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在厚厚岁月之尘遮盖下,童趣里吃的美食,虽然珍藏不少,但看起来,皆有些模糊不清。 突如其来的“诸城的吃”征文,像一阵劲风,将岁月之尘一扫而光,童趣里所有吃的美食,清清楚楚展现眼前。其中,浮在最上面的,有“烧地瓜”。 地瓜,算得上是济世之宝。社员穷得三根肠子空着两根半时,能救命。盛世日子美得绚丽如虹时,能添彩。 而烧的地瓜,则是宝中之宝。有句俗语说得好:“煮着熬着,不如烧着”。尤其童年,用烧地瓜充饥饱腹之中,往往包含着很多情趣和故事。说个不是笑话的笑话,有年腊月,邻居生孩子,送给俺家一碗喜面汤(即面条),奶奶和父母舍不得吃,一分为二,我和弟弟各半碗。我只吃了一筷子,便让给了奶奶。尽管奶奶把我卖弄了若干年,说实在的,倒不是我不馋吃好的,是我觉得,摆在餐桌上的烧地瓜,比清汤面好吃的多。 近些年,街面上卖的烧地瓜,我尝过不少。尽管现在的地瓜糖分水分多,烤的火候也恰到好处,可怎么品,也品不出昔日童趣里烤地瓜的美味来。 那时烤地瓜,都用土法。烤法很多。锅底下,鏊子窝,火盆里,都是加工“烤地瓜”的好“车间”。只要家里有地瓜,母亲“上班”,不管执棒烧火做饭,还是挥筢抹煎饼,儿时的我,总像个馋嘴猴,赤脚光腚蹲在一边,两眼直瞅着锅底或鏊子底。母亲时不时地扭头看我一眼,只是笑,并不撵我走。埋在热灰里的地瓜,哪些先熟,哪些后熟,母亲心里非常有数。凡是母亲用火棒拨拉出来的地瓜,几乎都是不生也不糊、一捏很囊鼓。每当这时,我等不得它冷却,两手倒替着捧到一边,手一抹弄,口一吹,掐去把,剥净皮,张口便吃。时常烫得舌头摇摆下胲打颤。奶奶和父母也没少嘱咐:慢点吃,别烫着。小孩子,“急”性难改,豁上挨烫,也不想慢待馋虫。 用火盆烤地瓜,是奶奶的专利。人老了,火力小,不顶冻。不等交“九”,奶奶就搂着火盆坚守炕头阵地了。奶奶心善手勤,一举两得,边生火取暖,边烧地瓜。地瓜烧熟后,抹把干净,包好,掖在炕头被底下保着温。吃饭时,既热乎又甘甜的烧地瓜,自然成了抢手货。烤得多时,全家都吃。烤的少时,奶奶和父母会放弃分享。 有一点,大家或许不知。那就是,在坡里烧地瓜吃。深秋,野外的地瓜、柴草比比皆是。小伙伴们,成群结队浪迹田野,复收庄稼耧柴禾。中午,就地支灶做饭吃。在地里挖一个直径半米左右、深约30厘米的坑当锅灶,先烧一盘庄稼秸秆,有了底火之后,放上地瓜,再烧火,直至火灰盖住地瓜为止。地瓜大时,要加烧好几次火。停火半小时以后,就可以开饭了。伙伴们围在锅灶周围,每人拿一根秸秆拨弄火灰,找出自己喜爱的地瓜。因地瓜太热,多数都烫得哇哇叫,有的索性先扔在地上,冷一会再吃。即使在家不爱吃地瓜的,这时,也会敞开肚皮,使劲往里揎。环境变了,人,确切地说,是人的食嗓,也随之而变。 也不知咋的,几乎所有人,都尝着,在坡里烧的地瓜,格外好吃。也不用就咸菜,一盘就撑得肚子闷闷的。同样是地当锅天作盖烧出来的地瓜,带回家让奶奶一尝。奶奶咬一口就瞥着嘴笑了:这是咋烧的?半生不拉熟的,叫我怎么吃? 奶奶一句话,使我彻悟不移,还是奶奶和母亲在家里烧的地瓜好吃。在坡里,之所以对自己烧的地瓜,吃得那么津津有味,皆因特有的自然环境和天真烂漫的童趣所致。事实上,好多时候就餐,享用的,不仅仅是饭菜本身,还包括心情、兴致、气氛等重要的非物质“美味佳肴”。就个人喜好与倾向而言,我更看重后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