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大芳跟着她男人走后,家里又变得冷清了起来。好几次,老张往对面空空的炕头上瞅着,就好像女儿那瘦弱的身子还躺在那儿似的。有了女儿的照顾,这个炕头一直是热乎乎的,现在女儿不在身边了,就冷的有些受不住劲了。是不是家里真得需要个女人了?让长华娶柳柳过门?不,这个女人不是个居家过日子的主,都在一个屋檐下,到时候能把他气死也说不定呢?还能指望谁呢?两个进张家门的女人都和他较着劲。自己也是快六十岁的人了,虽说身子骨还算硬朗,但是自从疯妻去世后,他好像也对那方面绝了念头。甚至都忘记了自己还是个七情六欲的人,满门心思的只顾着生活和抚养孩子们了。 想到这儿,他不由自主地想起记忆深处的白兰,那才是他这辈子要找的女人。这些年有几次他偷偷的进过县城,找到白兰的家,但几次都是铁将军把门。得不到白兰任何消息,失望的他最后产生了怀疑,难道是上天注定让他们无缘相见?最后一次不甘心的找去,应是三年前了,但人已经搬家,至于搬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只听说她家男人死了。 柳翠站在院子门口,轻轻的拍着虚掩的门,“大哥,在家吗?” 大黄狗忽的窜了过来,“汪汪”的叫着,把她吓得发出一声尖叫。 “黄,趴下”,闻讯从屋里走出来的老张忙喝住它。 大黄狗顺从的走到一边趴了下来,“啊呀,吓死我了,这个狗长的好威猛啊!”柳翠边捂着胸口边说。 “没事,别看它长的凶,脾气很绵呢,不伤人的。”他说。 柳翠笑了笑,“嗯,我心思它和你的脾气差不多呢!” 老张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说,“不,我比它脾气爆,你看错了。” 柳翠不再说话,只是笑着递过一摞钱说,“你也不到我家收油钱,我只好给你送过来了,你数数吧。” “不用了,又不是外人,”他接过来也不客气地就揣进了口袋里。 柳翠抿嘴一笑说,“好呀,既然不是外人,那就请我这个内人进屋啊!” 老张感到脸一下子烧了起来,他赶紧低下头急急的先进屋去了。 走进屋子的柳翠环顾着四周,禁不住心里有些发酸,这哪像个家啊。黑乎乎的墙壁上乱七八糟的张贴着发黄的报纸,屋顶的天棚有几处破了洞,露着脏兮兮的秫秸。唯一显眼的是桌上的一台彩电和炕上码着的一床新被子,这还是前些日子大芳在家的时候给他缝的。 “大哥,你,你看你这是过的什么日子?这屋子也旧了,开春盖新房吧,钱是让人舒坦的,可别刚为了挣钱让人遭罪了。”柳翠伤感的说。 “我过得挺好的,也没遭罪。这不,吃的喝的都很好吗?再说了,住山野别墅好,咱不是没钱吗?”老张闷闷得说。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看你忙活了大半辈子,忙活的儿女都成人了,你自己也该享享福了,人这辈子还有几个50来岁?转过年来,华子和柳柳也得结婚了吧?怎么着也得盖个大一些的房子,要不然,这个家太挤巴了。”柳翠不假思索地说。 “噢,弄了半天,你是来替你侄女说事的就是了。”老张沉下了脸。 柳翠忙说,“不是,我不是,我是顺口说说而已。你看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敏感呢。我侄女有父母还轮不到我这个当姑的说话。”见他不作声了,又接着说,“我只是觉得你自己过,这个家没有女人照顾着不行的,再说,你要真是给孩子盖房子,我也有钱,可以帮着啊!” “不用,”本来坐在炕沿上的他站了起来,果断地说,“我们家的事情不用外人掺合,没钱让他们自己挣钱盖。” “真倔你,怎么跟杠子头火烧似的?就不能柔柔自己的性子?刚才还说我不是外人呢。”柳翠不介意的笑着说。 “我,我说不过你,你是有文化的人”,他抽出一根烟,打火机点了几次也没点上。 柳翠看他笨拙的样子,“咯咯”的笑了起来,“来吧,我给点上。” “不用,不用,”他躲闪着,但火苗已经递到了面前,只好不再推辞。如此近的距离,他闻到一股烟味外的香味徐徐吸进了鼻子,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柳翠低低的叫了一声,“大哥”。 “有事你说吧!”他把身子挪动了一下说。 “我想问问你,你就打算自己一个人过下去了?”柳翠的眼睛毫不含糊的看着他。 老张立即觉得浑身有蚂蚁在爬一般,不自在起来,“不,啊,是的,我自己过就挺好的。” 柳翠动情地说,“大哥,人这一辈子熬了个啥。我是过明白了,就是图个知疼知热的人。你说我们辛辛苦苦的挣钱,挣了一大些到头来也带不到棺材里去。带走的是什么,是装在心里对人的感情哪!” 老张夹烟的手颤抖了一下。 “大哥,我柳翠今天说话你别见笑,我觉得我们这代人过了些有坎有难的日子,丢失了人生中很多宝贵的东西,当然不希望后代人再重复我们的历史。不过,值得高兴的是时代不同了,你看现在的年轻人有干劲有抱负,我看着都羡慕他们。” “你就别和我卖文化了,我土土伙伙的听不懂那些,有话你就直说吧!” “呵呵,你真是犟脾气,好啊,我就直说了吧!今天来是冲着你的狗肉冻来的。”柳翠笑着说。 老张抬起了眼皮,“啥?你要订肉冻?” “我不是订肉冻,我是要你别把这个肉冻的手艺保守了,公开出来,用它做大文章。” “做文章?这有啥可做文章的?”张老大越听越糊涂。 柳翠说,“现在时代好了,政策也活了,鼓励个人经商发展,你有这么好的绝活为什么就不让它做大做强呢?不能只让桃花镇人吃你的狗肉冻,要将这狗肉香味啊飘的更远,让它飘到全国各地去,这才是最好的路子呢!” 老张眯起了眼,没有作声,只顾抽烟,但心里却如滚开的水,翻腾不息起来…… 柳翠继续说,“我觉得,你把它只是当作一种生存工具,真是太可惜了。这么好的手艺完全可以让它发扬光大,不但让桃花镇有了自己的特色,而且也会带动好多人摆脱贫穷,让大家都可能过上好日子。” 老张可真是愣了,也惊了,他一直觉得柳翠是个高不可攀只能让男人欣赏和仰视的女人。她身上一股不服输的男人气和妩媚的女人味是和他这个农村土疙瘩不一个档次的。今天,柳翠还真是更加让他另眼相看了。 一连几天,老张心里有些七上八下,说不出来的一种烦躁,看什么都不顺眼。长荣过来几次,问了一些关于长华和柳柳的事情。弄得他最后不由得怀疑起来,长荣很少过问弟弟的事情,怎么突然的频频问起来了?难道上次柳翠来还真是为了这两个人结婚需要盖新房的事情?照这么联想下去,他心里又坦然了许多,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过度敏感了,这个娘们说不定拐着弯儿的最终目的是为她侄女柳柳说话呢!真是女人就不能相信,尤其是漂亮的女人更不能信,这一不小心就很容易中她美人计掉进陷阱里去了。看来上次在我这儿没有探出口风来,就联合长荣一起做他的文章了。哼,好不容易积攒的钱才不上那个当呢。对了,听她最后说的那是些什么话?居然要我把自己的手艺发扬光大,要是真教给别人了,那我以后还吃啥?这个娘们,真是孙悟空在世,你再精也斗不过我如来佛。 想到这儿的时候,老张脸上透出了一丝得意地神色。他不紧不慢的在院子里挪着方步,瞅着梧桐树枝上的几只麻雀,看它们“叽叽喳喳”的欢个不停。这眼看着时令要进入十一月份了,怎么这天还不见的特别冷呢?看这太阳老是不温不火的,要搁往些年,十月份就穿着棉袄棉裤,漫天大雪也得有几场了。可今年自从入冬,就没有几天让人特别冷的日子,连个雪花也没见着。难道是节气押年底了?这可不好,不下雪,空气也干燥,不但对庄稼收成不好,弄得这人心里也怪干燥呢! 楼胖子从城里回来了,这件事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桃花镇大大小小的角落。这个当年在镇上轰动一时的人物,在镇上人的脑海中是抹不去的记忆,尤其是他,张文。 此时,他愤恨的抄起一根木棒子,站在自家门口破口大骂着楼胖子。 长荣闻讯从隔壁跑过来,“爷,这是干什么?让人听到多不好。” “我操他祖宗我,什么不好?他是杀害你爷爷的凶手,我要让他偿命。”老张脸红脖子粗地说。 “什么啊,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再说,什么事情不也是那个年代造成的吗?谁家没有损失和痛苦呢?你听我的劝,就别再惹事了。听说他现在患了癌症,没几天活头了,这也是对他的惩罚了。冤家易结不宜解,和一个快要死的人你还计较什么呢?”长荣说。 老张眯起眼,没有说话。 长荣接着说,“我和他儿子还是初中同学呢,我们可是无辜的,你们上辈子的仇恨别让我们也扛着啊!” 老张心被狠狠戳了一下,刚要说什么,但长荣已经撒腿跑远了。他愣愣的站在那儿,长荣最后说的一句话让他心里如开了锅的水一样久久不能平静,“我们可是无辜的,你们上辈子的仇恨别让我们也扛着……” 长满荒草的坟林,在冬日的季节里,更加的寂寥和凄凉。让每一个走进它的人即使在白天也都会生出一种说不出来的敬畏和惧意。这些立在黄土地上的一座座大小不一的坟墓,是生与死之间的特殊符号,就这样将埋葬在里面的那些无声无息的灵魂和坟墓外的人阴阳相隔。 此时,老张欲前行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他看到了父亲坟前高高摆放着一个鲜艳的黄色花环,在绿色的松柏点缀下呛眼夺目。三个背影背对着他立在坟前,其中一个瘦瘦的花白头发的人跪在那儿边烧纸,边喃喃说着什么…… 他的眼里一下子冒了火,那个跪在地上的背影即使变化再大,他也能认得出来,正是做梦都要恨之入骨的仇人,楼胖子。 只是老张不明白的是,楼胖子不是患了不治之症了么?怎么会在父亲的坟前呢?哦,楼胖子是想在临死之前为他的父亲赎罪吧!想到这些,他更是气愤不已,两只拳头攥得“嘎巴”之响,绝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他,也要让他尝尝带着绝望心情痛苦死去的滋味。 与此同时,那三个人也听见了身后的声响,纷纷回过头,见到是老张时都愣住了。 老张用仇恨的目光瞪着楼胖子,看他弓着腰被身边两个年轻人搀扶着。几十年不见,楼胖子不再是过去那个体格强壮、趾高气扬的楼胖子了,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分明是个眼神充满惶恐、愧疚、不安形如秫秸杆的老头。 两个年轻人低低的冲老张叫了声“张叔”。 “兄弟,这,这两个孩子一个是我女婿,一个是我儿子。咳,我知道我罪孽深重,不配得到老师和你的原谅。可我,也没有几天的活头了。这些年,我就是在外地住着,良心也没过过一天的好日子,咳、咳……,我,我对不起我的老师啊,咳,咳咳,”他费尽的说着,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 “爸,爸,你怎么了,别激动啊,你看又咳嗽出血来了,”两个年轻人慌了神,忙给他捶背揉胸。 其中一个说,“爸,让我这个做儿子的为你求得张叔的原谅吧,我去求他,我去”,说着,他几步走到老张面前,扑通就跪在了地上,“叔,我叫您一声叔,我爸爸现在已经是肺癌晚期了。你就看在他没有几天活头的份上,所有的恩怨都随着去吧!我知道您失去父亲的痛苦,可是,我也一样,我比您还痛苦。这么多年,我亲眼看着我父亲一天天的受着良心的煎熬,感受着他为过去犯下的错误而自责和痛悔。而我这个做儿子的,即使看到父亲活在身边,却替代不了他承受的痛苦。您知道吗?我父亲开始患病并没有这么严重,是他一直隐瞒着拖到现在,才拖成了癌症。可他拒绝医院为他的治疗,他说,他终于可以解脱良心的惩罚了,终于可以去告慰他的老师和您了。呜呜,叔,可怜我爸爸这番心意吧……”,他呜咽的再也说不下去了。 年轻人的一番话,让老张心里如打翻了的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本来今天他是来向老父亲说说楼胖子患病的事情的,对于他来说,这是件无比激动的大喜事,老天爷终于开眼,让坏人得到了报应。可是,没有想到的是,已经行动不便的楼胖子会来父亲的坟前忏悔。此时,他脚步沉重的走向父亲的坟前,扶住了脚步踉跄的楼胖子。两双泪眼久久对视着,随即双双跪了下来,抱成了一团。 “老哥,也不全怪你,都是那个时代造成的啊!那个时候我们也是无能为力啊……”老张扶住楼胖子说。 楼胖子惨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感激地笑容,他艰难缓慢的吐着每一个字,“兄弟,有你这句话,我,我这个哥哥就可以放心走了,到那边我也就可以见我老师了。”说到这儿已经是气若游丝,他停顿了一下艰难的转过身跪朝坟墓说,“老师啊,我,我曾经是您最心爱的学生,今天我和兄弟跪您这儿化解了几十年的仇恨几十年的愧疚。这样,我就可以安心去那边孝顺您了,好让我来弥补对您生前犯下的罪行了!”楼胖子说着软软的栽倒在地上。 “大哥,大哥,我不怪你啊,我不怪你,这仇恨不应该啊……”,老张再也抑制不住痛哭了起来。 楼胖子死了。老张听到外面响起的哀乐时,忍不住眼眶湿润。他靠在老梧桐树上,用手摩挲着它粗糙得皮肤,像是抚摸着此时涌入脑海中的那些陈年往事…… 比他大两岁的楼胖子小时候总是和他不离左右,两人要好得让其他同伴气的小肚子鼓鼓得…… 上学的路上,两个人一起将书包顶在头顶上,比赛看谁能够坚持走到学校而且不准掉下 书包…… 炎热的夏天,家境好的楼胖子摇晃着胖胖的身材为他买了冰棍,两人一起开心的跳着…… 镇南边的小河里,老张和发祥把楼胖子推下水,不会凫水的楼胖子在水里惊慌失措的大喊着“救命,救命”…… 长大后的两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有了陌生感,他看着衣着崭新的楼胖子见了他和发祥不屑一顾的神态…… 成为红卫兵的楼胖子兴冲冲的找他加入闹革命,他婉言谢绝了…… 沉浸在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中的楼胖子,很快成了头领,他带领着小红卫兵满街喊口号,搞批斗…… 站在路边的老张和楼胖子的目光相遇,他冷冷的眼神鄙视的看了楼胖子一眼转身大踏步离去…… “爷,”耳边响起一个怯怯的声音,把他从回忆中拉了出来。他定神一看,惊讶的叫了起来,“大芳?你怎么回来了?” 大芳看上去比上次的脸色还要差,脖颈处多了几道深浅不一的伤痕。凌乱的头发遮盖着低垂的半张脸,单薄的身体有些瑟瑟发抖,“我,我再也没地去了,我和那个畜生离婚了。呜呜……” “什么?你怎么说离就离了呢?不是上次来的时候说得好好的了吗?到底又怎么了?”老张不由得又惊又气。 大芳止住哭说,“上次来就是为了哄我回去,他不是个人,回去好了没有几天本性就又犯了。和别人赌钱输得一塌糊涂,那个该杀得你都不会想到,他竟然让我陪人家睡觉还钱,呜呜,”说到伤心处,她忍不住的又哭了起来,“我不从他就打,我都让他要打死了。多亏邻居报警,要不然我那娘啊,我就给他打死了。” “先别哭,后来呢?”老张烦躁的问。 “后来,后来我就提出离婚,他不同意,但我是再也不敢跟他过了,就找了当地的妇联出面,好歹给离了,可是孩子他不给我啊。”大芳抽抽搭搭得说。 老张狠狠地冲着梧桐树拍了下说,“真是个杂碎,放着好日子不过,去赌什么钱?这下怎么弄?” 大芳越发的低下了头,只顾哭个不停。 “好了,你也别哭了,赶快去洗个脸,先住下再说吧!”老张看得心酸,摆摆手示意大芳进屋去。 大芳哭泣着,进屋里去了。 外面的哀乐声一阵紧似一阵,一声高过一声。老张更加烦躁起来,他在院子里不停的来回走动着,突然想起什么,惊呼着奔向煮肉的大锅一把掀开锅盖,一股冲鼻的糊味浓烈的钻了出来,他瞅着锅底烧成的一堆糊肉,心疼得一屁股蹲在了地上。 大芳回来没几日,长华和柳柳骑着一辆崭新的摩托车也回来了。 王美站在自家门口看到打扮入时的柳柳撇了下嘴,回头喊着,“长荣,长荣,你快出来!” 正在忙活着烤鸡背的长荣说,“你不来帮忙干活,在哪儿吆喝什么?想要选你去当播音员还是怎么的?” “胡说什么?”王美跑过来拽着他就往外走,“快去看看,我看你弟弟骑着一辆新摩托车回来了,是不是老爷子给他钱买的。你怎么这么老实,快去看看。” “得了吧,老爷子说什么也不会给他钱买车的,你就会瞎猜。这几天就没见着这个小子,肯定跟着大柳去县城混去了,我看要弄出个事情来,你不说,我还真得去找他说说去。” 王美打了他一下,“你老子还活着,用得着你去多事?我告诉你,你不准管闲事。你不管他什么渠道来的钱,到手的就是本事。哪像你整天的就知道趴个锅台上弄这几个鸡背。” “我凭的是真本事,不走歪门旁道。难道你喜欢我去犯罪?”长荣气呼呼的说。 “行了吧,快过去看看。”王美责了他一眼,拽着他急急得往隔壁走。 柳柳故意拍着身上的皮大衣,娇声娇气的埋怨着长华,“你看你,非要骑得那么快。把我的皮衣都弄脏了。” 长华赶紧上前给擦着说,“哪儿?哪儿?我给你擦,可千万别弄脏了,这五千多块钱呢。” “什么?这件皮衣五千多块钱?”王美惊愕的瞪大了眼,那神态半是羡慕半是嫉妒。 “是啊,我说要买个便宜的,华子不让。他说,买车买个好的,给我买皮衣也要差不多的。这皮衣还有好几万的呢!”柳柳显摆的说。 “咱别一口吃成个胖子,要一步一步的来,这样才能享受到乐趣,哈哈”,长华得意地说。 长荣将他拉到一边沉下脸问,“你哪来这么多钱?不会是老爷子给你的吧?” “拉倒吧,就咱那个抠门老子,你还能指望他?”长华不屑一顾的神态,“我想挣钱有的是道,我就让他看看,到底是他挣钱多还是我来钱快。” “我看你疯了,不正道的钱咱不能挣,早晚会出乱子的。”长荣着急的说。 “什么乱子?行了,你就别管了。我的哥们都铁着呢。等我挣了大钱,我就不和你计较老爷子那点财产了。我和柳柳商议好了,我们要去县城买房子住,也过过城里人的生活。”长华眉飞色舞的对哥哥说。 长荣严肃的说,“我告诉你,你这是在打些胡谱。稻草腰子绊倒人,你再不悬崖勒马,我看你要吃大亏的,你和大柳在一起,你玩不过人家。” “什么叫玩不过?他是我大舅哥,不会坑我的,你就别咸吃萝卜淡操心了吧!”听哥哥这么说,长华不乐意了。 “长荣,你过来,”王美厉声叫道,“快回家去,你不干活了?” 长荣无奈的看了长华一眼,和王美回去了。 大芳回到屋子里,老张闷声坐在炕上闭目养神。 “长华也不知道干什么挣那么多钱?”大芳压低声音问。 “儿子大了不由娘了,爱干什么干什么,只要不在我身边晃悠就行。”老张依旧闭着眼睛。 “唉,咱张家的男人都是有能耐的人,你看柳柳跟着多享福。”大芳伤感的叹口气,想到自身的遭遇,不由得难过起来。 西屋里,柳柳撒娇的依在长华怀里,“华子,你姐怎么又回来了?” “离婚了呗,不回这儿回哪儿?” “这么说她以后要常住家里?”柳柳腾的坐直了身子,见长华点了点头,她把脸拉了下来,“那不行,我这还没过门呢,家里就有个大姑子掺合。再说了,这个家产以后给谁呢?” “姑奶奶,你小点声好不好?我们不是要在县城买房子么,谁还在这个破镇上住啊?”长华赶紧捂住她的嘴。 “哼,什么破镇,我要县城也买,这儿的我也住。你没听说,这居住在路边的民房以后要拆迁呢,可以换两层楼。我们即使不住,也可以出租。”柳柳气呼呼地说。 “你消息还挺灵通啊,你怎么知道的?”长华惊讶的问。 “我同学说的,他爸爸在房产局呢!”柳柳话一出口,猛然觉得不对劲,忙闭住了嘴。 果然,长华恼怒了起来,“你以后再敢提你那个肥猪同学,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哎呀,你看你,我最爱的人是你啊,真是小心眼,别生气了哈。”说着,柳柳妩媚的凑上去在他的嘴唇上印了一个吻。 “这还差不多,来,再亲一个……”,说着,长华扑上去和柳柳搂作了一团。 刚从父亲屋里走出来无意中听到两个人对话的大芳,此时更加重了脸上愁苦的表情。 生活似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家里家外有了大芳的搭手,老张感觉自己轻松了许多。大芳看上去少言寡语,只是默默的做着手里的活计,一刻也不让自己停下来。好几次,看着女儿瘦弱的身子,联想她的遭遇,老张就不由得叹气。 大芳想念儿子,几次偷偷的背着人抹眼泪。她一直不敢和父亲说,因为离婚的时候丈夫恶狠狠的说过,如果她想要儿子,除非给他五万块钱,要不然这辈子就别再想见到儿子。五万块啊,她上哪儿去弄这么多钱?这么多钱即使父亲有,她也没有脸向他开口的。万般无奈的大芳就这样回到了娘家,可是,现在令她最担心的是这个家,恐怕也不是她长久的容身之地了。 柳柳几次背着长华和老张,在她面前绵里藏针的说些自己要和长华结婚、盖房子的话,她明白这是变着法儿的撵自己呢!她更加的不言语,只是变得小心翼翼,惹得柳柳更加的气恼起来,常常当着她的面指桑骂槐的和长华吵架。实在看不下去的老张气的抄起木棍将长华赶了出去。柳柳看他动了火也不喜闹腾了,“哼”了一声从他面前趾高气扬的走了。 黑着脸的老张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发着恨大骂,“他妈的都是些什么玩意?我这上辈子作了什么孽,养下这些祸害。不给我省心光让我闹心!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当初一个个的掐死算了。” 一旁的大芳眼泪流了下来,她使劲憋住嘴不让自己出声。刚才父亲的一番话如刀子一样扎在她的心上,指望用亲人的温暖来疗伤的希望,变得越来越渺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