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远处，那片天。。。。

布衣 · 发表于 2006-12-20 12:29:00

我知道，小姨在等我们！在远处的那片天下。十年了，十年的时光足可以让我们忘掉很多人。十年的时光足可以让我们的容颜日渐成熟，衰老。可，小姨，依旧用她那灿烂的笑容，不老的记忆在迎接着我们。小姨怕我们冷，在我们去见她这天，阴沉多日，小雨加雪多日的天气，忽然就变暖和了，如小姨那不老的笑容般和煦。踩着湿润松软的土地，远远望去，在柔软的太阳底下，小姨的坟冢上杂草丛生。一路沉重哀伤的心突然迫不及待起来。这杂草下，埋葬着我的小姨，埋葬着她三十八岁的躯体，埋葬着我们万丈的思念。这里应是家，小姨的家。故而，于我们，它是亲切的。坟头上纤细嬴弱的草，已经不能用鲜活的姿态去迎接太阳的照耀了，可它们还是努力挣扎在冬日里。如小姨病中最后的时光，虽然已是昏迷，可她还是在我们的呼唤下，用那苍白的手指给我们点微弱的信息，告诉我们，我明白你们的挽留，可生命之火于我，真的已经柴尽了，我已无力承担你们的爱了。姨夫近几年苍老了许多，俩个双胞胎表弟亦成熟了许多。他们柔弱的肩上用扁担担着给小姨的吃食，给小姨用草纸扎的高楼大厦，给小姨扎的金银珠宝。小姨，我们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去表达对你的思念，对你的牵挂。所以，只能用这种燃烧的方式，让漫天飞舞的烟灰带去我们的祝愿。我们默默地看着小姨的坟冢，小姨的坟冢亦默默地看着我们。万木萧萧，枯黄的叶子随风飘起，落下，铺就了这条萧瑟忧伤的路。十年前，我们以为小姨会舍不得离去，我们以为小姨的路还很长很远，我们以为我们还会有大把的时间去跟她顽皮欢笑。可，我们所有人，终究是没能拉住她。跟癌症做了一年半斗争的小姨，在我们眼前，一点点，一寸寸地离去了。那年的冬天特别冷，尚属少年的俩个表弟趴小姨的病床上，边低头剥着橘子，边问，妈妈，什么时候出院回家啊。小姨看了看窗外那棵萧瑟的大梧桐树，说，过了这个冬天，妈妈就回去，再也不来了。俩个表弟惊喜地抬头看了看小姨，病中的小姨脸色蜡黄，头上的假发厚重繁多。每次表弟来，小姨怕俩个儿子看着难过，总是会精心打扮一下，把由于化疗掉光的头发用假发掩饰起来。小姨重重地点了点头，承诺沉重而压抑。俩个小表弟一下把橘子抛到了天棚上，欢呼起来。小姨笑了，眼中荧光点点。可小姨啊，就是这个冬天，你没有走出去。小姨的喘息愈来愈费事，医生说，肚子里的积水太多了，用针管子抽出来喘气会不这么费事。于是，小姨坐椅子上，朝后趴在椅背上。咬紧牙默默任凭那粗大的针头刺进肚子里，一次找不准地方，再一次，再一次，直到那红红的血水顺 皮管子慢慢流出来。这根管子一挂就是很多天，小姨仿佛习惯了般，轻轻地挪动自己的身子，小心地看看地上的引流瓶。没有丝毫的痛苦表情。不痛么？小姨。我忍不住问道。小姨看这我，慢慢摇了摇头。给了我一个微笑，微笑无奈而痛楚。我的问题有多傻，小姨。那怎会不痛？那是血肉之躯呵。最后的几天，小姨已经不能说话了。只是长久地看着进进出出的人，眼睛出奇地大。小姨，我知道，你以前丰硕的脸颊现在已经没有多少肉了，苍白的脸上，尽显出这大大的眸子。到这时，我才知道，小姨的人缘有多好。单位上的人来来往往看着小姨，静静地坐着，拉着她的手跟她轻轻说会话。病魔已经把小姨那年轻而鲜活的微笑也夺去了，她只能用闭眼睛来表示我听到了，我记住了，多谢了等等所有的这些。我们在小姨坟冢上按下了桌子，摆上了碗筷。小姨，我们还记得你最爱吃鸡腿，今天，给你摆在这里了。记得你活着时，从没完整地吃过一次。每次都是俩个表弟一人一只，他们让给你吃时，你总是说，你们吃，你们吃。直到那次表弟的鸡腿没啃干净扔碗里，你又拾起来重新吃了一遍。表弟稀奇地说，妈妈，你也爱吃鸡肉？小姨看着表弟那幼小稚嫩的小脸蛋，笑了起来。小姨，今天，我们给你带来了好多好多，你吃吧。我们乐意陪在这里，听大树呜咽，看落叶飘零。我们乐意陪在这里，清理你坟冢上的枯草，点燃那薄薄的纸草。小姨，只要你能到来，只要你能看到我们，我们乐意做很多很多事，只为了陪你。小姨在时，家里总是整洁有序。俩个表弟把家里闹腾个底朝天，可只要小姨回来了。变魔术般，锅里熟着饭，屋子也干净整齐了。单位人记忆最深的是小姨洗衣服，那满满一大盆子的衣服，鞋子啊。小姨就在公用水龙头边，洗呵，洗呵。别人都吃过饭出来了，小姨还在洗。姨夫工作很忙，很少回来，全是小姨用她弱小的身躯承担着家里的所有。小姨，看到姨夫跟表弟给你扎的纸人了么？姨夫说，再不让你在天堂里劳累了，有活让这丫头做，要让你享享清福。再也不要你白天黑夜的操劳了，再也不让你单位家里一起奔跑了。你活着时，小姨，说得最多的是，什么时候有钱了，我们换个大房子，俩个儿子不用挤一个小屋了。小姨，看到了么？姨夫给你送去的高楼。可小姨呵，我们都知道，这些只不过是我们在安慰自己，在愧疚自己罢了。这缕缕的青烟只能带去我们的希望我们的思念，可小姨，你在哪里？你真的能带走这些希望这些思念么？燃烧的草纸升腾起温暖的火光，照耀在我们每个人身上。火苗在我们面前跳跃，俩个表弟匍匐在地，那一声“妈妈”，叫的所有人心头酸涩，眼眶湿润。“妈妈，回来看看我们，妈妈，我们想您”火苗舔拭在了俩个表弟匍匐在地的头上，带去了他们的发稍。烧糊的发香让我们忙去抚扫他们的头，表弟抱住头不让我们动。“这是妈妈想我们了，在亲我们。”此语一出，登时坟前所有的人，泪流满面。小姨，你昏迷了几次，妈妈给你穿了几次送老衣服。我们这里的送老衣服是有讲究的，必须还有口气时穿，否则，到了那边，会什么也带不去。于是，我的妈妈你的大姐一次一次的给你穿上，可等你醒来时，妈妈怕你难过，怕自己难过，也为了心中那份不舍。再一次次给你脱下来。最后那次，你清醒着，妈妈要脱时，你拦住了。在妈妈的怀里，你轻轻摇了摇头，看着妈妈说了句：“姐，挺好。”妈妈望着眼前这个唯一的小妹，肝肠寸断。小姨一生中麻烦别人时很少很少，即使临走前，亦是如此。小姨的大姑姐用树枝挑着草纸好燃尽，轻轻诉说着她们之间那不舍得情怀。说着说着，扔下树枝，大哭了起来。哭声掠过坟头，萦绕在杂草间，久久不去。姨夫不是个善言谈的人，站在小姨坟前，依然是默默的。盯着坟头，只是用手去把坟头上的杂草一把把的撕扯着，远远扔掉，他知道，小姨活着时，最爱干净。小姨的这个家里，一样不能杂草横生。这个小小的坟茔呵，牵动着姨夫的心，让他心里那块最无奈，最不舍，最柔软的地方痛彻无比。姨夫知道，那些下班后的笑脸，那些热气腾腾的饭菜，那些冷天的问候，那些争抢电视频道，那些在外时家里的牵挂，已经永远回不来了。小姨，你怎么舍得扔下姨夫就走了呢？生前，你们连一句大声说话都不曾有过，生前，你们连一次红脸都不曾有过。生前的相敬如宾，难道换来了现在的痛彻心扉么？燃尽了的烟灰，渐渐黑了下去。我们所有的人跪倒在地，向小姨告别。我们知道，小姨在我们周围默默地看着我们，看着这些她最亲的人，看着她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子，看着她日渐苍老的爱人。姨夫站起来，跟我们说，你们先走，我再等等，省待会火再燃起来。我们点了点头，我们都知道，其实，小姨，姨夫是想跟你说会话，想跟你多待会。走出很远了，我回过头看去。在远处的那片天下，阳光柔和,野地空旷，姨夫一个人站在小姨的坟前。低着头，如小姨生前那次感冒，姨夫也是这样站她床前，问她想吃什么？想喝什么一样，姨夫站在那里，静静地在等着小姨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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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衣 · 发表于 2006-12-20 12:32:00

小姨生前最喜欢红色，今年，是小姨十周年祭．送她满园的红，愿小姨安息．

云说 · 发表于 2006-12-20 14:08:00

姐姐，看了心伤啊。人的一生，生老病死莫可奈何？！我们的亲人，我们的朋友，在不久的将来都会离我们而去，想想就伤感。唯有珍惜我们共同拥有的今天。愿姐姐的小姨安息！

暗香盈袖 · 发表于 2006-12-20 15:21:00

布衣,记得04年在中年版块的时候,你的一篇《小姨》潮湿了多少人的眼睛。事隔两年再读仍是心酸。善良的小姨在天堂里会生活的很幸福的。

傅培宏 · 发表于 2006-12-20 16:45:00

鸡腿、大房子、寿衣、两个小表弟、姨父…………初冬里，尽管暖阳煦煦，还是不能自持地潸然泪下…………我哽咽着向远在天堂的小姨敬上一束康乃馨，献上一份祝愿…………但愿小姨一切都好………… [em23][em23][em23][em23][em23][em23]

西河摸鱼X子 · 发表于 2006-12-20 17:26:00

读布衣的《小姨》后，已知道小姨的一些事情，再读，仍禁不住眼里发酸。但愿小姨能在布衣真切的文字中，在所有善良人的祝愿里，安息于天堂。

卢川 · 发表于 2006-12-20 20:35:00

痛彻骨髓。活着人要努力为生。

上官凌云 · 发表于 2006-12-20 21:02:00

两次提笔写小姨，可见小姨的分量在布衣姐心中有多重．缅怀故人，珍惜每天．

阳光沙漏 · 发表于 2006-12-20 22:29:00

小姨;你在天堂还好吗?

淡淡烟云 · 发表于 2006-12-21 11:30:00

伤感，默然。

今生叹 · 发表于 2006-12-21 16:16:00

情深意长情天恨海情谊无价情谊绵绵

颜青 · 发表于 2006-12-21 17:03:00

品读小姨,几次潸然泪下,是小姨对生活的从容心态，是姨夫对小姨的真诚爱意,更是王老师对小姨的真情眷恋.愿小姨在天堂生活美好!!

[此贴子已经被傅培宏于2006-12-22 8:01:54编辑过]

颜青 · 发表于 2006-12-21 17:10:00

品读小姨,几次潸然泪下,是小姨对生活的从容心态，是姨夫对小姨的真诚爱意,更是臧老师对小姨的真情眷恋.愿小姨在天堂生活美好!!

布衣 · 发表于 2006-12-22 10:22:00

多谢各位老师的光临.多谢傅老师的厚爱.不知道说什么好，什么也不说了.

九指 · 发表于 2006-12-22 17:42:00

弦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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