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腐杂记 孙培友 说豆腐的由来 有人说,婚姻都是阴差阳错的结果,这话细细想来不无道理——人世间有太多的阴差阳错,有人从小立志当将军,不成想长大后从事了医生的职业;也有想当医生的,或许最终却做了一个杀猪的。有心栽花花不开,无意插柳柳成荫,职业如此,婚姻如此,生活如此,天下事有许多的如此! 豆腐的由来也是如此—— 豆腐是汉朝淮南王刘安所创始的,距今已两千多年。 刘安系汉高祖刘邦的孙子,想是此人活得什么都不缺,什么都如意,就幻想着怎样能够长生不老,于是乎四面召募方家术士,汇聚于八公山上日夜炼丹,寻求长生不老之药。后来,丹没炼成,却偶然以石膏点豆浆,形成了“白如纯玉,细若凝脂”的豆腐。 刘安求道,却不去理会老子“生是偶然,死是必然”的道理,这其中的缘由颇让人费解,而豆腐的发明却是为中华民族,乃至世界做了一件大好事。环顾左右,有不食鱼的,有不脍肉的,可天下中国人谁没有吃过豆腐?即使你真没有吃过豆腐,我想,也不会没吃过豆腐皮、豆腐干、豆腐乳等系列豆腐衍生的食品吧。从前就有“没有豆腐,不成宴席“之说,如今的豆腐,更以其高蛋白、低脂肪、低热量、低胆固醇等优点成为公认的理想食品,倍受世人青睐。曾有人问过一个金发碧眼的西方游客,中国有什么好吃的?那西洋人挑起拇指一个劲地“tofu,tofu(豆腐)……” 私下里,窃以为豆腐的发明应不亚于曾令我们沾沾自喜并引以为豪的“四大发明”。 刘安发明豆腐是在公元前,比耶稣诞生要早一百多年,那时西方连日历都还没有。不知是什么原因,经历了那么多朝代,史学家们却一直不肯把其列为“第五大……”或是“第六大……”尤其在学术造假大行其道的今天,豆腐的发明创造,至今未曾得到正名,这岂不让地下的淮南王寒心之极! 世上的许多事都这样,让你感觉似乎有一些的不合情理,可老天爷管不了这么多,阴差阳错,许多想成的事情不一定能成,许多不想的事情或许它就不期而至,就像人的一生,不着实际的美好希望,十有八九都会落空。而有的时候,也的确会有幸运的砖头,出乎意外地拍落在你的肩膀上…… 现在想来,刘安最初发明的豆腐,应该是如今南方人爱吃的“水豆腐”,也称“南豆腐”。原因有二:一是淮南在安徽,在江南;二是点豆腐用的是石膏,而非卤水。且史书中对豆腐“白如纯玉,细若凝脂”的描述,也与“水豆腐”的特征更加相符。 我们诸城人爱吃的豆腐一般是指“北豆腐”,“北豆腐”一斤大豆只能做两斤多一点,与“水豆腐”相比较,虽然质地粗糙一些,却是货真价实,且风味独特。而“南豆腐”一斤大豆却能做四斤还多,“南豆腐”软嫩鲜滑口感好,与南方人的性情相近;“北豆腐”则厚实味香,更受北方人的喜爱。 豆腐在中国,不论男女老少,不分民族、宗教,差不多人人都喜欢享用。俗话说“青菜豆腐保平安”, 这白白嫩嫩的豆腐,温和细腻,物美价廉,炎黄子孙的餐桌总是离不了它。 经过千百年的演化,豆腐已经衍生出数不清的地方特产,可以烹制出不下万种的菜肴、小吃。豆腐可以单独成菜,也可以作主料、辅料与肉鱼青菜等进行搭配;可以用多种烹调工艺加工,可以切成块、片、丁;可以或炖或炸;亦可做成多种菜式,可冷盘、可热菜、可汤羹、可火锅……豆腐的诸多优点,此不能备载。 豆腐的发明,惠泽后世,功德无量,但像许多创先之举一样,刘安发明豆腐,活着时也并未享受到成功的喜悦。后来的刘安,为之朝思夜想的丹药没有练成,长生不老无望,便退而求其次,又谋划着想弄个皇帝当当,不想东窗事发被逼自杀,一命哀哉! 如今,淮南市每年都在刘安诞辰日九月十五举办豆腐文化节,这也算一件好事情。有了豆腐文化节,会有越来越多的人知道豆腐是怎样发明的。 想起母亲做豆腐 人,生在乡下,或多或少有一些的不幸。尤其在上世纪五十年代后出生的人,同是母亲历经磨难从鬼门关上捞回的孩子,未曾睁眼打量一下这个世界,就被冠以“农”的身份,依此便和城里的孩子区别开来。别说你还不会咿呀学语,即使你下生便巧如“八哥”,你又到哪里讲理去。 而生在乡下,也或多或少有一些引以自慰的东西,那就是记忆,乡下孩子们独有的记忆。 我出生于六十年代,现在回想起来,儿时的记忆里大多是与清贫和辛酸有关的东西。每每记起母亲过年做豆腐的情景,虽有几分恬谧和温馨,而更多的却是酸楚…… 明朝“景泰十才子”之一的苏平有首诗,将制做豆腐的过程作了生动的描述:“传得淮南木最佳,皮肤褪尽见精华。一轮磨上流琼液,百沸汤中滚雪花。瓦台浸来瞻有影,金刀剖破工无暇。个中滋味谁知得,多在僧家与道家。” 才气横溢的诗人想必是观察了僧侣或道姑们做豆腐的过程,方把“做豆腐”写得酣畅淋漓,但穷人家做豆腐就不会有如此的诗意。 民谚称:“腊月二十五,推磨做豆腐。” 腊月二十三,小年一到,过年的味道渐渐浓郁。腊月二十四,当我看到母亲端坐门前,用一个小巧的“盖垫”选滚豆子的时候,就知道要做豆腐了。选豆子的“盖垫”是用均匀的高粱秆做成的,一次放上一把豆子,然后倾斜,让饱满的豆子滚下来,让有缺陷的的豆子和杂质留在上面。如果不进行滚选,夹杂了不好的豆子,做出的豆腐味道就会打折扣。吃过晚饭,母亲就会把选出来的豆子用水泡上,泡过一夜,豆子变得白白胖胖,二十五的早上就可以磨豆腐了。 我睡觉的窗外是一盘石磨,石磨很大,一个人是推不动的。天还未明,母亲会把睡梦中的我拍起来,我虽然揉着眼睛有些的不情愿,可想想快要到嘴的豆腐,还是欢快地穿衣下炕,去帮母亲推磨。 下玄月弯挂天空,院落清冷而寂静,母亲早已把磨盘刷得干干净静,待母子俩合力把石磨推转起来,母亲就不断地往磨眼里添勺白胖的豆子,之后,乳白色的豆沫糊子(未经过滤的豆浆)就被磨出来。等大半盆豆子快要磨完的时候,朦胧中陆陆续续就有邻家的大婶大娘端着盆子来到我家,有人会抢下我手里的磨棍……现在想来,为什么每年的腊月二十五母亲就会拉我早早地磨豆腐,是因为邻家的大婶大娘们也等着用我家的石磨。 把豆浆变成豆腐的过程是为“点豆腐”。母亲把过滤好的豆浆煮熟后,趁热将少量的卤水慢慢混合到豆浆里去,豆浆会渐渐变稠,变成“豆脑”。通常是在筛子里铺一块包袱布,把稠稠的豆脑倒进去,挤出汤汁后豆腐就做成了。每当豆浆被点成豆脑的时候,母亲就会盛出一碗飘着香味的豆脑,叫着我的乳名,端给我。 想是因了这儿时的记忆,至今我总觉得豆脑比豆腐香。 记忆里,做豆腐的母亲做出豆腐后,只是吃一点过滤下来的豆腐渣,自己是从没有喝过一碗豆脑的,不是母亲不喜欢喝豆脑,而是要做成豆腐,备着过年。 豆腐渣是做豆腐的副产品,不是什么好吃的东西,既无养分,也不顺口,如今已极少有人吃它,都成了喂猪的饲料。据说现在一些地方还有除夕前吃豆腐渣的风俗,说灶王上天汇报之后,玉帝会下界查访,查是否如灶王所奏的情况相符,于是各家各户就吃豆腐渣以示清苦,逃过玉帝的惩罚。这传说一则说明今天的生活确实变好了,二则也证明了豆腐渣不是什么像样的吃食。但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在诸城的农村,豆腐渣能够痛快地饱餐,也是许许多多的乡下人不敢奢望的事情! 如今,母亲已年近八旬,因住不惯城里的楼房,常常一个人生活在乡下的老房子里。每年腊月,孩子们一放假,我就催着,快回老家去陪奶奶,也感受感受乡下过年的味道。每年腊月二十五,母亲还依旧做好豆腐,等着我和妻子回家过年。我们每次回家的时候,邻里们也往往送来好多的豆腐。好多的豆腐怎么处置,总让妻子手脚无措,而一旁的母亲还在念叨:二十五做豆腐,航航的爸爸也不回来喝豆脑…… 唉,豆脑的香,母亲的爱! 想起母亲做豆腐,我心酸。 一次“吃豆腐”的受益 “吃豆腐”加了引号,是因为这三个字成了男人轻薄女人的代名词。究其所以然,也是因了一个传说—— 从前,长安街上有个夫妻豆腐店,卖豆腐的老板娘漂亮且风骚,人称“豆腐西施”,为招揽生意免不了卖弄几分风情,四周的男爷们为多看几眼美女,经常借故到店里去吃豆腐,有时趁付银两的时候摸一摸老板娘的纤纤玉手。后来惹得街上的老婆们醋意大发,常常训斥或迟到或晚归的男人们:你又去“吃豆腐”了? 咱这里回归吃豆腐的本意,说一说我的一次“吃豆腐”的受益。 “菠菜豆腐汤”是我较喜好的一道汤菜。“菠菜豆腐汤”的做法简单至极,先用开水过一下菠菜,鲜豆腐切块,放锅里油煎亦可,不煎亦可,但要加水煮一煮,待出锅前加入适量的菠菜,再开锅即可。做“菠菜豆腐汤”不要放杂七杂八的调料,只加少许盐就行。这菜用料做工都极简易,却是平淡爽口,让人爱而不舍。不知为何,如今在许多的席面上,百味陈杂,却难得见到这道菜。 有次陪一位知名的老作家在一家四星级酒店用餐,席间老作家问服务员能否添道“菠菜豆腐汤”,一旁侍立的服务员听后竟然面露难色。老作家是从诸城走出去的,点这道汤菜不出我意外,倒是年轻的服务员不知这汤菜却让我惊奇。幸亏同席作陪的酒店经理也是诸城人,吩咐呆立的服务员说:“你去后堂找大厨做就是了。” 看来不只我喜欢这“菠菜豆腐汤”,如老作家般乡情难舍稍稍年长一些的诸城人,也还是有喜好这汤菜的。教科书上说,豆腐不宜和菠菜同煮,否则会破坏了菠菜里的有益成份,还容易长结石云云。席间,我笑问那位老作家,怎么看这事?老作家一脸严肃地回答我:“什么事都按教科书上的来,不仅是别吃别喝了,有的还会误了人的一生!” 老作家的话,让我琢磨了许久许久…… “豆腐、白菜炖粉条子” 说豆腐不能不说说“豆腐、白菜炖粉条子”, “豆腐、白菜炖粉条子”是诸城家家户户餐桌上都能见到的一道菜,诸城人通常称它为“大锅菜”。 称它为“大锅菜”,一是因其极普通,非常贴近老百姓的生活;二是做法简易,用不上那些繁杂的烹调工艺,差不多只要你进得了厨房,自然就会做这道菜。做这道菜,有许多人用粉皮代替粉条子,味道也还是可以的。 “豆腐、白菜炖粉条子” 不仅诸城人对它情有独钟,就是在整个北方大半个中国内,它也是老少咸宜百吃不厌的一道菜。 “豆腐、白菜炖粉条子”还有一样主料不能少,那就是鲜猪肉,最好还是带着膘的肥猪肉。因此,这菜在关外那疙瘩也称为“猪肉、白菜炖粉皮”,菜名中省却了豆腐。豆腐在菜名里可以省去,但实际做菜却不能省,豆腐还是必须的。四种主料哪一样都不能少,少一样让人吃起来都会觉得索然无味。 旧时,“豆腐、白菜炖粉条子”是最适合过冬的一道菜。农历十月,天渐渐冷起来,“山集”一过,不怎么耐冷的人家就陆陆续续生起了取暖的火炉。这时候,过冬的大白菜刚刚收进地窖,豆腐是新大豆做的,粉皮是新地瓜晾的,再买上点新鲜的肥猪肉,回家后守着火炉将猪肉豆腐切大块,白菜粉皮连切也不用,用手撕吧撕吧放进大锅,等锅里咕嘟咕嘟窜起白气,那滋味,还不等到嘴,就已让人垂涎欲滴。待热气腾腾盛出满满一大碗,一手端碗,另一手持筷再抓一个玉米饼子或火烧之类的干粮,吸溜呼噜吃下来,那才叫一个酣畅淋漓,那才叫一个忘怀得失。 诸城林家村镇的东边有条胶河,胶河滩上种出的大白菜,做菜味鲜汤白,非常好吃,是做“豆腐、白菜炖粉条子”的上好材料。近几年,每到初冬,我会早早地去找当地的农民买回几百棵大白菜,除了分送给朋友邻里们一些外,余下的经常存储满满一个房间,为的就是经常能够来锅“豆腐、白菜炖粉条子”。 “豆腐、白菜炖粉条子”从材料到做工,再到吃法以及环境等诸因素都带有北方特征,属于“粗茶淡饭”,我想这就是北方人至爱而南方人并不喜欢的原因所在。 南方与北方,水土不同,生活习俗也就有了差异,这都符合自然天道。可如今在吃上发生的一些逆天而行的事情,却已经让人觉得是匪夷所思了。前些年,广州人吃果子狸吃出“非典”,虽然还不能得到确证,而近些年牛奶里夹杂了三聚氰胺,酱菜里渗进了苏丹红却是不争的事实。更有甚者,“石灰面”、“地沟油”竟然也泛滥得让国人防不胜防。唉,我们这个崇德尚德的民族如今这是怎么了?想想这些让人吃的东西如此之“丰富多彩”,怎不使人心口发堵,血压上升? 为了心口不发堵,为了血压少上升,还是回家吧,回家去做一锅“豆腐、白菜炖粉条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