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投稿:母亲的心事

李庶铭 · 发表于 2006-11-9 13:56:00

母亲的心事　　　　　　　口李庶铭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在纺织厂干织布挡车工的我，都二十六七了，因家庭出身不好，还一直没有女朋友。那年经同班同事小徐的介绍，我认识了辅助车间合纱工小梅。小梅是革命干部家庭，父亲是三八年的老八路，经过枪林弹雨的战场，身上多处负伤，生前小腿上一直残存着多处弹片。小梅的母亲和我同在一个单位，七五年提前病退，让当时正在农村插队的女儿小梅顶替进了工厂。小梅还有一个哥哥在国营大型企业上班，父亲在税务局当领导，母亲退休，这样的家庭条件在当时是相当不错的了。可是，当时文革刚结束，粉碎“四人帮”不久，社会上的“极左思潮”，在一部分人头脑中还根深蒂固。因此，像小梅这种家庭背景，找了我这样一个对象，从一开始就遭到“唯成分论”思想严重的父亲的强烈反对，也就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了。因为家庭的坚决反对和阻挠，小梅和我谈恋爱，只能偷偷摸摸地进行。小梅和我都干三班，白班下班开完会小梅就要回家，中班也无法和我见面，只有夜班，小梅借去厂宿舍睡觉为由，傍晚从家里出来，来到约会地点同我见面。在我们谈恋爱那一年多的时间里，我们没有去看过一场电影，也不敢去公园玩儿，更不能像今天的年青人这样，潇洒浪漫地一块去饭店迪厅吃顿饭、跳个舞。我曾对小梅开玩笑说，人家谈恋爱都是光明正大，快快乐乐的，哪像我们，见个面，就像地下工作者一样，秘密接头，联络暗号，约见地点，一应俱全，简直就是当代版的《羊城暗哨》或《秘密图纸》啦？！记得那年夏天，小梅借中班过午二点半去厂里开会为名，来到我家玩。这是小梅第一次来我家，事前母亲精心布置了一番屋子，我也换了一件干净的白衬衣，早早站在我家大门口等小梅。过午二点半左右，小梅一路风尘来到我家。母亲给小梅倒上茶水，然后就出去了。我们在屋里东一句西一句闲聊着，当时都聊了些什么，现在我已记不清楚了。大约过了十几分钟，母亲脸上挂着汗珠从外边买回来一支冰糕、二个烧饼，烧饼是新打的，焦酥的壳子，还冒着热气。小梅吃着冰糕，烧饼母亲则悄悄放进了小梅的黄书包内。母亲让小梅过午在班上吃饭时，只打份菜就行了。看得出来，母亲非常喜欢小梅。母亲坐在我身边的小板凳上，看着小梅的眼睛里灌满了喜悦和幸福。母亲一个劲地夸小梅皮肤白，人长得漂亮，母亲满心希望儿子的对象能谈成，深深为儿子的婚事祝福　但是，迫于家庭的压力，小梅最终还是跟我分了手。有一天早上，父亲正在和从广州专程来济南看四叔（我父亲）的表哥说着话，小梅突然走进了我家。母亲从堂屋看见很长时间没了音信的小梅突然来了，赶紧迎出来，把小梅拉进了屋。进屋后，母亲给小梅介绍了我表哥，然后就给小梅搬出椅子，叫小梅别走了，中午在这儿吃饭。小梅忙说：“阿姨，厂里组织到工展馆看展览，我给他送东西来了。”说着便把手里一个尼龙丝网兜递给了母亲，不等母亲问话，小梅就匆忙告辞了。母亲追出屋门，边走边说：“老二（指我）一会儿就下班了，你不等等他了？”我回到家后，看到父亲床上的一摞书，犹如挨了当头一棒一一一那是一年前我们恋爱时我送小梅读的一些中外文学名著。如果说，在这之前，我对小梅还存在一点幻想，我和小梅之间还有什么藕断丝连的牵扯，那便是因为她那儿还有我借给她看的一部分文学书；现在，这唯一一点慰藉，也叫她给我抽空了，我还能指望什么呢？我彻底绝望了！我埋怨母亲为什么不留住小梅，问问她最近怎么样，家里现在又是一种什么情况，她自己究竟是怎么打算的？母亲知道我心焦，一任我发完牢骚，啥话也没说，就转身给我做饭去了。突然，我从书中翻出一个牛皮纸信封，信封没封口，我抽出一封纸，目光紧张地注视着上面短短几行潦草的蝇头小字，原来，前几天小梅家里给她介绍了一个检察院的年轻法官，　小梅不同意，情急之下，小梅便合盘托出了我们正在谈恋爱的事实。父亲听后勃然大怒，扔出了户口簿，威胁小梅必须立即跟我一刀两断，否认他就要给女儿断绝关系。小梅实在顶不住压力，只得屈从，选择跟我分手这条路。小梅跟我分手后，我的精神压力很大，而小梅方面的思想包袱也不轻松。从此，我们两人中断了一切联系，即使平时在厂里见了面，也变得像路人一样，不敢贸然说话。鉴于儿子的年龄关系，小梅跟我散后，母亲便又开始为我四处张罗对象一事。但因当时我心里面一直惦记着小梅，所以对母亲介绍的女朋友，我是一个也不去见，还常对母亲发些无名火。我看到，那些日子里，为了我的对象问题，我惹母亲生了不少气不说，我们家跟周围亲戚熟人的关系也有些不和谐了。三个月后，母亲去了普利门的东华旅社去做临时工。那儿离小梅的家不远，有一次，母亲在马路上意外地遇见小梅和她母亲去灌煤气。母亲与小梅擦肩而过的瞬间，紧张得连呼吸都十分困难，在稍稍犹豫了一二秒钟后，母亲马上转过头，迅速追上了前边的小梅。母亲声音颤颤地问小梅：“小梅姑娘，告诉阿姨，你们俩的事就没有和好的可能了吗？”小梅眼里含着泪，低下头说：“阿姨，我对不住他。”小梅的母亲见我母亲一副良家妇女的模样，掬了一把同情的泪，却再也没有其他办法了：“大姐，算我求你了，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就别再给我们家小梅提这件事情了，好吗？小梅她爸是个病号，这几天，为了这件事，我们家全乱了套，小梅她爸这个犟脾气不仅骂了小梅，连我的劝解也不听了，还踢碎了四个保温瓶，现在人还住在医院里……”“大嫂，我下班没事了，我去帮你们驮煤气！”“不用、不用！谢谢了……”母亲深感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绝望地站在那儿，望着渐渐远去的小梅母女俩，傻了一般。生计的奔波，儿子的婚事，终于让母亲病倒了。母亲没有多少文化，心却像金子般纯真，她一生想的都是别人的事，做的也无不是为了儿女未来的周全。然而，当时年轻气盛的我，却并不完全理解这些，好的时候报之以沉默不语，更多的时候则是啧有烦言地顶撞母亲一句：“我的事你别管好不好？！”根本没有体会到母亲的一片爱心，只是到了人到中年，结婚成家后，才真正体会到母亲的伟大，深感愧对自己的母亲。一年后，母亲去市二院割青光眼。没想到，在病床上躺了一个月，人还没有出院，母亲居然又查出了晚期胃癌！１９８１年４月１３日早晨，母亲躺在西郊肿瘤医院病房内。窗外下着濛濛细雨，瘦骨嶙峋的母亲倚在我的怀里，像有预感似的，半闭半睁着眼睛，奄奄一息地对我嗫嚅着：“儿子，娘对不起你……你的婚事到现在还没解决，娘放心不下啊……”当时，我的心里非常非常难过一一一娘太善良了！时代的错误，又怎么能归咎于一个善良的母亲呢？娘没有错，我也没有错，小梅更没有错……可当时我无法排遣娘临走时的牵挂，也只能默默地流泪了。早九点半，母亲带着她未了的心愿，依依不舍地离开了我们。母亲走时才５４岁，母亲走得太年轻了！一年之后，事情出现了转机。小梅终于和我走到了一起。我们结婚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怀着无比崇敬的心情，去到娘的坟头，告慰为我的婚事操碎了心的娘。那天，阳光格外灿烂，松柏苍翠，空气清新，来公墓祭祀的人也不是很多。我和小梅来到娘的墓前，摆上一束鲜花，肃立默哀。我望着母亲慈祥的面容，默默地在心中念叨着：“娘，我和小梅看您来了……”听到耳畔的抽泣声，我侧眼一看，发现妻子小梅不知什么时候已是泪流满面，哽咽欲哭。

[此贴子已经被傅培宏于2006-11-10 7:56:03编辑过]

李庶铭 · 发表于 2006-11-9 13:58:00

一篇小文，请各位老师们斧正！

小玩月楼主 · 发表于 2006-11-9 14:07:00

有情人终成眷属！可喜可贺！虽一波三折，但张弛有度，不错！

傅培宏 · 发表于 2006-11-10 08:05:00

多亏有个大团圆的结尾，要不，俺就直接读不下去了、、、、感谢咱娘！向嫂子致敬！改天让嫂子炒菜咱喝上2两，和嫂子忆忆旧。问候嫂子！ [em17][em17][em17][em17][em17][em17][em17][em17]

卢川 · 发表于 2006-11-9 21:42:00

怎么又柳暗花明了呢？没有说，这是遗憾。老故事更吸引人。就像“老照片”。

李庶铭 · 发表于 2006-11-10 11:09:00

回卢川：柳暗花明是因为我爱人最后又痛下了决心，非我不嫁。我岳父大闹一通后，最终也没能扭转乾坤，但我们结婚后多少年，我岳父一直对我耿耿于怀。直到他临去世前几天，才良心发现，言语眼神中，透出对女婿的愧疚。回傅老师：谢谢傅老师！您这样称呼“咱娘”，让我热泪盈眶。傅老师，您真是一个性情中男儿，让人敬重啊。另，傅老师，赶哪天您来舍下，我们两口子一定热情款待，好菜好酒，咱们来个一醉方休，怎么样？再谢傅老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