除春节之外第二个最大的节日。这天全队只上半天工,下午放假开始准备过节。大奎组的八个男女知青都分别被社员们请到家里过仲秋节去了。大奎早就被桂芝请去,刚走出知青组几十米,秀花也急火火地来了,她不管不顾桂芝,一把拉住大奎的手说:“大奎哥,今天到我家过节去吧,我爹娘正等你哪!”说着拉着大奎的手就走。这边桂芝可恼了,她早就对秀花看不惯,此时终于忍不住了,说:“你这人怎么这么霸道?俺昨天就跟大奎定好了的去我家,现在快到俺家门口了,你又往你家领,这算那一出?”秀花说:“你昨天说好了,我还说我前天说好了来。”说着又拉大奎的手。桂芝前上一步挡住秀花的去路,斥责她:“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要脸?”那秀花也生气了,冲着桂芝问:“你骂谁?你说谁不要脸?我看你才不要脸!”二个姑娘就在这村道上互不相让的吵开了,越吵越凶,后升至相互谩骂,最后姑侄二人竟相互撕扯扭打成一块,相互撕头发挠脸,大奎在旁边怎么也劝不住,最后好歹被邻里百家拉开,弄得这个仲秋节过得很尴尬。这姑侄二人为大奎反目成仇,大奎心里很是不安。最后大奎被生产队长扯回了家里。
第二天县里来了任务,要每个村都派劳力去四十里外的“东方红公社”去修建“棘河向阳大桥”,工期是六至八个月。棘河是潍河境内一条支流,全长约300公里,通过垦利流入黄河入海口。河道南北宽250米,原来的石桥年久失修且狭窄,已不适应现在社会的发展,故省交通厅通过半年的勘察论证,决定重建一条长300米,宽20米,四车道的现代化大桥。全县各村都根据劳力的一定比例分派到出工任务。派到潘家岭的出工人数是六人,他们村的任务是供应石料,需要派出推车好手,精兵强将。
谁都知道,天即将变冷,这是个苦差事,大奎听到这个消息,便毛遂自荐,自告奋勇,坚决要报名,一是为了躲避桂芝和秀花,二是他真有这份为革命冲锋陷阵的决心。
第二天,大奎不管不顾秀花对书记的撒娇纠缠,不让他去棘河出伕,不顾桂芝的劝说,义无反顾地和村里其他五个棒小伙子去了棘河大桥工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