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盘葱油炒菜花

可贞 · 发表于 2011-11-8 13:09:30

电动车吱吱嘎嘎呻吟着挨过一段凹凸不平颠簸路，紧提着的心刚一放下它却突然没电了。眼前漆黑一片，他摸索着捏住钥匙扣上的按钮，就着钥匙扣射出的微弱光芒，对着电动车敲敲打打，这里插插哪里拔拔结果还是纹丝不动。，他叹了口气，索性一屁股坐地下，摸索着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塑料包，从一打长型的小纸条中捻出一张，捏了一撮旱烟丝子很生疏地卷了起来，一股潮闷的风吹过，头顶上的树叶刷刷啦掉了一地，他抬头看天，并猛的吸进一口，一股辣刺刺的生烟堵在他的喉咙，他又用剧烈的咳嗽把它们咳了出来，天空沉闷的好像能触摸到云层滚动的模样，他坐不住了，抬脚碾灭了大半截烟头---五十岁以前他从没吸过烟，这段时间心里老是堵得慌，老想有种东西能给透透气。烟，只是刚刚学会。他双手朝后捶打着脊椎骨，探了几探身子才站了起来，推起电动车一步步朝家里走去。电动车早该换电池了---其实，他在镇上摩托车维修铺看中了一辆二手125，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还上儿子这月的房贷，再余出他们小两口的生活费，紧打紧算的买回家手头上还能剩下个三头五百的好遇急用......可是，可是，唉！爹的一场病，唉......想到爹，他的眉头紧拧了起来。他就不明白，原本壮实硬朗的爹，庄稼地里的一把好手怎么会一下子就老的不中用了呢？坡里场院里搭不上手不说，还得人照顾。他最不明白，原本还让自己引以为傲的孝顺懂理的老婆，怎么也变这么狰狞粗陋可恶了呢？还有，娘。娘，整天价除了絮叨管闲事就是天天离不开药的娘！“坏了，忘记给娘买药了！”他顿了一下脚，想想自己的降压药还有些，只好和娘均着吃了。他继续朝家里走着，唉！他们都早到家了，端起热乎乎的酒盅，吱溜一口......唉！这些混账王八蛋，活就在那里摆着，各人稍一紧手，根本就不用加班到这么晚。可又不是从自己手里拿工钱，谁也不听他的吆喝！想着想着，他不由的抱怨起工头来，你要是盯得紧些，他们谁还敢这么懒油滑皮的！
唉！以往电动车顺溜的时候，也没觉出它有什么，可这一坏，怎么就这么死沉死沉的！
到家了。他甩一把额头上的汗，在自家靠街的院落墙外，一个人在摊晒的玉米堆旁一起一伏的，他咳嗽了声，那人没反应，细看，是娘在拾掇打扫散落在地的玉米粒。他喊声娘，娘还是没动。唉！聋的真跟墙头没什么两样。再往前走，爹的背影在黑黢黢的胡同里一点一点往家挪。爹这是在担心自己。他自己肯定也数不清这是第几趟。他喊声爹，爹依旧没反应。他嘴角抖动了几下，便悄没声息的跟在爹身后，进到院子里。
饭老婆早就做好了。见他回来，就忙着往饭桌上端。嘴里嘟嘟囔囔的虽说也还是那老一套抱怨埋怨的话语，脸色却还算是平和，他也就不再感到有怎么累了，忙洗吧洗吧，去街上叫娘吃饭，娘回说，你们先吃，今日这腰腿胳膊的搁那那疼撂那那沉，这天肯定待下雨，我拾掇完就去。
爹早在饭桌旁坐着等了，饭菜很简单，桌子正中是一盘葱油炒菜花，周边围了三个小碟子，一碟咸菜疙瘩条，一碟爆炒花生米，一碟凉拌白菜丝。除了菜花，都是自家地里种的。一口热酒下肚，看老婆脸色晴朗，送到嘴里的菜花也就咀嚼的格外脆，响。咯吱...咯吱...忽然，爹把含在嘴里的一口菜花重重的吐在地上摔下筷子，颤颤抖抖起身嘟嘟囔囔着回了屋。咋？他一愣。啊，你今晚上这饭......话没说完，老婆把筷子摔的更响亮更彻底，以快于爹数数倍的速度窜回他们屋。爹和老婆一个东一个西。老婆哭声震天憾地。
他反感着老婆的那些恶毒的不着边际的咒骂，却又不自觉的恼恨起爹娘来，思绪起起落落。头痛，要裂开样的疼，感觉白了一多半的头发，从发根处根根直立弹跳起来，脸火辣辣的烧成酱紫色，俩眼通红。他把俩手按压在脑袋上，拼命的挤揉......电话铃响起，是大妹。五婶叫他俩去帮着往粮仓里抬晒干了的玉米。
----那个谁也真是，要早盯紧点，靠上，晚上也不用干到这么黑！都是些混天熬日头的东西！他妈的！这日子没法过啦！！你...你给咱爹改脾气！嘴里不干不净的骂人，还敢骂你嫂子！不是说她比我高大我就怕她，你说，这都扔了五十往六十上数了，我好怎么着，撵家去不要了？咱娘也是，就待懒煞，就不会给爹做点饭！老了老了一点也不省心！该菜花什么事！该炒菜的什么事！该做饭的什么事！咬不动，谁叫他没牙的，对，咬不动该没牙的事，骂人，骂谁！说完，也不管大妹什么反应，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呜呜的哭了起来。
---其实，出了家门，他就一直在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可一见大妹，就鼻头发酸，两眼潮湿，只感觉所有的委屈怨恨恼怒都往喉腔里冲，一张嘴，就稀里哗啦一股脑的倾倒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