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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令,随着秋风中最后一片树叶悄然飘落到了大地上,人们没有听到一声声响,但随冬令飘落的那片树叶落地声,却被大地上的小草听到了,而且就这轻轻的一声,让小草惊失色,使大地虚松散。一个冬季,毫无反抗地被种到了大地。 冬一扎根,不仅甜住了春夏秋里多话的鸣虫,让它们睡在蜜月里,还在四处收刮着日下温暖。村里第一个醒悟的爷,一到重阳就声声告诫说:“吃了重阳糍,破裙破袄发出来。”就这一句土掉了牙的话,写成文字还押不成韵的语句,则成了乡村世代与冬争暖的口令。村子里的人,虽说想过的是与世无争的日子,但日子里的一切都得与人共同分享、共同消耗大地蕴育的一切。春争花红,夏争凉;秋争稻香,冬争暖。我们都在这分争中一路走过来。 太阳犹如烤火炉似的取暖器,高挂在蔚蓝的天空,她的丝丝温暖随光落到在了大地的四面八方,争暖的万物找着最好的位置,接纳着从天而降的温暖。乡村朝阳的墙脚跟下,村里学校的操场边,不管是站着还是坐着,都绝对要求全身暴光。乡村人在争暖中表现得最为随缘,争春时,早出晚归,说是争播抢种;争凉时,赤膊上阵,说是歇凉;争秋时,颗粒归仓,说是抢收;争暖时,松散散、懒洋洋,说是晒太阳。 这满是随缘的一个晒字,把福为天赐的信奉亮在太阳下,浸在阳光里。他们随日光滔滔,把自己当成了要腌制的萝卜、芥菜,要在太阳下脱去所有的水份,抱着一身温暖,好好过冬。 太阳一天天释放着热量,大概温源渐竭,便急匆匆隐入西山给自己加温,让月亮接替当值。乡村的人凭着被太阳晒黑的教训,说:月光会把人晒绿,若是也象晒太阳一样,浸渍在月光下,人的眼会同狗眼、猫眼、山里的狐眼一样,会发出绿光,会看到阳光下看不见的东西。于是村里相传着“太阳一落山,关门落户保平安”的民谣。满天的月华就被关在了村弄中。 童年时,我抱着老屋的那根黑黑的门杠,把月亮温暖挡在了门外。直到那一年得到月华濯洗,才知晒月的温馨。月光如水水无边,走在这无边的境地,也就没有了时间计算,一个夜晚是一千年的守候,一年年走过都是那一夜的月色。我不知晒过了多少个夜晚,浸透多少的月色,我在月下的身影确实高大,躺在地上如一棵倒下的大树,砸得如水月光的波纹和老树的年轮一样多,我那浸渍月温的瞳孔,也就随月波弥漫,搜索着晒月人的影子。 我看到了许多月下故事,心里流着比太阳还要热的激情。当我喜欢晒在冬夜的月下时,也常会遇到许多的陌生,不论是我从他们身边走过,还是他们从我跟前走过,都一样掀动过月下的温暖。大衣里透出的泥喃细语,我听到的是月光暖流在他们血脉里流淌的声响。东倒西歪汉子呼出的酒气,我嗅到是被月光蒸出一股股豪情。我静静地漂流在这暖流中,衣冠成了浮云,身躯如一艘皮艇,载着我的心向暖流源头驰去,月亮是归程,月亮是心源。 晒在冬天的日头下,会抱得一身温暖,好好过的是冬,就如村里说:“仓里有了粮,冬天晒太阳。” 晒在冬夜的月光下,我营得了透心的温暖,好好过着是日子,就如我说:心中有了月,日日月儿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