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情人

古刹苔深 · 发表于 2012-5-11 12:59:56

【原创小说】好情人

   她都快忘记这个城市的公交车是如何的拥挤了。占据在座位上的人全把脸扭向窗外，隔着车玻璃半开的窗，他们无喜无悲的脸与炽热的阳光仿佛分割了世界。蓝色的车座后，一只只颜色形状大相径庭的手层叠的固定着，或粗壮或纤细的胳膊交错斜插，身体如同风中的高粱一样，左右的摇晃着。空气里充斥着汗水、毛发和肉体的味道。仿佛跌进了某种莫名的物质中，滚滚的把她淹没。下意识的去看他，他已经在车的前部站定。“到后面去吧！”她说着，一边往后挤。那些已经占到固定位置站立的人被她挤得露出厌烦的神色。她陪着小心：“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一面护着手里未吃完的雪糕，以免蹭到别人身上。车忽然一停，她不由自主的倒向后面一个人，那人不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可是还没站稳，惯性又让她踩到了旁边人的脚，抱怨声此起彼伏，她狼狈不堪。等卯足力气站定，她再次望向他，他依然背对着站在那里，高大伟岸的身材，自有一种风来不倒的气势。她很想扶住他，他的胳膊坚实有力，在他旁边她的心可以安安稳稳的端放。可是他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她一眼，刻意的与她保持距离。跟车厢里的人一样无喜无悲的脸，一直朝向窗外。她有些灰心，自己挪到车厢后面人少的地方站定。松了口气，刚吃了一口雪糕，已经半溶的那一块“啪”的掉在了旁边坐着的漂亮女孩脚边。女孩把脚往里挪了挪，瞥了她一眼把脸扭向窗外。她脸烧的通红。心里直叫倒霉。迁怒地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的失落大片大片的袭来。
   逛了一下午，她穿高跟鞋的脚已经疼痛难忍。本想在上街之前换双平底鞋，他说：“你还是穿高跟鞋好看点。”那，虽然累点，大概也能忍受吧。可人总是高估自己的忍耐力。她想起安徒生童话里的那个小美人鱼，走路时如同踩着刀尖跳舞一样的疼痛。她似乎觉得自己就是那条美人鱼，为了爱情，再怎样的疼痛都可以忍受。不过美人鱼无怨无悔，她可是一肚子怨气呢。回来的车上，她一直望着他远远的背影，他也一直不曾回头看她一眼。
到了旅馆，他累得往床上一躺四叉八仰。她坐到另一张床上，迅速的退掉鞋子看自己的脚底，果然有两个巨大的水泡。“你看，都走出这么大两个泡来，疼死我了。”她向他撒娇的埋怨。他反驳说：“谁叫你穿高跟鞋逛街的啊，还那么能逛！真服了你了！”
   “喂，你怎么这样子啊，刚出去的时候是谁说我还是穿高跟鞋好看的啊？”她很不满的撅起嘴。
   “哦，是吗？”他笑了。很憨气的笑容，她喜欢他这样的笑，所以怨气立刻烟消云散。
“你去买饭吧，我累死了，不想动。”
她说：“我的脚都起俩大泡泡了，你还让我去！一起去。”
“那咱们吃泡面算了。”
   ……争执很久，她感觉到在他面前再怎么吵都占不到优势了。气恼的站起来说：“爱去不去，我找我朋友吃饭去，你吃泡面吧你！”
赌气归赌气，她终究还是忍着脚底的剧痛到了很远的小吃街买了当地很多小吃。而他早就猜到她肯定会回来，看着她买来的吃食问：“你怎么没给我买啤酒啊？”
   他到楼下餐厅去买上来两瓶青岛啤酒，还有一罐露露。她问：你买露露干嘛？他抬头看了一眼：“给你买的。”
   敲门声响起，他说：“我点了两个菜，服务员来送了。你坐这我去拿。”门被墙挡着，她知道服务员看不到她，但还是又往里坐了坐。
他买了一盘凉菜，一盘炸小黄鱼。楼下的餐厅菜品之精美高档也是她了解的。
   “看看我点的菜。”他很自得于自己的品味。
她叹口气把一份份小吃摆在当餐台的凳子上。“我们不是一类人。”她说。
“我们本来就不是一类人。”他接的很干脆。
那么就像他是这两盘精制的菜品，而她是这些廉价的小吃？
“你不是个好情人。”
他抬头看着她，有点诧异，却装作不在乎的呵呵笑着说：“不是就不是吧。”沉默片刻，依然不甘心的问：“为什么说我不是好情人？”
   她得意的眯起了眼睛：“举个例子，今天在公交车上我都站不稳，跌跌撞撞的狼狈死了，你却从始至终都没有看我一眼。那么不会照顾人，或者说我在你心里根本无足轻重。”
   “乱说，我看你的时候你也没看我。”他争辩着。
   她撇撇嘴表示无话可说了。
   良久他才说：“我告诉你，两个人关起门来的时候，给你买菜，给你买露露的……那个人，才是好情人。”
   她听着他的解释，虽然认为是狡辩，心里却犯起了了琢磨。
   好情人是，给你买好吃的菜、买好喝的露露……两个人关起门的时候。
   第二天清早他临出门的时候，回头在她唇上迅速的轻吻了一下。她还没有来得及回味这个吻的甜蜜，他的身影就消失在昏暗的走廊里。
下午找到一家小旅馆安顿好，一个人的时候开始感觉到寂寞漫卷。她强烈的想他，她知道他现在在这个城市的某个地方，跟他的同事们在一起。她知道不应该打扰他，却还是忍不住给他发信息：“咱们今晚去逛逛吧？”他回说：“算了，跟女孩子逛街感觉不自在。”
   她读着他冠冕堂皇的理由不禁冷笑。但是随即泪水汹涌而下。在这个已经陌生的城市，没有他在身边，她淹没在了一片漫无边际的惶恐之中。那一夜，她蜷缩在床上，开着电视一直到凌晨。那方小盒子灯红酒绿的爱情让她更加感伤。
   离开这座城市的前一天，她还是决定自己出去逛逛。一瘸一跛的在那条美食街上溜达，想找到记忆中那家卖糖水冻的店，却被门口挂着的椰壳腰带吸引进了那家蜂蜜店。
   店主是一对七十岁左右的老夫妻。老太太对她说：“你要是买蜂蜜，椰雕饰品可以免费送你的。”她抚摸着那几个精制的椰壳娃娃微微笑：“蜂蜜太沉了，不方便。”老头以为她的脚跛是残疾，抢着帮她去拿挂在上面的一串链子。“这些都美的很，挑好了让我老伴给你便宜点。”价格其实很合理，她也不好意思跟两位老人讨价还价。
   她相中一个椰雕娃娃，但是娃娃的一个耳朵掉了，老两口拿出一个大塑料袋，在里面翻找可以做娃娃耳朵的材料。她看着他们相对着埋头在同一个袋子上方，一边把翻找出来的材料往娃娃上比划。那天天气闷热，老头花白的鬓角滴落下晶莹的汗珠，老太太眯着眼睛，戴着老花镜细细的寻找着。终于找到合适的耳朵，他们孩子一样开心的嚷起来：“这个对了，这个对了。”她突然很感动，觉得这一对老夫妻琐碎而平常的相守对于自己是那样的遥不可及。
   捧一盒金黄的章鱼小丸子坐在天桥的美食摊上，她仰头看到一旁的商场高耸的楼层，觉得自己在这些庞大的建筑面前这样渺小。如家商务酒店那方蓝色的招牌在两幢大厦之间分外鲜明。想起他说平时出差喜欢住如家。可他现在在哪里？又在做什么？
   有年轻的情侣手牵手走过，在她旁边的空座上坐下，脑袋隔着桌子亲亲密密的挨在一起，脸上的温柔和甜蜜让她忍不住微笑。她自己孤孤单单的坐在那里，章鱼小丸子的味道怎么都温暖不了麻木的味蕾，心情索然的时候，已经食不知味。
   “什么是好情人？”似乎有念想闪电一样划过她的心头。
   或许，世间真有好情人，但是好情人，不能是别人的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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