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槐根［全文结束］

布衣 · 发表于 2006-8-4 13:41:00

槐根                                                                          一王家岭的槐根跟村里孩子打架时，脑子里想到的从不是打架这事，而是爹娘那年冬天掉进冰窟窿淹死的事。打得极狠，对方见血了，哭了，还是不罢休，直到过路的大人上前拉开，对方跑了，他还是气喘吁吁地拎着俩拳头，瞪眼想追去，仿佛不把对方打进冰窟窿是件很不应该的事。槐根的爹娘是在槐根9岁，槐花四岁的冬天死的，死于村前那条大河。那天早上，槐根一直做着个奇怪的梦，梦里他在天上飞，飞得很高，高得看身下的王家岭是那么小，爹娘都手搭凉棚仰头看着他，指点着，呵呵笑着说，槐根，槐根。。。槐根一下醒了，原来大娘真的在焦急地叫自己。槐根从炕上一骨碌爬起来，看了看身边的妹妹还在香甜的睡着，而爹娘的铺盖早已经卷起来了。槐根这才记起，昨晚临睡前爹娘就说过，今天早起，把窖子里的辣菜推到集上卖掉，快过年了，很多人买了作辣丝呢。还说给槐花买件新衣服过年，给槐根买双鞋子。大娘看到睡得迷迷糊糊的槐根还在发楞，声音都直了。好槐根咧，你倒是快点啊，急死我了，你娘跟你爹，都，都，快，跟我去。大娘说话的声音都变了。槐根心里一震，我娘怎么了？边慌乱地穿棉裤棉袄，边声音颤颤地问。大娘粗糙的大手帮他系着扣子，没做声，可眼泪顺着腮滑进了嘴角。槐根一个打挺跳下炕，往街上跑去，远处，黑压压的人抬着俩个门板向这边走来，槐根害怕地站住了脚，甚至不由自主地向后倒退了一步。走进了槐根才看清，门板上躺俩个人，浑身湿漉漉的，脸色苍白，头发上挂着冰凌。那不是爹跟娘吗？槐根的脚迈不出一步，全身没有一点力气。村人从槐根跟前默默地绕过去，抬着槐根的爹娘朝他家敞开的大门进着。少年槐根在九岁这年一下子长大了，快的令自己猝不及防。过后，槐根才知道那天早上是娘先挎着一篮子辣菜踏上冰面试探一下，因为，从冰上走，能省一半的路。村里人都这么走，习惯了。可槐根娘忘记了，这几天一直是暖融融的。河上的冰已经没那么坚硬了。当走到中间时，冰面开始嘎巴嘎巴裂缝，槐根娘站住了，随着一声尖叫掉进了冰窟窿。推着小推车站在岸上的槐根爹一看，把车子一扔，跑过去想拉出槐根娘，可没等到跟前，自己脚下一陷，也进去了。岸上那许多准备从上面走的村人，都停住了脚，在槐根娘前面的德叔一听到后面的嘎巴声，回头一看，吓得立即趴下了，几乎是爬到了对面岸上。岸上没人敢下去救，任槐根爹跟槐根娘在里面扑腾了约一顿饭的工夫，用旺财爷爷的话说是，槐根爹娘是硬冻死了。几年过去了，可德叔一提起这件事，就得意的不行。说亏自己当时机灵爬着上了岸，要不，整个沉甸甸的身子全落在俩只脚上，自己也非跟槐根爹娘一起掉进去作鬼不可。周围的人就嘻嘻哈哈地取笑着德叔，说，要是那会死了，现在到哪儿去捞手里的这个大胖小子？德叔看着怀里正在啃指头的大胖儿子，满足地说，这楞小子！谁也没注意，槐根默默蹲一边。手狠狠地抠着地，抠出了一个小洞。指甲缝里隐隐冒出了血珠。晃晃悠悠的四年过去了，槐根让大娘大爷家的饭喂得黝黑，长的跟牛犊子般壮实。黑黑的脸上，长着一双跟年龄不相称的眼睛。看谁都是冰冷仇视。不管是在学校里还是在村里，看到跟自己同龄的男孩，不管对方惹自己了没，总是用挑衅的目光看着人家，直看到胆小的跑了，胆大的跟他干上一架。可他那不要命的架势，渐渐地王家岭村的孩子没人敢靠他的前，都离他远远的玩。这天中午，很热，槐根从大娘家吃完饭出来，领着妹妹的手望家走去，槐根从不在大娘家住下，吃完饭就领妹妹回家。哪怕冬天天很冷，雪降三尺。槐根也是吃过饭就领妹妹回来，把槐花在炕上安顿好，自己跑到门外，不论谁家的玉米秸，黄豆棵，抱到灶前，点上火就旺旺地烧起来。热烈燃烧着得火焰炙烤着少年槐根的面颊，照映的他的眼睛亮亮的，烧着烧着，槐根仿佛就看到了从前，娘边弯腰望灶口里塞着草，再直起身子刷锅。“槐根，给我添把草，要烧出来了”娘的吩咐声历历在耳，槐根每次都撅着屁股扔进灶口里点草，手里拿着根棍子或弹弓，就窜出去了。身后招来娘的一阵笑骂。“槐根，给我添把草”很多次，槐根这么叫着自己，然后再把灶口里塞得满满的，拉出的青烟呛地自己双泪直流。槐根领妹妹快到家门口了，看到德叔的儿子蛋蛋在前面低头走着，边走手里边玩着什么。槐根眼前浮现出德叔那满足的笑容，槐根哼了声。“槐花，回家别关门，我一会就回去”槐花点了点头，抹了把额头上的汗问，“哥，你干吗去？”槐根从怀里掏出钥匙，塞槐花手里说：“不干嘛，我一会就回去”“哥，别跟人打架”看着妹妹那双忧伤的大眼睛，槐根更加憎恨德叔憎恨蛋蛋他们。看着槐花关上了门，槐根几步就跟上了蛋蛋，原来蛋蛋手里拿一把塑料枪，正喜滋滋地摆弄呢。槐根上前一把就夺了过来，蛋蛋一看到槐根，怯怯地叫了声哥哥，边叫边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槐根心里一软，使劲捏枪的手松开了。“槐根，你这家伙，蛋蛋才多大，你也想欺负他？”槐根抬头一看，是三秋大爷，正严厉地看着他。槐根头一仰，不屑地憋了憋嘴，手里的塑料枪噶蹦一声就碎了，蛋蛋哇地一声哭了。槐根没看手中的破抢，只是抬着头盯着三秋大爷，什么也没说。三秋大爷气得团团转找东西揍槐根，没找到，把拖鞋一下从脚上扯了下来，举起来就拍上了槐根，边拍边骂“你这个混帐东西，早想教训你，让你不学好！”槐根没躲，直直地站哪儿，让鞋落在了自己一边腮上，腮上全是土。槐根冷笑了声，转身回家去了。剩下怒气冲冲地三秋大爷跟哭泣的蛋蛋。过了没几天，三秋大爷去南坡地里收芋头，三秋大爷这些芋头是早早就用薄膜烤上的为了去城里多换几个钱，他一天来很多次转悠着看看，喜悦从很早就挂在了他胡须梢上了。可这俩天他去吕镇的大女儿家待了俩天，早晚是放心不下地里的芋头，还是回来了。该收了，那是些钱呢，咋能大意了！可到了地里，才看到一地的枯秧子，地早已经翻了一遍，三秋大爷肩上的扁担筐子哗啦掉在了地上，一下跪在地里用手使劲刨了刨那些松松的土，里面全是一半半的芋头，都是被大镢劈碎的，劈开的芋头肉都变黑了，一地都是。三秋大爷跪那里，脸色都绿了，双手擂地，大嚷“哪个狗杂碎干的？你不得好死！哪个狗杂碎干的！”天地无声，只有风从头顶吹过，喊累了的三秋大爷颓然歪在地上，双手颤巍巍地连土加芋头捧起，眼睛喷火般看着，嘴角抽动了几下，猛地扬了起来，落了一脸一头的土，三秋大爷就顶着那一头土，胡须上全是唾沫，跪在那儿，好久好久。不远处放羊的槐根咧了咧嘴，欢快地赶着羊到下面草多的地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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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生叹 · 发表于 2006-8-4 16:21:00

意见就不提了，记住要时刻存盘吆！5000字一存太冒险，建议写5个字就存一次盘。行走江湖，安全第一！切记，切记！！

云说 · 发表于 2006-8-4 14:52:00

姐姐，坐着沙发看。舒服。

布衣 · 发表于 2006-8-4 15:33:00

<div class="msgheader">QUOTE:</div><div class="msgborder">以下是引用布衣在2006-8-4 15:26:40的发言： 二    这头羊是爹跟娘留给槐根和槐花唯一的活口，爹娘走时，羊刚刚买来，角都没长出来，四个小蹄子一撒欢，满院子蹦，娘边边用火棒赶它，边说“看，买回家一个槐根，调皮捣蛋的。”槐根就美美地笑，把他四条小细腿一揽，就抱在了怀里。脸埋在它细细的毛里，闻它身上的膻味。    如今，羊长大了，高了，壮实了。放学后，槐根第一件事就是从家里牵出它来，到坡里放，有时把槐花托到它的背上，让它驮着。槐花就在羊背上看着小伙伴羡艳的目光，有时也小声央求槐根，“哥，让她们骑会好不好？她们都给我毽子踢过呢。”槐根就狠狠瞪槐花眼，照羊屁股拍一把快步向坡里走去。   到了坡里，槐根牵着羊不紧不慢地找草肥的地方，然后把妹妹从羊背上抱下来，松开了栓羊的尼龙绳。这头有些老态了的羊跟他的主人一样，不紧不慢地低头啃着草，它知道，没有别的羊敢过来跟它抢。因为凡是槐根放羊的地方，从没有哪个孩子敢把羊放在附近。   槐花可不象哥哥，每次一到坡里，看到槐根放开羊了，她就紧张地看周围，就怕有别的羊在跟前，上次，哥哥差一点把二楞家的羊给吊死，槐花想起来，心里就咚咚直跳。   那天，槐根放学后找槐花找得来晚了，上次早看好的一块草厚的地方，被二楞栓上了羊，这地方在个土崖上，上面有个宽阔的平台，很少有人把羊牵到这里，所以，上面的草特边肥嫩。二楞家的羊是头奶羊，每次挤出羊奶，到村里羊奶收购点去送，看他那得意洋洋的样，就让槐跟恶心。看来这头羊给二楞家带来了不少的油盐酱醋。槐根把槐花留在下面，自己牵羊上来了，进到草里，把羊绳撒了手，大羊威风凛凛地瞟了眼奶羊，打了响鼻，二楞不在，槐根来到土崖南边，果然不出所料，看到二楞正跟一群放羊或割猪草的孩子在顶拐玩[一种男孩玩的游戏，一人搬一条腿，互相撞]看到他们兴高采烈的样子，槐根哼了一声。在下面玩的满头土满头汗的二楞忽然听到崖上面有羊惊恐地掺叫，二楞急了，放下搬着的腿就往崖上面跑，那些一起玩的孩子也一起跑上来，二楞被眼前的景象吓坏了，奶羊的橛子稳稳砸在崖边上，长长的绳子放到了土崖下，绳子那头栓着的羊悬在了土崖半空中，拼命叫着，四个蹄子乱蹬着，眼睛勒的鼓鼓的。二楞吓的眼睛都直了，我的娘哎，这咋办，这咋办？边说边团团转，汗顺着淌了下来，跟脸上的泥沙和在了一起。桂娃一拍脑袋“你个死二楞子，快拽羊，要不，就吊死了。”桂娃的话提醒了孩子们，他们一齐用手拽绳子，把奶羊勒了个半死，终于提了上来。一上来，奶羊就瘫在了土崖上。二楞拍着奶羊的肚子，一个劲念念有词地说“羊，羊，你千万别有事啊，万一怎么着，今晚  我让我爹就砸死了。”桂娃朝他翻了翻白眼说“砸你活该，谁让你把羊栓崖边上的，你傻了还是精了。看你这个死样子”二楞的手心里隐隐做疼，是绳子勒的，他边看手心边迷惑地说，“我记得清清楚楚，我是栓在中间草多的地方的。”边说边用手指了指，这才看到一边眯眼默立着的槐根，二楞忽然明白了什么，站起来习惯地拍了拍屁股上的土，走近了槐根“槐根，是不是你捣的鬼？”槐根没看二楞，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大羊，把手抱在胸前，说“这个地方是我最早发现的。”槐根冷漠地态度激起了所有孩子的愤怒，二楞象头暴怒的小狮子，把那个油渍渍的汗衫一脱，露出黑油油肥嘟嘟的肚皮。“槐根你个狗养的，今天我把扒了你的皮，我就不是二楞”跟在二楞身后所有的孩子都兴奋了，跃跃欲试，七嘴八舌地乱嚷着“揍他，揍他，让他在学校里老欺负我们”二楞的肚皮一鼓一鼓的向槐根前凑着，猛就把槐根抱住了，槐根用精瘦的胳膊揽过二楞，脚下一个绊子，把二楞摔在了地上，上去踹屁股上一脚。二楞一骨碌爬起来，又扑了上去，被槐根拽着头发又一绊子拿倒了。桂娃是二楞大姑家的孩子，看到二楞满身的土他先是不干了，把小褂一摔，上去用手就楼住了槐根的脖子，身后所有的孩子都相继摔掉了身上的小褂。    在这个太阳渐落的昏黄，十三的少年槐根被村里的男孩子们围在了中间，他依然昂着头，俩眼倔强地盯着所有的男孩，鼻子里血一滴滴滴落着，他拽起汗衫的底边，擦了擦，然后又流出来了，血也倔强地淌着。远出收工的大人看到土崖上尘土翻天，夹杂俩头羊，夹杂着来找哥哥的槐花的哭声，知道，槐根又在打架了，不仅摇头叹息，随手从纸袋里掏出纸烟卷着，议论着槐根爹娘的死。哎！是命啊，该当活这么个年龄。他们无奈地说。    那天槐根伤痕累累，他被桂娃们一次次的摔在身下，又一次次地站起来，又一次次地被摔到，最后一次到下，他随手摸到一块石头，爬起来就狠狠地朝领头的桂娃头上砸去，用力过大，石头落在桂娃身后，桂娃们吓呆了，慢慢向后倒退着，拔出羊橛子，拣起小褂子，跑了。结束了他们的反抗战争。    晚上他们没去大娘家吃饭，槐花边用清水给哥哥擦洗伤口，边小声地哭着，槐根没出一点声，默默地任由妹妹，不时伸手替槐花擦擦眼泪和鼻涕。那晚槐根跟槐花是饿着肚子躺在了炕上，大娘跟大爷一个也没有来问问他们吃饭了没，夜很寂静，静的让他们俩个都睡不着，槐花肚子里咕噜咕噜地叫着，槐根问，“花，饿吗”槐花摇了摇头说，“不饿”槐花怕哥哥再出去惹事。槐根拍了拍妹妹的小脸说，“你等着”说完从炕上爬起来穿鞋出去了，槐花就爬在炕沿上等着，一声不吭地等，她饿了，       她多希望哥哥拿块饼子回来啊。记得娘在时，炒大白菜总是沿锅沿贴一溜饼子，那么香，自己居然还不爱吃！真傻！这么想着，槐花咽了口口水，当槐花咽第五口口水时，槐根回来了，手里居然拿着一包饼干。槐花惊喜地一下就坐了起来，伸出小手抢过来，别撕饼干口边问，“哥，哪儿的？”槐根说，“去权叔小卖部要的。”槐花撕饼干的手停下了，“哥，咱没钱”槐根从槐花手里拿过饼干，撕开口子，递到她手里，到外屋舀了瓢凉水，坐在炕上替槐花端着，看着槐花说“花，吃吧，吃饱了好睡觉”槐花在哥哥地注视下，开始还是一口口地吃，最后整片整片的饼干往嘴里塞，小嘴撑的鼓鼓的。槐根忙把水瓢送到她嘴边，喂她喝水，吃完饼干的槐花拍了拍肚子，才想起哥哥什么也没吃。“哥，我，我全吃了，没给你留”槐花看着哥哥，愧疚地说。槐根把瓢里的凉水咕咚咕咚喝完，一抹嘴，笑了。脸上的伤痕在笑容里又冒出了血珠。“睡吧，花，明早你早起去大爷家吃饭”“那你呢？”槐根摸了摸自己脸上的伤说，“我不去，不让他们看咱的笑话”          躺在炕上的槐根和槐花好久都没说话，好象睡着了。屋里有只蛐蛐在不停地叫着。月亮越爬越高，照着炕上这俩个寂寞的孩子。“哥，你睡了吗”槐花忽然问。槐根说“没呀”边说边睁开了眼，黑黑的眼睛忽闪在这个有些忧伤的夜里。“哥，你怎么要的饼干呀”槐根没做声，屋里静悄悄得。好久，槐花以为哥睡着了，“哥，你求权叔了吗？”槐根才长出了一口气说“我才不求他呢！我不白要他的，我替他们家打十天猪草”      槐花伸出小手轻轻摸了摸哥哥的脸，“哥，以后我不吃饼干了。我帮你放羊”槐根把槐花的小手放回去说，“花，睡吧，哥明早还要早起上学呢”边说边趴下用枕头挤着饿得扁扁的肚子。   虽然那次的男孩们的战争看似槐根胜利了，可从那以后，槐根被彻底孤立了。没人跟他说话，除了槐花。把羊放在坡里，槐花就去找花戴，扑蚂蚱玩，槐根就躺在树阴下的草丛里，看蓝天，看白云，有时还能看到风吹过时痕迹。那痕迹就象娘死时头上的冰凌茬子，白生生的。</div>

布衣 · 发表于 2006-8-4 15:26:00

二    这头羊是爹跟娘留给槐根和槐花唯一的活口，爹娘走时，羊刚刚买来，角都没长出来，四个小蹄子一撒欢，满院子蹦，娘边边用火棒赶它，边说“看，买回家一个槐根，调皮捣蛋的。”槐根就美美地笑，把他四条小细腿一揽，就抱在了怀里。脸埋在它细细的毛里，闻它身上的膻味。    如今，羊长大了，高了，壮实了。放学后，槐根第一件事就是从家里牵出它来，到坡里放，有时把槐花托到它的背上，让它驮着。槐花就在羊背上看着小伙伴羡艳的目光，有时也小声央求槐根，“哥，让她们骑会好不好？她们都给我毽子踢过呢。”槐根就狠狠瞪槐花眼，照羊屁股拍一把快步向坡里走去。   到了坡里，槐根牵着羊不紧不慢地找草肥的地方，然后把妹妹从羊背上抱下来，松开了栓羊的尼龙绳。这头有些老态了的羊跟他的主人一样，不紧不慢地低头啃着草，它知道，没有别的羊敢过来跟它抢。因为凡是槐根放羊的地方，从没有哪个孩子敢把羊放在附近。   槐花可不象哥哥，每次一到坡里，看到槐根放开羊了，她就紧张地看周围，就怕有别的羊在跟前，上次，哥哥差一点把二楞家的羊给吊死，槐花想起来，心里就咚咚直跳。   那天，槐根放学后找槐花找得来晚了，上次早看好的一块草厚的地方，被二楞栓上了羊，这地方在个土崖上，上面有个宽阔的平台，很少有人把羊牵到这里，所以，上面的草特边肥嫩。二楞家的羊是头奶羊，每次挤出羊奶，到村里羊奶收购点去送，看他那得意洋洋的样，就让槐跟恶心。看来这头羊给二楞家带来了不少的油盐酱醋。槐根把槐花留在下面，自己牵羊上来了，进到草里，把羊绳撒了手，大羊威风凛凛地瞟了眼奶羊，打了响鼻，二楞不在，槐根来到土崖南边，果然不出所料，看到二楞正跟一群放羊或割猪草的孩子在顶拐玩[一种男孩玩的游戏，一人搬一条腿，互相撞]看到他们兴高采烈的样子，槐根哼了一声。    在下面玩的满头土满头汗的二楞忽然听到崖上面有羊惊恐地掺叫，二楞急了，放下搬着的腿就往崖上面跑，那些一起玩的孩子也一起跑上来，二楞被眼前的景象吓坏了，奶羊的橛子稳稳砸在崖边上，长长的绳子放到了土崖下，绳子那头栓着的羊悬在了土崖半空中，拼命叫着，四个蹄子乱蹬着，眼睛勒的鼓鼓的。二楞吓的眼睛都直了，我的娘哎，这咋办，这咋办？边说边团团转，汗顺着淌了下来，跟脸上的泥沙和在了一起。桂娃一拍脑袋“你个死二楞子，快拽羊，要不，就吊死了。”桂娃的话提醒了孩子们，他们一齐用手拽绳子，把奶羊勒了个半死，终于提了上来。一上来，奶羊就瘫在了土崖上。二楞拍着奶羊的肚子，一个劲念念有词地说“羊，羊，你千万别有事啊，万一怎么着，今晚我让我爹就砸死了。”桂娃朝他翻了翻白眼说“砸你活该，谁让你把羊栓崖边上的，你傻了还是精了。看你这个死样子”二楞的手心里隐隐做疼，是绳子勒的，他边看手心边迷惑地说，“我记得清清楚楚，我是栓在中间草多的地方的。”边说边用手指了指，这才看到一边眯眼默立着的槐根，二楞忽然明白了什么，站起来习惯地拍了拍屁股上的土，走近了槐根“槐根，是不是你捣的鬼？”槐根没看二楞，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大羊，把手抱在胸前，说“这个地方是我最早发现的。”槐根冷漠地态度激起了所有孩子的愤怒，二楞象头暴怒的小狮子，把那个油渍渍的汗衫一脱，露出黑油油肥嘟嘟的肚皮。“槐根你个狗养的，今天我把扒了你的皮，我就不是二楞”跟在二楞身后所有的孩子都兴奋了，跃跃欲试，七嘴八舌地乱嚷着“揍他，揍他，让他在学校里老欺负我们”二楞的肚皮一鼓一鼓的向槐根前凑着，猛就把槐根抱住了，槐根用精瘦的胳膊揽过二楞，脚下一个绊子，把二楞摔在了地上，上去踹屁股上一脚。二楞一骨碌爬起来，又扑了上去，被槐根拽着头发又一绊子拿倒了。桂娃是二楞大姑家的孩子，看到二楞满身的土他先是不干了，把小褂一摔，上去用手就楼住了槐根的脖子，身后所有的孩子都相继摔掉了身上的小褂。    在这个太阳渐落的昏黄，十三的少年槐根被村里的男孩子们围在了中间，他依然昂着头，俩眼倔强地盯着所有的男孩，鼻子里血一滴滴滴落着，他拽起汗衫的底边，擦了擦，然后又流出来了，血也倔强地淌着。远出收工的大人看到土崖上尘土翻天，夹杂俩头羊，夹杂着来找哥哥的槐花的哭声，知道，槐根又在打架了，不仅摇头叹息，随手从纸袋里掏出纸烟卷着，议论着槐根爹娘的死。哎！是命啊，该当活这么个年龄。他们无奈地说。    那天槐根伤痕累累，他被桂娃们一次次的摔在身下，又一次次地站起来，又一次次地被摔到，最后一次到下，他随手摸到一块石头，爬起来就狠狠地朝领头的桂娃头上砸去，用力过大，石头落在桂娃身后，桂娃们吓呆了，慢慢向后倒退着，拔出羊橛子，拣起小褂子，跑了。结束了他们的反抗战争。    晚上他们没去大娘家吃饭，槐花边用清水给哥哥擦洗伤口，边小声地哭着，槐根没出一点声，默默地任由妹妹，不时伸手替槐花擦擦眼泪和鼻涕。那晚槐根跟槐花是饿着肚子躺在了炕上，大娘跟大爷一个也没有来问问他们吃饭了没，夜很寂静，静的让他们俩个都睡不着，槐花肚子里咕噜咕噜地叫着，槐根问，“花，饿吗”槐花摇了摇头说，“不饿”槐花怕哥哥再出去惹事。槐根拍了拍妹妹的小脸说，“你等着”说完从炕上爬起来穿鞋出去了，槐花就爬在炕沿上等着，一声不吭地等，她饿了，         她多希望哥哥拿块饼子回来啊。记得娘在时，炒大白菜总是沿锅沿贴一溜饼子，那么香，自己居然还不爱吃！真傻！这么想着，槐花咽了口口水，当槐花咽第五口口水时，槐根回来了，手里居然拿着一包饼干。槐花惊喜地一下就坐了起来，伸出小手抢过来，别撕饼干口边问，“哥，哪儿的？”槐根说，“去权叔小卖部要的。”槐花撕饼干的手停下了，“哥，咱没钱”槐根从槐花手里拿过饼干，撕开口子，递到她手里，到外屋舀了瓢凉水，坐在炕上替槐花端着，看着槐花说“花，吃吧，吃饱了好睡觉”槐花在哥哥地注视下，开始还是一口口地吃，最后整片整片的饼干往嘴里塞，小嘴撑的鼓鼓的。槐根忙把水瓢送到她嘴边，喂她喝水，吃完饼干的槐花拍了拍肚子，才想起哥哥什么也没吃。“哥，我，我全吃了，没给你留”槐花看着哥哥，愧疚地说。槐根把瓢里的凉水咕咚咕咚喝完，一抹嘴，笑了。脸上的伤痕在笑容里又冒出了血珠。“睡吧，花，明早你早起去大爷家吃饭”“那你呢？”槐根摸了摸自己脸上的伤说，“我不去，不让他们看咱的笑话”       躺在炕上的槐根和槐花好久都没说话，好象睡着了。屋里有只蛐蛐在不停地叫着。月亮越爬越高，照着炕上这俩个寂寞的孩子。“哥，你睡了吗”槐花忽然问。槐根说“没呀”边说边睁开了眼，黑黑的眼睛忽闪在这个有些忧伤的夜里。“哥，你怎么要的饼干呀”槐根没做声，屋里静悄悄得。好久，槐花以为哥睡着了，“哥，你求权叔了吗？”槐根才长出了一口气说“我才不求他呢！我不白要他的，我替他们家打十天猪草” 槐花伸出小手轻轻摸了摸哥哥的脸，“哥，以后我不吃饼干了。我帮你放羊”槐根把槐花的小手放回去说，“花，睡吧，哥明早还要早起上学呢”边说边趴下用枕头挤着饿得扁扁的肚子。   虽然那次的男孩们的战争看似槐根胜利了，可从那以后，槐根被彻底孤立了。没人跟他说话，除了槐花。把羊放在坡里，槐花就去找花戴，扑蚂蚱玩，槐根就躺在树阴下的草丛里，看蓝天，看白云，有时还能看到风吹过时痕迹。那痕迹就象娘死时头上的冰凌茬子，白生生的。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6-8-4 15:36:26编辑过]

布衣 · 发表于 2006-8-4 15:30:00

<div class="msgheader">QUOTE:</div><div class="msgborder">以下是引用风中渴望在2006-8-4 15:01:38的发言： 布衣的文字有个明显特点：就是始终充满人文关怀，始终怀有对世人对人世的悲悯情怀。布衣悟性挺高，呵呵，从故事中读出了那天聊天时某些内容的模糊片段，如果不烦弃俺叨叨，就再提示一下布衣，一般过早失去双亲的孩子，有的会在突然间变得非常懦弱，有的变得非常叛逆、有的变得非常暴燥，这种孩子的成长及以后的教育，始终是个社会问题。看来槐根属于其中一种或者属于其中的混合体了，布衣这一出手就很有小说的样子和味道了，处理的不错，不着痕迹。继续吧，期待[em08][em08][em08][em08] </div>风斑竹，多谢提示，跟你聊总是有收获的!非常感谢!请多提宝贵意见.

风中渴望 · 发表于 2006-8-4 15:01:00

布衣的文字有个明显特点：就是始终充满人文关怀，始终怀有对世人对人世的悲悯情怀。布衣悟性挺高，呵呵，从故事中读出了那天聊天时某些内容的模糊片段，如果不烦弃俺叨叨，就再提示一下布衣，一般过早失去双亲的孩子，有的会在突然间变得非常懦弱，有的变得非常叛逆、有的变得非常暴燥，这种孩子的成长及以后的教育，始终是个社会问题。看来槐根属于其中一种或者属于其中的混合体了，布衣这一出手就很有小说的样子和味道了，处理的不错，不着痕迹。继续吧，期待[em08][em08][em08][em08]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6-8-4 15:15:47编辑过]

西河摸鱼X子 · 发表于 2006-8-4 15:03:00

可惜的槐根与槐花。但愿槐根再大些后，会——写得很动人心。

山中客 · 发表于 2006-8-4 18:27:00

<div class="msgheader">QUOTE:</div><div class="msgborder">以下是引用风中渴望在2006-8-4 15:01:38的发言： 布衣的文字有个明显特点：就是始终充满人文关怀，始终怀有对世人对人世的悲悯情怀。布衣悟性挺高，呵呵，从故事中读出了那天聊天时某些内容的模糊片段，如果不烦弃俺叨叨，就再提示一下布衣，一般过早失去双亲的孩子，有的会在突然间变得非常懦弱，有的变得非常叛逆、有的变得非常暴燥，这种孩子的成长及以后的教育，始终是个社会问题。看来槐根属于其中一种或者属于其中的混合体了，布衣这一出手就很有小说的样子和味道了，处理的不错，不着痕迹。继续吧，期待[em08][em08][em08][em08] </div>评的好！

萧竹 · 发表于 2006-8-4 17:00:00

跟风版主聊天还有这么多的收获?布衣妹妹,以后见风版主记得拉上俺~~~~~ 不错的文章,学习了.

西河摸鱼X子 · 发表于 2006-8-4 17:17:00

<span style="FONT-SIZE: 12pt; COLOR: black; FONT-FAMILY: 仿宋_GB2312; mso-bidi-font-size: 10.0pt; 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Times New Roman"; mso-font-kerning: 1.0pt; mso-ansi-language: EN-US; mso-fareast-language: ZH-CN; mso-bidi-language: AR-SA;">“娘边边用火棒赶它，边说“看，买回家一个槐根，调皮捣蛋的”<span lang="EN-US" style="FONT-SIZE: 12pt; COLOR: black; FONT-FAMILY: 宋体; mso-ascii-font-family: 仿宋_GB2312; mso-bidi-font-size: 10.0pt; mso-bidi-font-family: "Times New Roman"; mso-font-kerning: 1.0pt; mso-ansi-language: EN-US; mso-fareast-language: ZH-CN; mso-bidi-language: AR-SA; mso-fareast-font-family: 仿宋_GB2312;">—<span style="FONT-SIZE: 12pt; COLOR: black; FONT-FAMILY: 仿宋_GB2312; mso-bidi-font-size: 10.0pt; 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Times New Roman"; mso-font-kerning: 1.0pt; mso-ansi-language: EN-US; mso-fareast-language: ZH-CN; mso-bidi-language: AR-SA;">多一个边？<span style="FONT-SIZE: 12pt; COLOR: black; FONT-FAMILY: 仿宋_GB2312; mso-bidi-font-size: 10.0pt; 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Times New Roman"; mso-font-kerning: 1.0pt; mso-ansi-language: EN-US; mso-fareast-language: ZH-CN; mso-bidi-language: AR-SA;">“看他那得意洋洋的样，就让槐跟恶心。看来这头羊给二楞家”-----根跟。“今天我把扒了你的皮，我就不是二楞”跟”------少个不？“最后一次到下，他随手摸到一块石头”-----------倒下。<span style="FONT-SIZE: 12pt; COLOR: black; FONT-FAMILY: 仿宋_GB2312; mso-bidi-font-size: 10.0pt; mso-hansi-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Times New Roman"; mso-font-kerning: 1.0pt; mso-ansi-language: EN-US; mso-fareast-language: ZH-CN; mso-bidi-language: AR-SA;">“别撕饼干口边问，“哥，哪儿的？”----------边撕

西河摸鱼X子 · 发表于 2006-8-4 17:20:00

看来真是边写边贴，对版的事，也算我一份吧，不过有饼干吃时，别忘了我呀。[em07]

卢川 · 发表于 2006-8-4 21:35:00

看来写完还早？细节写得很精彩。表达情感内敛，沉得住，很好！   早发上来，让大家帮你看，帮你改，你倒精！请客，哈？写完就得请。凡是跟帖子发表实在言论的，都要请，哈？

布衣 · 发表于 2006-8-5 08:00:00

三    暑假过后，开学的第一天，槐根领槐花进了学校。要学费时，槐根把手伸向大爷，“槐花今天要上一年级了，给学费吧”大爷叹了口气，抬眼看了看站在门口的大娘，大娘把瓢一下摔进水缸里，进了屋。槐花看看哥哥，在看看大爷，带着哭声叫了声“大爷”槐花就是想哭，就是想娘，如果娘在，一定会给自己买个漂亮的书包，而不是手里的塑料袋子。大爷进屋子跟大娘说了些什么，把一截大大小小的票子放在了槐根的手中。皱着眉头挥手道，去吧去吧。    槐根在路上领着妹妹的手，沉默了半条路然后说：“槐花，一定要好好读书，只有读好书了，咱们才能离开这个地方，这里的人。”槐花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问：“为什么离开这里？咱这里有家啊。”槐跟苦笑着看了看妹妹“花，爹娘没有了，家就没有了。你一定要好好读书，咱不在这个村子里住下。”槐花奇怪地说“为什么？”槐根的嘴又闭上了，一声不吭地向学校走着。上学了的槐花才知道，哥在学校里学习一直是第一名，老师都喜欢哥哥，说他学习跟玩命似得，是同学们学习的好榜样。可槐根似乎对这样的表扬不屑。    这天快放学了，杨老师过来把槐根叫到了办公室，让他跟个小大人似地坐在自己对面椅子上，槐根满不在乎地坐下抬头沉默地看着老师，杨老师早就习惯这孩子的寡言少语，只是很和蔼地说：“王槐根，全镇的五年级要举行一次数学大比赛，老师的意思是想让你代表我们班到吕镇参加这次比赛，你数学棒，肯定能给学校争得荣誉，为我们班争光”说完，期待地看着槐根，满以为槐根会激动地答应下来。可槐根没有。槐根甚至是笑了笑，有点轻蔑地笑了笑说：“我不参加，我不会给谁争取荣誉。”说完，站起来没再看杨老师第二眼，走出了办公室。杨老师半天没回过神来。居然有这样的学生！居然有这样的学生~！杨老师一连说了几遍，说完了，还是没回过神来。   这天晚上，杨老师在学校里吃完饭，没备课就到槐根大爷家家访了，在门口就听到槐根大娘在骂女儿二丫，二丫比槐根大几岁，开始对槐根槐花很好，替槐花扎小辫子什么的，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大概从大娘无缘由地骂她开始吧，二丫就憎恶槐根兄妹了，都是他俩惹得！
杨老师进了屋子，看到昏暗的灯光下，吃饭桌子周围围了一圈的孩子。槐根兄妹还有二丫姐弟俩。桌子上就摆着一碗咸菜条，大娘正在骂二丫把咸菜条切的太大了，说她不会过日子，要吃穷这个家。所有的人都抱着一个大碗呼噜呼噜地喝着稀粥。大娘的背过早的驮了，头发跟乱草一样蓬松着，头顶处还挂着几根草。大爷手举着碗，可眼睛闭着，似乎睡着了。手背上是些细细的小裂口，这几天收玉米，就二丫跟大娘大爷三人收，槐花跟小哥哥榆根只能放学了来打个下手，帮不上什么忙，可槐根根本就没想过要去帮着秋收。    大娘大爷看到杨老师进来，并没表示出多大的热情，生活的重担把他们压得似乎对所有人所有事都麻木了。    杨老师坐了没多会就走了，他坐在桌子边上，第一次感到自己语言是那么贫乏，来得是那么尴尬。槐根只是低头喝粥，一副任凭老师大娘大爷说去的摸样。    送杨老师到门口时，大娘才低声说着槐根的不好，槐根的倔强，槐根的阴沉。“杨老师啊，你看到我们家这样了，实在是供不起他们都上学啊，可有什么办法，槐根他自己不说不上，我们是不敢说的，以前多好多乖的一个孩子，谁不喜欢呀，有他爹妈那会，天天来，大娘大娘地叫，饿了就吃，渴了就喝。可从他爹妈走了以后，就生生变了个孩子呀。四年了，我没听他叫过一声大娘大爷，见天地给我惹事啊，我管不了。前天后园的张三婶又找来说，槐根放学从人家菜园里走，无缘故的一脚就把人家的冬瓜踩破了，你说，你说。。。”杨老师无奈地叹了口气，走了。    槐根等妹妹喝完粥，领起妹妹就走。今晚他要出试卷给妹妹做，看她学的怎么样。这晚，槐根家的蜡烛换了俩根，才熄灭。

布衣 · 发表于 2006-8-6 12:14:00

四   星期天又到了，槐花喜欢过星期天，可以跟哥哥到坡里，边背书边放羊，真好。可这个星期天早上起来，槐花看到天阴阴的，怕槐根不领她了，
可槐根没有。只说今天不捎书了，省下雨淋了。从大娘家拿了个饼子，边吃边往坡里走去。看着他们的背影，大娘又一次动员大爷，去说服槐根卖掉羊。“难不成还要养这头羊的老？谁家养羊这么个养法，按辈子地养！是母羊可以挤奶，一头破公羊养着也是瞎养活！”大爷摇了摇头说“要说你去说，我可不去，上次一说那小子不是跟疯了似得，谁动了他的羊他就跟谁拼命。别惹他了，留着吧。”大娘骂了大爷声，走出了屋子。   天有点阴，可槐花很快乐，哥哥这次放羊的地方是片树林，里面不时传过鸟的鸣叫，淡淡紫紫的小花铺了一地，随风摇曳着，青草比家里的褥子都厚实，都绵软。槐根把羊绳一松手，跟槐花一起躺在了草地上，互相看了看，嘿嘿笑了。   槐花在林子里窜这里，跑那里。不时大叫哥哥，槐根静静地坐那里，看着妹妹开心地玩，看着大羊寂静地啃着草。看到大羊，槐根仿佛又看到爹娘在世时，那时大羊还没长出犄角，全身雪白，大大亮亮的眼睛，粉红的小蹄子，粉红的小鼻子，象朵桃花落在了脸上，别提多俊了。一眨眼的工夫，什么都变了。忽然远处传来槐花带哭的喊声，槐根激灵一楞，忙寻声跑去，槐花坐在地上，抱着脚哭，脚底的血从小窟窿里一阵阵冒着，槐根吓坏了，“花，怎么了？”槐花边哭边说，扎进东西去了。槐根蹲下，驮上妹妹就跑，跑过大羊身边，看了看它正低头着啃草，想了想，就向村子里跑去。   在村卫生所里，赤脚医生用镊子把槐花脚底的刺捏出来时，大雨也倾盆而下，下的是那么毫无防备，就象有整个水库从天上倒下来般。槐根忽然想起了羊，用手抹了抹槐花腮上的眼泪说，“槐花，刺出来就好了，你等会，哥去牵羊。”槐花撇着嘴，点了点头，哽咽着说，“哥，早回来。”槐根边答应着边跑向了羊吃草的地方。   雨追着槐根，抽打的他脸上生疼，终于到了羊小树林，可除了茫茫雨幕，什么也没有。槐根大声唤着羊，四处寻找着，树底下，周围棉槐底下，可哪里都没有羊的影子。槐跟用手撸了一把脸，顺小树林往前找去，前面是旧河套，光光得，除了雨还是雨，槐跟又跑了回来，往家跑去，开始被雨打的顺滑的小路，现在一脚一个泥窝，脚陷进去，拔半天。跑回家，可门锁得好好得，羊没回来。槐根又跑到坡里，茫然地站在小树林里，雨把槐根的眼蒙住了，去哪儿找呢，去哪儿找呢？槐根感觉很累，雨把衣服早就抽打地贴在了身上，冰凉冰凉得。可还没有停下的意思。    少年槐根不再跑了，他跑不动了，全身的力气被雨冲掉了般，慢慢从小树林里出来，面前是块空地，他慢慢坐了下来，抱着腿，把头搁在膝盖上。槐根这才看到自己跑掉了一只鞋，另一只鞋上全是泥。腿上不知道什么地方划破了，有血和着泥水淌了下来。槐根没动，依旧把头搁膝盖上，任凭大雨浇着。白茫茫的大地上，似乎除了大雨，就剩下这个十三岁的少年，在跟老天爷叫着劲！冰凉的雨水顺着槐根的头发，灌进了领子，冷得让槐根打了个冷战。“哥，早回来”这是槐花的声音，少年槐根答应过妹妹的。于是，槐根站了起来，走得很踉跄，可他还是在雨中朝前走着。他懂了，没人可以救自己，除了自己！就跟爹娘一样，没人可以去救他们，如果自己放弃自己的话！     少年槐根在这个大雨天里，走向了吞噬了自己爹娘的大河。四年了，槐根一次也没来过，他痛恨它。如果它是头驴，是条神话中的龙，哪怕是头老虎，自己也一定来跟它拼命,用斧头把它砍个稀烂，让它还回爹娘。可他不是，他是条河，是条刀斩不断，火烧不死的河！槐根站在它的面前，看它在大雨的浇注下，泛着土黄色的浪头咆哮着，河面涌动不安，仿佛河底藏了千军万马，正在朝槐根虎视眈眈地进发。可槐根不怕它，甚至有想跳下去的冲动！雨把河岸上的槐根浇成了一个黑点，固执地站那儿，想象着爹娘那挣命地挣扎呼喊，这么想着，好似有什么力量悄然进入到了槐根体内，让他觉得自己强大起来，觉得自己长高了。     雨似乎不在那么穷凶极恶了，脚步逐渐慢了下来。忽然，槐根听到了微弱的“咩咩”声，“羊！我的羊！”槐根浑身一震，腿一瘸一拐的四下搜寻着，血顺着泥腿还在流，让槐根有点暖暖的感觉。终于，在一丛棉槐下，槐根看到了蜷缩在里面的大羊，他用无辜的大眼睛看着槐根，又“咩咩”叫了俩声，似乎在问候槐根，然后从里头钻了出来，槐根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一把就抱住了它的脖子，不知道说什么好，就是那么长久地用脸摩擦着它湿漉漉的脖子。槐根知道，这头羊其实已经融进了他的生命，他的日子，他不允许它有任何的差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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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槐根［全文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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