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那一碗飘香的猪头肉

西河摸鱼X子 · 发表于 2006-7-26 17:40:00

那一碗飘香的猪头肉 我八岁时，上二年级。玉米秸刨回家，麦子也种上的时候，妈妈对我说：“我要带弟弟到部队看你爸爸去，你还跟着吗？”。那时的我还没有什么主张，但已有了些想法：部队有好吃的白米饭，村里有好玩的小伙伴，都是我舍不得的。怎么办呢？我就犹豫了，不说话。妈妈看了，就又说：“我去得过完年回来，你还要上学，去了就拉下课了。再说你弟弟才两岁，我带你们俩个，路上不方便。”。“那我上哪里去？”。“你就住你姥娘家去吧。”。“中！”。我一下子又有了点主张。那年月，满墙上都是“以粮为纲”。可墙上的“粮”字，不能吃。真正能吃的，用了玉米饼子窝窝头、地瓜干子煮地瓜，再辅以南瓜芳瓜等“瓜代”，加上树叶和野菜，统统摆上阵来，能把一年三百六十天的肚子，填得差不多的，也是很少的几户人家才能办到。艰苦而拮据的生活，就把爷爷奶奶对孙子、爸爸妈妈对儿子的昵爱，冲得淡而又淡。原来精神生活是必须建立在物质生活之上的，少了物质这个基础，精神的吆喝，只能是空穴里的风，无力地在穴壁上揉磨一下。最后力气消尽，归于无形。孩子病了，虽然那金黄的饼子，用了白开水已泡的又酥又软了，可他还是咽不下去。孩的娘就自作主张地往碗里滴入几滴的酱油，又爬上炕，从半空中的箔帐上抽出一根葱，“咔噗”掰下一截。孩的奶奶就拉长了脸，倚了门框：“你看看，你看看，这叫过日子？安？我看过的是混日子，吊日子！那酱油是风刮来的？安？经得起这么着祸害？那捆葱是留着正月里好伺侯客人的，能经得起这么着一根一根地抽？安？”。被孩的咳嗽发烧急的心焦的孩的妈，也就按不住了，倚了另一个门框：“孩子是我从娘家带来的！？安？还不是你们家的种？亏的不是我吃！孩子吃不下饭，弄点酱油怎么啦？亏的还是自己的孙子！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真是临死不留念想！”。于是冲突就升了级，互相用手指戳着对方。骂的话，我想谁也写不出来。孩子的爷爷原本还在专心吃地瓜的，因他对于这种事，早已司空见惯了。可是又听着不象以往，忍不住了，就用力拍了摆在炕上的桌子：“别吵吵了！老没老样，小没小样！”。与这类似的事，谁家没有？数也数不完的。可我的姥娘姥爷对我却不这样。最黄最软的杏、最红最沙的西瓜，只要有我在场，那肯定会是我的。我从小就是最爱住姥娘家的，因而听了妈妈的“你就住你姥娘家去吧。”，我就会一下子有了些主张，舍弃了那白米饭。在姥娘家的日子，少了些妈妈的呼喊训斥，少了些弟弟的纠缠哭闹，多了些姥娘姥爷关爱的目光，多了些舅们把我放在他们脖子上驰骋的欢乐。玉米饼子，分外香了，煮的地瓜，分外甜了。日子如穿过堂屋的老鼠一般，“嗖”地就过去一个。转眼间，要下雪了，学校也就放假了。一天早晨，我还没睡醒，姥爷却过来用粗壮的手拍了一下我的脸：“想不想看杀猪的？我到队里去杀猪，想看快起来！”。    杀猪可是我从来没看到过的光景，怎么能不去？暖暖的被窝就拉不住我了。我急急忙忙地起床，穿棉裤棉袄，穿鞋，往外跑，却被姥娘一把拉住：“还早着呢，他们还得拿猪，再绑起来，再烧水，才杀呢。你先洗脸，吃了饭再去就中。”。    我来到生产队场里的时候，猪已经被绑起来了。胖胖的，躺在那里直哼哼。一帮男人们，包括我的姥爷，抽着用纸卷成的象“大炮”一样的旱烟，在交谈着。个个脸上，都溢出笑的模样。也就是快到过年的时候，条件好些的生产队里才能杀头猪。一口人，能分上将近半斤肉呢，能不笑吗？    一会，从饲养员屋里的腾腾蒸雾里，钻出一个人，说：“好了，水开了。”那闲谈的人们，就紧张地动作起来。抓猪的耳朵的、抓猪的前腿的、抓猪的后腿的、抓猪的尾巴的，都有。那猪就发出“椎嗷——椎嗷——”的嚎叫。真不好听，听得人耳朵里面，咯的慌。    猪被抬到了一个木头做成的马鞍型的架子上，躺在上面，“椎嗷——椎嗷——”的声音更大了。有一个人，双手举起一根小碗的口那么粗的木棒，朝猪的耳根处只一下，猪便闭了嘴，不再叫唤。我姥爷就拿了一把一边笔直，另一边有着优美曲线的刀，从猪的脖子底下，一下刺下去。松了手，又用手掌一按那刀的木头把，猪的血就顺了刀的把涌了出来。早有另一个人拿了盆，凑到血流下的地方。我姥爷这时抽出刀，在猪的白毛上蹭几下，退到了后边。只留下那拿盆的，继续蹲在那里接着猪的血。猪就一直没再叫唤，我想是死了。    等猪的血已不成线了，又上来四个人，每人把了那木架子的一角，一用力，那架子的上面便与底座分开了。稍转一下，又放到了地上。那时的猪，是不剥皮的，而是褪毛。褪毛前，我姥爷就又靠前，还是用那刀，把猪的两条后腿的脚根处，各割上了一道不大的口子。放下刀，拿起一根有一人长、食指粗的钢捅条，从这小口里插进去，在猪的皮与肉之间，用力地捅。捅完一条腿，他趴在这小口上，用力地往里吹气，猪就慢慢地更胖了。吹完后，有人就默契地递上一根细绳，扎住了猪腿上的口子。等另一条猪腿也如法炮制完毕，那猪就圆鼓鼓地躺在架子面上，伸直了四条腿，象极了三岁小孩画笔下的猪。再把这圆鼓鼓的猪抬到饲养员屋里的一口大锅旁，浇上开水，用菜刀一刮，就是一堆猪毛。臭哄哄的味儿，熏得看热闹的我们一直跑到了大街上。    在大街上玩到快晌午的时候，我看到我的姥爷提了半个猪头，往家里走。看到我在看他，他就朝我得意地笑笑，依旧走他的路。    中午我的四舅来喊我吃饭的时间，比往常稍晚些。四舅只比我大六岁，声音里我就听出了他的急不可耐：“快点，中午有肉吃！”。    当门的堂屋里，放了一个长方形的木桌，旁边坐了姥爷、四个舅和我。另一个空着的木凳，也被锅里的肉香，熏得黑油油地亮。姥娘过来了，端给姥爷一个碗。飘满油花的汤里，晃荡着几片肉。   “这么少？”，我心里的疑问还没找答案呢，姥娘端给我一个碗，满满的一碗全是肉。
“哦，小孩可以多吃！”。我作为一个小孩的一种自豪感，随了肉上冒的油，就生了出来。     待到姥娘也坐下来时，桌上就有了一碗满的肉，六碗几乎满了的汤，还有一个盛满咸菜的大黑碗。当然，那汤里也是有肉的。姥爷不动筷子，别人是不能先动的，这规矩我早知道，所以虽然已咽了三次口水了，还在等着。等姥娘也坐定了，姥爷就说：“今天有肉，都多吃点！”。     我就急忙用筷子夹了一块，一下子填入嘴中。一咬，油就从舌面流到了舌底，香就从鼻子钻入了心里。第一块肉还没咽到肚子里，我又往嘴里填了第二块。姥娘就笑了：“不用急，全是你的，不够我再给你盛。”，姥爷就笑着说：“让他吃吧，让他吃个够！”。说着，姥爷就从他的碗里夹起一块肉，咬了一口，只咬下一半。夹着另一半朝姥娘一晃：“你也吃！”。姥娘就应着“嗯，吃。”，咬一口玉米的饼子，把筷子伸到汤里一蘸，放到嘴里嘬。    吃到多半碗时，我有点吃不动了。一片肉，就要吃半天了。姥娘看着，就说：“慢点吃，早晚吃上它哈。”，姥爷看了看却说：“吃不了就算了，晚上接着吃。别一下子撑着了。”。四个舅，就用筷子夹住了泡在汤里的黄饼子，往我的碗里看。    长大了，吃过更多更好的肉。可是没有任何一次，能比过那碗猪头肉的香。我曾用了好多的方法和好多的调料，来做猪头肉，想找到八岁那年我尝到的那种香，但都无功而终。    是呀，怎么能找得到呢？那里一种流在嘴里的香，是一种润入心田的香，是一种烙入脑海的香。

山中客 · 发表于 2006-7-26 18:11:00

是呀，怎么能找得到呢？那里一种流在嘴里的香，是一种润入心田的香，是一种烙入脑海的香。 [em17][em17][em17]

傅培宏 · 发表于 2006-7-26 18:30:00

今晚回家我就割一劈子猪脸，犒劳犒劳再说。活馋煞俺啦！！[em17][em17][em17][em17][em17]

卢川 · 发表于 2006-7-26 17:56:00

很不错！能闻到香味，真的。

布衣 · 发表于 2006-7-26 20:50:00

四个舅，就用筷子夹住了泡在汤里的黄饼子，往我的碗里看。==========================看的我心酸。

夜明猪 · 发表于 2006-7-27 09:36:00

由于年龄原因，我还能从楼主的大作中，读到那个年月辛酸的滋味。只不过杀猪的场面多少有些血腥，少儿不宜。

西河摸鱼X子 · 发表于 2006-7-27 10:25:00

夜明猪呀，我对天发誓：再也不说杀猪的事了！不过，我说的，绝不是击起朵朵水花的可爱的小猪。这样的，我都想抱在怀里，亲一下呢。多谢鼓励。[em40][em41][em40]

西河摸鱼X子 · 发表于 2006-7-27 10:27:00

谢山中客老师的大拇指头了。多提些指教的意见才是，让俺也提高一下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6-7-27 14:55:06编辑过]

胭脂女子 · 发表于 2006-7-29 14:53:00

看了这碗猪头肉，似乎闻到了香味，但没见过做的这么好听吃，怪馋人的。。[em01]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6-7-29 14:53:48编辑过]

西河摸鱼X子 · 发表于 2006-10-25 17:53:00

握街弟之手 [em10][em10]

一个人的街 · 发表于 2006-10-25 16:06:00

看来您是大哥！年龄。     苦涩的回忆，俺也赶上那个年代的尾巴了！     写的肉很香，可俺吃的不多，草食动物！

风中渴望 · 发表于 2006-10-26 08:12:00

提一下，咱们刚刚吃了一大碗猪头肉，，现在想想还真香，打个咯还是猪头肉味，爽啊。

农村老太太 · 发表于 2006-10-24 21:07:00

看到那个杀猪现场，俺心里直打颤。怪吓人的啊！！！看到西河老师吃得这碗猪头肉，心里是另一种心情。你的姥爷姥娘 还有四个舅全家人吃得猪头肉都没有你自己吃得多呀。西河老师没叫那碗猪头肉飨着吗？嘿嘿......

胭脂女子 · 发表于 2006-10-27 10:20:00

我看着想吃是想吃，怕怪“享人”

西河摸鱼X子 · 发表于 2006-10-28 09:12:00

谢风子夸奖。其实刚来时，是带了崇敬的心情来学习的。写的小东西，也是不好意思拿出门的。为了区别于老师们，起个“西河摸鱼小子”的名，以示俺是玩的，呵。小时候我家的村西，真的有条小河，是我们儿时的天堂，摸鱼的事，也真的做过，记忆犹深。但“小子”注册不上来，只好用了“X”代替。回答完毕。望常来指导。

		自动登录	找回密码
密码			注册

[原创]那一碗飘香的猪头肉

新年送“福”

银奖版主

吉祥兔

原创先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