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红随笔：贾赦身上伏的一条败落线索

红楼望月 · 发表于 2012-9-4 11:54:10

红楼梦人物贾赦，狠心贪酷，是个无温度的男人，其形象一直让人心生厌恶，但其身上却伏一条贾府败落的脉络或者线索。

二人同心其利断金，面对日渐败落的贾府，贾赦、贾敬两兄弟若心在一处，便不必待玉字辈和草字辈，便有家道中兴可能。只是细细看来，这同一屋檐下的兄弟两家，却为争夺府中的事务权力而口角争锋抑或挥出看不见的刀光剑影，内耗不已。

贾赦想娶鸳鸯并非浅显的好色，即便邢夫人在贾赦面前软弱，却不会费尽心机去周旋而达到娶鸳鸯之目的。鸳鸯在荣府的地位举足轻重，连贾琏、王熙凤都礼让三分。其说话办事甚合贾母的脾性又打理着贾母的压箱家底，甚至掌握了贾府“最高首长”的部分话语权，娶到鸳鸯，与贾政王夫人之间的较量自会加重砝码。求婚不成，恼羞成怒也属正常，看这位荣府大老爷怎么说：“就说我的话：‘自古嫦娥爱少年’，他必定嫌我老了。大约他恋着少爷们，多半是看上了宝玉，只怕也有贾琏。若有此心，叫他早早歇了。我要他不来，以后谁敢收他？这是一件。第二件，想着老太太疼他，将来外边聘个正头夫妻去。叫他细想：凭他嫁到了谁家，也难出我的手心！除非他死了，或是终身不嫁男人，我就服了他！要不然时叫他趁早回心转意，有多少好处。”真可谓字字诛心，句句密不透风，对鸳鸯来了个胡同里堵驴。这虽失一个大家族老爷的体面和风度，却是在荣府中心怀争斗之人的必须手段，非单纯的色欲攻心。如果鸳鸯跟了宝玉，贾政王夫人锦上添花，如果跟了贾琏，贾琏缺经世之才，权欲不强更无意于荣府的烦琐事务，以王熙凤的精明必会笼络其一个鼻孔出气，鸳鸯最后还是王夫人的菜，这与贾赦邢夫人就更无干系了。因此在遭到贾母的回绝计谋失败后，便借机对贾琏 “数罪并罚，来顿暴打。后用800两银子买了个丫环当妾也是掩外人之耳目，遮自己争锋夺权之实。

从贾赦、贾敬打儿子来看，两人性格优劣与品格高下由此可鉴。贾赦在求婚不成争锋失意后，打贾琏有杀鸡骇猴一石击二鸟之意，此事件既给自己儿媳王熙凤一次下马威，又隔山打牛的击了王夫人一记闷掌。报复心之重手段之狠由此可见。贾政打宝玉，是对儿子不成器的一种责难，是感到来自忠顺王府政治斗争的一股暗涌，是对家族没落的悲哀清醒，绝非简单的封建道学对反传统的一次诘难。打完宝玉后泪流满面，则体现了一个父亲的温度，一种对家族兴衰的柔弱担当。

强娶鸳鸯不成，那就见缝插针。绣春囊事件又给了贾赦邢夫人一个绝佳的反攻机会。王夫人在荣府的影响力全赖王熙凤的四两拔千斤之力，而得以放大。打掉王熙凤这是一个好机会。邢夫人并不准备大张旗鼓，而是暗暗的让人将绣春囊送给了王夫人，这恰似一枝无法躲闪的明箭。家族的淫乱败坏是一顶大帽子，正统的贾政王夫人们对只有门前狮子干净的宁府风气已经是惶惶然了，唯一的可造之才宝玉怎么能生活在这环境呢。性格使然会让王夫人用非常手段，如无动作邢夫人再请出贾母这柄尚方剑亦为时不晚，那争斗的好戏还是免不了上演的。一来二去的，聪明如王熙凤般也眼睁睁心里明苦楚楚的当了抄检大观园的枪头，其得罪园内姊妹是必然的。虽然绣春囊事件最终查明，是邢夫人管家婆王善保家的外孙女司棋所为，但王熙凤败局已定，管理不善失去王夫人的信任，下一步大权旁落亦是必然的。

抄检大观园的理由倒是挺堂皇的，查找丢了的东西么。可谁信呢？看这时探春怎么说的：“可知这样大族人家，若从外头杀来，一时是杀不死的，这是古人曾说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说着，不觉流下泪来。”丢了东西得好好配合查抄啊，何必过度反应，扯出这么四六不着边的道理？必有缘由啊，两家争锋，以探春之精明置身其中，不会不明白，待家族的精气神内耗殆尽后，那忽喇喇大厦将倾之危也就迫近了。

这贾氏家族的精气神除了内耗之外还有外争的消散。这外争是贾赦要给自己仕途加磕码。贾赦袭了官，要想将这官做大有两条路可走，一是求贾政的女儿元春，前八十回没看到此痕迹，但两家争锋让他不会去低声下气，那就求别人吧。在第一回中，甄士隐在随道人走之前，解了《好了歌》其中“自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扛”。甲戌本脂砚斋批道：“贾赦、雨村一干人”。分明是指贾赦为求官已经不择手段了，落了个败局的伏笔。将这扯长一点：在六十六回中“：大家正说话，只见隆儿又来了，说：“老爷有事，是件机密大事，要遣二爷往平安州去，不过三五日就起身”。然后等贾琏办完这个事情回来后，“少不得来见贾赦与邢夫人，将所完之事回明．贾赦十分欢喜，说他中用，赏了他一百两银子，又将房中一个十七岁的丫鬟名唤秋桐者，赏他为妾”。连这等贪酷之人，下本钱给自己的儿子，又是办机密大事，从脂砚的批点来看，分明是办一件求升官的事。那么联想到贾赦让贾琏费尽心机的到石呆子处要古人写画的真迹，用这些东西应是投所求之人所好，为求官送礼用了。如果单纯为自己收藏而用，在外景上亦会装狮子般的堂皇，不至于如此的强量。而贾雨村却设了法子弄来并将石呆子整的不知死活，便是贾赦、贾雨村日后锁枷扛的一个伏笔吧。

在四十八回中：平儿咬牙骂道：“都是那贾雨村什么风村，半路途中那里来的饿不死的野杂种！认了不到十年，生了多少事出来！这生出的多少事，关乎贾赦关乎贾府，也是让贾家由“当年笏满床，曾为歌舞场”而败落至陋室空堂，衰草枯杨的原因之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