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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过蓝桥女士和李十三先生的帖子,心里起了一点微澜,也想开一帖,写写自己记忆中的某些过往。 杨先生是我高中的校友,然而素不相识。想他既已“退隐江湖”(十三语),不大会怎么情愿别人对他叨念来叨念去,好在我这帖子与其说写杨先生,倒不如说是写我自己的一段心路历程。 现在高年级的小学生,都在学做手抄报,我是入了高中才知道有这么回事的。教高一语文的张惠芳老师要求我们做手抄报,同桌合作俩人一期,按座次从前到后依序完成。我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自然不知从何做起,同桌陈俊武兄敢于担当,自告奋勇揽去了绝大部分活计。我们是第一位次,做的当然是第一期,好容易忙三捣四地完成了,却又谁都没有跑去办公室请老师赏鉴的勇气,推来推去,索性先斩后奏自己贴到教室门后的粉墙上去了。有同学围上去看两眼,然而评价的好坏我是没有资格也没有胆量听的。张老师来上课,进屋一转身发现了,微笑着看过,微笑着问我俩,“怎么?贴上去了——”后来这手抄报做到了第几期,到底不清楚,结尾大概是不了了之。 我们的下一级学生却弄出了大声响。他们成立了文学社,编了自己的小报,却已经不是花哨驳杂的手抄报,而是整齐一色的油印纸张了。而且似乎突然间,这文学社在校园里声名鹊起。不过这声名的绝大部分,似乎都来自一个人的身上,这就是杨先生。杨先生是文学社的社长,据传他已经在国家级文学刊物上发表过好几篇文章,誉之为我们那小小校园的文章神童大概是不为过的。我那时就想,我们学校要出大人物了!心里暗自高兴,仿佛沾了多大的光彩似的,在校园里走动,也希望能够远远地看到杨先生。 学校主路西边第二排房子的东山墙下,有一个简易的阅报栏,杨先生他们的油印文学就展览在里面。我几次跑去,怀着好奇和羡慕,仰着脸一一读上面的文章。就我现在脑子里残存的记忆,他们那个社里写得勤名字出现频繁的有那么三两个人。文字也多样,看家的诗歌散文自不必说,须有理论和技术功底的评论也上去了。那字里行间流露着的早熟、勇敢、任气洒脱,让我惊佩! 虽然不认识杨先生,但却是认识他的父亲杨老先生的,他给我们这个高二文科班上过一节语文课。杨老先生算得上四中历史上标志性的人物,后来做过多年的校长,我们在校的时候,他那时还是副教导主任,三十岁出头的样子,年富力强,丰姿俊朗。高二开学第一节,他来给我们讲李白的《梦游天姥吟留别》。老先生讲课,声如洪钟,慷慨激昂,妙语连珠,摄人魂魄,直听得我辈傻小子目瞪口呆,心不由己;下课铃声一响,老先生戛然而止,拂袖挟书,飘然而去,我们眼望着门外渐远的身影,大叹青莲居士的风彩依稀当是如此。然而第二堂课就是一位矮矮瘦瘦的蒋老师给我们来上,不多久又换成一位高高瘦瘦的惠老师。后来我曾看到下一级同学的语文笔记,光作文开头的式样就总结成许多条,足见杨老先生富于钻研积累,深谙为文之道。我是相信家传的,虎父无犬子,杨先生的文章本领想来当属天资加家学的二者得兼。 我回校复读,还想着杨先生,试问下一级的同学,答曰就工了,追问这其中的缘由,又答曰学得太偏。自己心里从愕然转而惘然。也许因为是学生见闻不广的原因吧,觉得那时候象杨先生这样的偏才专学,似乎还缺少人们的多少关注,更不用说给他们安排什么特别的深造之路。 有一年我在一位同事的手里,忽而见到了一本奇异的书,这就是《扶淇河畔的合奏》。借来放到床头,课余看了好几天。这里面的“合奏”,感觉基本就是两个人的合作,一个自然是杨先生,另一个是写诗的夕深先生。就是在这本书里,我才读到了杨先生过去那些只闻其名不曾见其内容的好文章。我还第一次读到了杨先生的父亲的文章,果然是词采俊发,节奏铿锵,壮怀激烈,气势雄放。——说这书奇异,就在于它是咱们这里土生土长的一个创造,我以前总觉得文学是远在天边的东西。 我也曾经这样想过,杨先生的文学天赋,埋到生活的炭火里炼过,出来必是别一番面目。而今读过蓝桥女士和李十三先生的帖子,忽而想到对于生活来说,文学就是个奢侈品,没有它,生活的幸福算不上有什么缺损,尤其是对于那些性情放达的人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