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金相 山东惠丰油脂股份有限公司
周末回家,吃饭时,母亲又翻起了小卖部的老账本,边翻边念叨着,你郑叔的三百元钱,四年了,怕是没人还了……
如果还活着,郑叔今年也有53岁了.他和我们家很亲。据说,他的父亲和我的爷爷是拜把子的兄弟,老辈人走的早,父亲因为是单传,便和他们家走的比较近。逢年过节,相互吃请,遇上农忙,地里的活也是相互帮忙。郑叔家里兄弟三人,因为都是老实本分的庄户人,大包干之前,他们家很是清贫。老大三十多岁的时候,和一个东北回来的女人过到了一起,不久便有了一个女儿,东北的女人原是和丈夫吵架出走的,加上老郑家生活困难,她受不了农村的苦,在孩子两岁的时候,便抛下了郑家爷俩,又回到了东北。老三生下来就有残疾,勉强能够照顾自己,找媳妇过日子便成了痴心妄想。郑叔排行老二,一米六的个子,相貌平平,为了补贴家用,他到东北打过四年工,大包干后闯过东营。因为性格内向,老实木讷的他没有人垂爱,终身大事一来二去,便又耽误了。到了三十五岁,几经波折才从十几里外的村里娶回了一个娘们,也就是我的郑婶。郑婶早先受过刺激,有点智障,地里的活一点也不能干。按照郑叔的意思,只要她生下一男半女,能够传宗接代,就是再苦再累他也知足了。婚后第二年,郑婶有了身孕。那一阵子,是郑叔一生中最勤快,最高兴的时光,整天乐呵呵的,地里家里,一个人忙成了两个人,却也不知疲惫。孩子生了下来,一个男孩,全家人都高兴疯了,然而好景没多久,刚吃完喜面,一个原来健康的男孩不知为何,突然夭折了……从那个时候,郑叔便迷上了喝酒。因为没有酒量,常常是一喝一个醉,这也许就是借酒浇愁吧。
父亲在村里开了一个小卖部,卖日用品,也经营下酒小菜。郑婶不会做饭,郑叔便成了这里的常客。他总是拿着一个破手提包,来到店里,要上两瓶诸城白酒,半斤花生米,最后再要上两盒最便宜的香烟。抽烟,他也是后来学上的,想戒却总也戒不了。他的账总是记着,大抵是一年结算一次。我们村有种韭菜的传统,割了韭菜,他便把村里欠的化肥、农药、耕地费用一一付清,最后来到店里和父亲结账,年年如此。
郑叔来买东西的时候,如果碰上家里吃饭,母亲便让他和父亲一起喝上两杯。几杯白酒下到肚里,他常常是数落母亲,年轻的时候没给他找对象。母亲便说,你见了人家闺女脸就红,话都不敢说,人家谁跟你?这时候,郑叔便唉声叹气,只怪自己命运不济。
郑叔种了二亩菜园,一年到头,也有几千元的盈余。除了干活,就是照顾他弱智的妻子,他总希望自己能有一儿半女,可我的郑婶再也没有给他争气……这样过了八.九年,后来不知为何,郑叔开始酗酒了。据说天天喝醉,醉了就上街,上街就骂人,逮谁骂谁。。。。。。全村人不再搭理他,到店里买酒,他要两瓶,母亲只给他一瓶,还要数落他,让他少喝酒,他总是笑笑,也不争辩,苦楚的样子让人可怜……
他的出走是在一个雨夜,据说他自己喝了有一斤的白酒,嘴里不停念叨着,穿了一只鞋,踉踉跄跄的消失在了村头的大路上……三天、七天、十五天,他没有回来。他的大哥和村里的人写过寻人启事,方圆五十里都去找过,郑叔就像蒸发了一样,从此杳无音讯……
郑叔就这样走了,四年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郑婶没有人照顾,也早被娘家人接了回去。偌大的院子里除了荒草,再也没有生气,一个家庭就这样散了。
人的一生,总是活在希望之中,希望就如同灯火,灯火灭了,人也就走到了尽头。没有人知道他的苦楚,可我依然相信,郑叔还活着,有一天会突然出现在人们的面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