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城市作家诗人(系列4)

长笛手 · 发表于 2005-12-30 19:09:00

白舟要出第二部诗集，嘱我为其作序，我惶恐了好些日子，序，终归没有按时完成。? 　　　　照我以往惯常的思维，序，大都托名家来写，至于为什么请名家作序，其意义不言自明，此其一；其二，白舟是我过从甚密的朋友之一，早在中学时代白舟就热衷于搞诗社办诗刊，单纯而又固执地写着这些或长或短的句子。时至今日，白舟已非80年代后期的白舟，对他的诗歌，我越来越难以“明言”，许多时候和场所，谈论他人的诗歌无异于自取其辱，在各人都以自己的诗歌理解和传承方向为基准的写作中，任何企图臧否个人写作意义的言论，都可能被视作唐·吉诃德先生的长矛。? 　　　　我唯一不担心的是，白舟对我的意思绝不会作如是理解，这就够了。? 　　　　在我的记忆中，1988年或者更早一点的时间，白舟开始现代诗歌的接触和写作的尝试，在相州镇曹家泊初级中学，在一个没有任何诗歌意味的村庄，与现代诗歌没有任何关联的校园，却成为白舟诗歌写作的起始。印象中，白舟总是紧锁着眉头，低首思索，他拙于言谈，我们见面时，他只说：“你看这首。”把诗稿递给我后，便不言语，等待着我自以为是的妄论。白舟这种隐忍的好脾气，使得我们面对彼此的诗歌无话不谈。当时，诸城市有一位很重要的诗人韩宗夫与我们近在咫尺，他的现代诗歌的写作实践成为我们最具价值的参照，感谢“沉默中”的韩宗夫，他的诗歌为我们最初的写作提供了宝贵的“尺度”，卸去了我们后来也明确的几无意义的形式和内容，我们在校园中接受的诗歌教育与宗夫对现代诗歌的把握和理解，泾渭分明。缘此，白舟较早地领悟和认识到诗歌的探索意义，并且付诸到了自己的写作实践中。1988年，我读到了他的《冬天的小溪》真是让我兴奋不已，之后，宗宝一发而不可收：《歌者》、《圆明园随想》、《有一根扁担》、《粗瓷大碗》、《汲水的人》、《有一朵桂花》……等许多作品纷纷在各级报刊发表。 　　　　?多年之后，和白舟谈论八十年代的那些时光，我们才意识到那实在是中国当代现代诗歌兴起的黄金时代。最激进也是最富活力的一段历史，我们身处其中却茫然不觉。那些新颖的思想艺术触角在不知不觉的前进和流动中，或分解，或整合，幻化为诸多充满冒险精神的“阵地”，白舟就从那一时期开始广纳博取，并不拘于一家之言，比如对“非非”、“他们”、“莽汉”等等的研究借鉴。时至今日，多向度的探索实践依然是白舟写作的基本思想，未曾确定的“面貌”，恰是他最终要完成自己的一段路程。我们从这部《麦田上空的乌鸦》中也许能够隐约发现他诗歌的诸多意味：? 　　　　（纯粹和宁静） 　　　　纯粹，应该是白舟作为青年诗人面对诗歌的追求，也是他痴情于文学的外化。对于诗歌写作的语言，他是个过于挑剔的人，在隐忍中注重词汇在表达上的适当、准确，拒绝琐碎和漫无目的辞不达意的堆砌，他试图把语言按照自己的理想打磨成上乘的钻石，让语言具有钻石的质地、价值和光辉。质感的字字珠玑的写作以及迫近“大诗”的企图几乎是所有诗人的写作渴望，渴望和实践的距离遥不可及却也近在咫尺，它不仅验证着某种与生俱来的文学天性，也考验着一个诗人所具有的才情和诗歌写作后天探索的价值意义。而白舟的实践，恰恰证明着文学天性和后天努力的融合，这种融合事实上并不是他刻意追求的抵达，而是他不自觉的走到了“今天”，今天的面貌如此，明天走向哪儿？我想，他至少不会走向文学的商品化休闲化。在某种意义上，诗歌是孤独的果实，这个“果实”必将是个人的、自足的、独特的……? 　　　　我之所以提及“纯粹”这个概念，也来自我对白舟置身于文学的沉醉有着一定的认识，诗歌和写作本身早已深入他的骨头，它们具有的难以言传的魅力让他迷恋并快乐着，如果说作为一种生活方式的诗歌写作具有自然的纯粹性，白舟的诗歌写作同时也在实践着文本的探索意义上的纯粹。既然属于实践，也必然对各种文学思潮对世界各国著名诗人的诗歌观点予以写作上的尝试，尝试本身就是在路上的行走，也许有一段路一直在重复中，可能的重复！但是，白舟在走，走可能的道路！他也在寻找“道路”，纯粹的属于自己的道路，它肯定在某一天显现！在显现之前，白舟依旧在遭遇着一个又一个“迷宫”。经得起时间考验的作品在于呈现，呈现人性中的真实、呈现一个时代的真实、也呈现着作者自己的文本，在呈现层面的具体表述上，我们读到了他写于1998年的《持续》：“冬至的晚上/我在异乡和几个朋友/坐在一家酒馆的二楼//想了想从前的事叹了口气……”，1999年的《旧电影》：“旧电影就是那种老片子/具体点说是黑白片/现在我们很少能看到旧电影了/那天我去省城看望一位旧日的女友/她的模样基本没有变/还像当年一样让我心动并想入非非/只是她看上去有些瘦了/整个下午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谈一些旧事………”。白舟在类似的具体的诗歌中不去揭示任何意义，完全交给读者去感受，在技艺上，他的重复显而易见，但是，它们属于白舟诗歌意蕴中的一种。我们在《麦田上空的乌鸦》中还将读到真挚抒情的、语言内敛的、生命追问的等等风格的诗篇。不停变化着的写作是最具有生命力和阅读期待的写作，过早的确定了写作方向和作品风格，我们很难再发现作者的创造性，鉴于此，白舟一直醉心于路上的跋涉前行。? 纸上的或者说文学上的白舟和现实生活中的白舟是不同的，经历了80年代现代诗歌的风起云涌，目睹了90年代的诗学论争，处身于日益物化的商品经济时代，看惯了一些作家的炒作和作品的昙花一现，白舟个性中的内向和他十几年的文学创作是一致的。他并不理会业界中的喧哗，默默地耕耘着，面向文学，背对文坛，因为他很清楚：一个作家的价值所在就是作品。过于浮躁，过于看重“圈内”的功名利禄，恰是一个作家文学生命的疾病。他内心宁静，安贫若素地守护着纯洁的文学梦想，对于生命价值的体现，他很坦然平静地向世界捧出自己的文学艺术作品，而不是为了换取稿费和作为作家的名声。让我们阅读他的《错位》：“……对于我们沉默就是发言/我们的叙述因为沉默而展开/这个世界的污染和噪音已经够多……我们的沉默就是声音/我们的声音就是沉默”。从《错位》中，我们足以读到一个面对文学心态平和宁静的白舟。? 　　　　（置身和远离）? 　　　　对于作家来说，语言永远是第一位的。也许有人反驳：如果没有感情和思想内涵呢？我知道世界上有一种人没有思想，或者说我们几乎看不见他的思想：白痴。在一个作家自觉或不自觉的写作中，他的思想依赖作品而展现，失去语言的承载，实不知作家的定义何在。放弃对语言魅力的追寻，等同于对写作本身的放弃。? 　　　　诗歌作为语言的艺术，更对诗人提出了近乎苛刻的要求。? 　　　　在我阅读《麦田上空的乌鸦》中，我“看见”了白舟诗歌的一些“颜色”：? 　　　　1?生命状态的体验。人，处在不同的时间地点，其感受是不同的，喜怒哀乐是情绪的，不是逻辑和理性的。诗是情感的产物，抒发情感的时候也必然表达感性背后的思考，例如他写《葬礼》：“葬礼如期举行阴郁的初夏/鸟从回忆中逃走。我在哀乐中陷入冥想/苍白的皮肤经不起抚摸/一个人用死亡证明了黑暗……”参加（遇见）葬礼，引发作者一系列的沉思：“……对于我们/死亡是一面深不可测的镜子/正如另一些人的出现和登场/我们的退场或者说离去合情合理”。宗宝素来认为诗属于状态文学，对生命状态的体验，应该是诗歌写作永恒的主题。生命体验的诗歌，传达出的个人经验的信息，他的价值在于表达出某种普遍的认同，并保持作者个人的独特。白舟所追求坚持的，正是个体经验在人们普遍的精神象征中的上升。? 　　　　2?结构上的整体规划。诗的内涵无法脱离结构而存在，在许多时候，结构是诗的“瓶子”，“瓶子”里面装满人生的经验、感情、思辩和语言的舞蹈，犹如人们总在期待完美的事物一样，一首诗的结构，对诗人的表达和呈现是一种有力的促进。结构的生成，更多体现于形式，但它不是僵化的，是流动的有机体，如此，形式中的结构同时也化为内容的一部分了。例如：《秋天旁边的七朵玫瑰》，第一首是一句，第二首是两句，依次类推，第九首是九句。我们不难看出它的外在结构，重要的是作者在情感、思维、表达中的心像结构与之相称，那么，这种形式就饱含意味了。关于《麦田上空的乌鸦》，其结构也是显而易见，“麦田上空的乌鸦”以相近的语感在诗中出现了四次，它的出现只是语言的重复，而非情绪、韵味、思辩的重复，犹如盘旋上升的楼梯从低处走向高处，回旋中，作者层层揭示并“说出”了不同的“乌鸦”，不同的思想感悟。《麦田上空的乌鸦》因为给予了这种结构，从而让一首诗更丰厚饱满、深刻圆润。 　　　　?3?感觉的复合。在一首诗的进行中，偶然的心灵触动、诗人对世界的看法、甚至对表象情景不乏罪恶的念头都可能以隐语和象征意义进入诗中，读者也许读到某种感觉，可能感受到颤栗，却难以言传，在错落纷杂的语言背后，复合的意象脱离能指的范畴。对隐秘内心世界的表达，并非建立在语言的游戏上。“最后的城门从黑暗中浮现/死去的亡灵和铁面罩/突然照亮我颤抖的手指”，“充满了自然魔力的镜子和岛屿/战争最后的坟墓以卵击石的故事/将被天庭的玫瑰发现和收藏”（《献辞》）。阅读中，总被某种气息笼罩包围，感染着阅读者的心情，但我们难以说出被哪一句哪些词汇感动着。? 　　　　4?意象的辐射。让意象更符合心绪的指向，让意象恰如其分的回到它最应该在的位置，那么，在现代诗歌中，你就不会怀疑一个物件（意象）带给你的想象的广阔的空间和启示的力量。例如：《通道》，《通道》中只有一个意象：通道。什么样的通道？阴暗的，和拼音“n”相似，黑漆漆的。“我”不知道自己是进去还是不进。进还是不进不重要，问题是：我们经常面临这个“通道”，面临某种难以言说的刹那。? 　　　　5?意识的自然流动或者跳跃。既意识流、蒙太奇。例如：《盲乐师》：“盲乐师和灯光无关古怪的手指/沉浸在自身的黑暗中……他的后面是无边无际的空白……我看到两朵枯萎的月季/在下午沦陷于一支曲子……剩下的是音乐或者诗篇/以及一个人小小的脆弱的泪水……盲乐师本身就是一个明亮的词/当忧伤的音乐弥漫开来/盲乐师无须睁眼/就能看到你脸上深深的惊讶”。小说中的意识流，电影中的蒙太奇，简洁隐约的用在诗歌写作中总会让读者感觉新奇，对白舟来说实在是轻车熟路了。? 　　　　远离，是远离技巧对诗意的伤害。当一个诗人充分注重语言的时刻，技巧自然而然的提升到极为重要的位置，技巧辅助了诗人对一首诗歌的完成，同时，技巧也是对真诚和诗意的最大考验。? 　　　　置身，置身于语言的色彩和质地中；远离，远离无益的语言游戏。诸多的表达，都必须回到语言之中才得以完成。通过白舟的诗歌，我们很高兴的看到他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的本质所在。? 　　　　（白雪和乌鸦）? 　　　　一个词，一个意象，它属于世界的一个“点”，它在汉语语境中可能辐射着更广阔的精神层面。我们有时甚至因为一个词一个意象的出现，唤起沉淀在内心某些意识的觉醒与表现欲望。当你缘此在作品中抒发自己的情感，这个意象也成就了作者特有的“品牌”：李商隐的“春蚕”，艾略特的“荒原”，陶渊明的“菊”，李白的“月”，叶芝的“天鹅”，杜甫的“秋”。一个意象，表现出作者“个人”的性格特征和美学取向。? 　　　　在白舟第一部诗集《作为西瓜》中，我注意到“雪”和“乌鸦”的出现，这部《麦田上空的乌鸦》出现的频率也比较高。两个意象，两种截然不同的事物，两种对比鲜明的事物。雪，它的洁白，它下落的优美，雪落之后的消融和宁静，都指向了心灵中对美好事物的追寻和渴望，而爱情，正是世间美好事物之一种。在我眼中，白舟诗歌里的“雪”不仅仅象征着爱情，同时也暗含着白舟在文学创作中处之泰然宠辱不惊，与雪落之后的“静”是一致的。“乌鸦”，它进入阅读者的思维中首先是“黑”，然后是“飞翔”，“乌鸦”的意象恰如其分的透露出白舟的人生态度：面对“乌鸦”，面对生活中的“黑”，不回避“乌鸦”的飞翔，无论飞翔在麦田上空，还是从白舟的心灵中一掠而过。我私下猜测，在白舟的思维中，“乌鸦”的飞翔是动态的，变化着的，而整个世界是变化着的，他的文学创作也在不停的改变，在“黑”中改变。对命运的抗争，白舟有足够的勇气目睹并“说出”命定的“黑”。雪的白和乌鸦的黑，雪落之后的静和乌鸦飞翔的动，在白舟那里，既是矛盾的，也是统一的，这种对立统一同时深刻地体现于他的创作中。? 　　　　行文至此，我并没有把握白舟文学作品的全貌，也不可能把握。据我所知，白舟在小说散文写作的领域内颇有成就。鉴于年龄、知识、经验的有限，只能略谈他的诗歌中我所注意的那一部分。事实上，我是一个不懂得怎样作序的人，也的确没有为他人作过序，只是想在《麦田上空的乌鸦》的出版之际，让我的这些文字为白舟的文学道路祝福！? 　　　　祝福白舟！！！?? 　　　　 　　　　 长笛手 2004?5?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