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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3期:蒲公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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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7-1 17:36:1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IP:山东潍坊
                          
 我于1978年随父母哥哥一起闯了关东,到现在已经三十多年了,走时我才十六岁。老家的样子在我的记忆中变成了一幅走了颜色的写意画,黯淡又模糊。
  单身的叔叔去年冬天已经去世,我爷爷奶奶的坟没人上了。所以,今年,我和我两个哥哥一起回山东老家给爷爷奶奶上坟,主要的是借清明节给二老立一块墓碑,以便让二老那些遥远的后人,不管哪一个一旦心血来潮衣锦还乡时,也好有个认祖归宗的出处。
  三月初的一天,我和我大哥二哥一起自己带车在春色弥望中,走进故土那些已然陌生的目光里。
  故乡的村子,自然不是我少女时代的样子了,不过也没让我太出乎意料,地方还是老地方,村后有两座连在一起的缓坡岭,上面的树木已没有彼时的密密匝匝,已像我大哥头顶上的毛发一样变得稀疏轻薄。村前那条记忆中宽阔的东流河,河床裸露,里面忽隐忽现地流动着一股股污水,据说是镇上的粉丝厂排出来的。村子的房屋,听说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由大队统一规划翻盖了一次,都变得成趟成行。之后就随便了,谁家有钱谁家就往上鼓,有些户还拔起了二层摞屋。
  由于我们家还有十几户五服之内的近枝,接待住宿吃饭的人很多,这大概与我二哥开着黑光贼亮的现代越野车也有关,我觉得还有那么点衣锦还乡的气氛。
  第二天,我们兄妹三个还有两个五服兄弟一起到镇上给爷爷奶奶定下了墓碑,并嘱咐务必在清明节前完成,然后回村走亲串门。我们上顿饭吃在二大爷家,下顿吃在三兄弟家,反正谁家拽去就上谁家大吃二喝一顿。我们当然不会空手,上谁家去,我们兄妹仨就到小卖店里买上三箱好酒捎上。我两个哥哥从东北带了十几条人参烟,每到一家就撂下两盒,一时间,老家村子里的胡同里飘荡着浓重的甜腻腻的人参烟味。
  两个哥哥有着那么多的青少年伙伴,自然就有着那么多的青葱故事回忆,过去的艰难困苦,在他们酒桌前的谈笑中简直成了一种甜蜜的反刍。而我,我的小女伙伴们都早已嫁为人妇,去了四邻八乡,现在想必都已成了半老徐娘。触景生情,我猛然想起一个人,一个我少女时代的同学兼玩伴,只有她没有离开过这片热土,她早就成为了热土的一部分。她的名字叫——冷美玲。
                        
 二

  我村二百多户,姓冷的只有冷美玲一家,是从沂蒙山区搬迁过来的。她家出身不好,她爷爷在老家那里经常挨斗,就托了她家的远房亲戚,原先我村的老书记迁了过来。迁来不久,老书记被村里的对立派以此告发,很快下了台。不过对立派并没有把事做绝,还是让冷家留了下来,只是,冷家又当起了村里的三等社员。
  冷美玲家住在我村老祠堂前左右各两间的耳房里,中间是祠堂前大门走道。大队干部为了和“五类分子”(地、富、反、坏、右)划清界限,把前走道垒起一堵石头墙,和后面的“育红班”隔开。“育红班”从祠堂院墙那里开出一个西门,邻街,出进也很方便,因为祠堂在村子的东头。冷美玲家因祸得福,两耳房之间那块走道,又被他家打上了顶棚,这样她家又多出了一大间房子。他家很需要房子,因为他家有七口人。
  冷美玲迁到我村那年才七岁,和我同岁,因此,从上“育红班”时我就和她是同学。开始我并没有和她要好,我看她像个小要饭的,头发稀疏焦黄,细眉大眼,鼻梁很矮,鼻头像一头小蒜趴在上嘴唇上,一身不绿不蓝的肥裤褂,好似把她装在一条麻袋里。谁靠到她的身边就会闻到一股汗臭味。所以,没有谁愿意和她在一起玩,她也因此不大愿意说话。在屋里上课时,那时没有桌凳,都坐着些乱七八糟的木棍,冷美玲大多坐在墙角的暗影里,到院子里做游戏时,我们做,她默默靠到院墙根站着。有时,她会忽然就不见了。我跟踪了她一次,才知晓她离家近,她跑回家去是为了干点活,有时是为了喝口凉水再跑回来。我就是由于跟着她去她家里喝了几次凉水才和她好上的。我只见到她的爷爷和奶奶,还有她的三个哥哥,我问她:你娘呢?
  冷美玲说:俺没有娘,俺有奶奶。
  后来我才知道,在冷美玲两岁的时候,她娘就得了饿痨死了。她对娘没有印象,打记事起,家里就是奶奶做饭。
  可是,在冷美玲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家里唯一知道疼她的奶奶去世了,家里老少三辈一下出现了五条光棍。冷美玲的爷爷本已年逾古稀,随着老伴的去世和自己名声的不堪便也一病不起,在炕上叹着气躺到了第二年夏天,也驾鹤西去了。
  九岁的冷美玲义不容辞地担当起了五口之家的日常家务,俨然成了一名家庭主妇。冷美玲她爹说,小美玲别上学了,就在家里拾掇营生吧。冷美玲她大哥冷爱国坚决反对,说咱这个家庭情况(五类分子),尽着咱们上也只让上到五年级,不上白不上,多识几个字就多长几个心眼。你看小三也快毕业了,咱家还缺劳力?小三比较灵活,赶紧说,叫小玲上吧,我明年毕了业在家做饭。冷美玲她爹说那就这样吧。
  冷美玲忙活着家里,学校的作业就经常完不成,老师批评她,同学也欺负她。有一次,课间,我突然听到冷美玲像被马蜂蛰了一下似的尖声哭着跑出了教室,同学们急忙站起来伸头看,只见她跑到窗外,从地上捡起了一只大黄鞋,弯腰穿到了自己的脚上,又哭着走回教室,趴在自己的课桌上双臂抱着头抽泣不已。原来,她前桌的一个男同学嫌她脚臭,突然回身抓着她的右脚脖,硬是给她扒下一只鞋扔了出去。
  几天以后,我和冷美玲一起到后岭挖野菜,只见她老在我后面不跟趟。我回头见她走路很别扭,两只脚都抬不高。我说你快点,走路像个老妈子似的。她说歇歇再走吧,要不我赤着脚走。我停下等她,她走到我跟前,一屁股坐到路边的青草上,三下两下把那两只泛白了的大黄鞋扒了下来,说你看看我的脚。我蹲下一看,只见她的两个大脚趾间流着清水。她说,胶鞋都是俺几个哥哥换下来的,他们都有脚气,我经常洗也不管用,还磨脚,你再看这儿。她把两条小腿往外一别,让我看她的脚后跟。只见她那两个圆圆的脚后跟通红鲜亮,快要渗出血的样子。我说我家里还换下一双旧鞋,今晚上我问问我娘,送给你穿吧。冷美玲说不要,俺爹不让俺要人家的东西。
  那天,冷美玲把两只大黄鞋扔进菜篮里,赤着脚丫子上了北岭。剜菜的时候,她的大黄鞋晒在一块高石头上。
  当天晚上,我回家找着我那双旧鞋,用右手的两个手指头勾着去问我娘。我娘一听要给冷美玲,立即火冒三丈,说你个小蹄子还待作大业来,你春秋穿的就这两双鞋,你是活够了。你少和冷家那个小闺女耍,她出身不好,长大了连个主都不好找。我娘边骂边把我手中的鞋子一把夺过去,随手照我的屁股就是一巴掌。我虚张声势地啊的一声大哭了起来,边哭边往门外跑。那一晚上,我非常恨我娘,我蹲在后面一条胡同头的一个草垛里不回家,直到我听到我全家人在大街小巷没命地喊我的名字时,我才偷偷溜回空无一人的家中。我蹲在草垛里那会儿想:也让你们难受难受。
                        三

  冷美玲十岁那年的五月初上,生产队里搞春耕春种,男女老少都忙得热火朝天。这也是个青黄不接的季节,冷美玲家三个哥哥加上她爹四个青壮年,由于天天干重体力活,所以成了四条饭布袋,家里的粮食根本不够吃。冷美玲早晨早起来先上村外剜一提蓝野菜回家,洗干净了,剁巴剁巴,和上半碗地瓜面,贴上半锅菜饼子,直到烧开了锅,才猛然看见阳光已照到门框上,就赶紧撂下火棒,进里间摸起书包快往学校里跑。中午放了学,冷美玲几乎是第一个冲出教室,到家快掀开锅盖顶看看,有剩下的菜饼子就吃上一块,没有就忍着咕咕叫的肚子,再提起菜篮子往村外跑。我家住在老祠堂后面不远,上学时经常过去喊她,却经常喊不着她,我知道她一定是在野地里剜野菜,有时我在她家的栅栏子门口等一会儿。不久,冷美玲就从村外回来了,她的右臂弯里挎着菜篮子,左手里握着沾满黄土的铁铲子,小身子往左边偏着,黄黄的头发上总是冒着热气,急急火火地往家赶。
  平常我是不和冷美玲一起出坡剜菜的,只有星期天我才和她一起剜菜,主要是喂我家里的小兔和鸡。地瓜面菜饼子我家有时也吃,但面多菜少,有时还是玉米面和豆面什么的,不像冷美玲家的菜饼子那样又黑又渣,一看就咽不下嗓子。
  这天早晨,是个星期天的早晨,我正在家吃着早饭,忽然听见冷美玲在我家院外喊我,喊了一声,又喊了一声。她一般不进我家的院子,她看出来我娘不待见他,所以她只喊一两声就在墙外等着。这个早晨她喊了又喊,声音也比原先大,好似很急。我撂下筷子,到院子里找着菜蓝子和铁铲子就出了门。冷美玲倚墙站着,见我出来,急忙弯腰提起篮子,上前拽着我的一只袖子说:快走!
  我说:冷美玲你急什么?
  冷美玲说:郑小青你少吃点吧,咱今天有好吃的。
  我问吃什么?她说你小点声。我看她神神秘秘,就不再问。
  冷美玲执意要到北岭去剜菜,我说太远了吧。她说远点去剜菜的人少,好菜才多。我想也是。
  东北岭前坡的地里有很多干活的男女社员,我两朝那走着,冷美玲使劲望了望,对我说,看见了吧?我问什么?她说那些人在那里种花生。我说听我大哥说队长让人把花生种子里拌上大粪和小灰,没法吃了。冷美玲咽了一口唾沫,没有再和我说话。
  我俩在东北岭西坡的几条沟里找野菜,沟底潮湿,野菜既肥又嫩,有时还能从岩石缝里找到一线泉水,渴了就过去喝上一顿。我们剜的菜大多是荠荠菜、地菜、苦菜、布布丁。布布丁可以生吃,叶子边缘呈锯齿状,撕断后会冒白水,吃起来发甜,连黄黄的花骨朵都可以吃。布布丁的花开放成熟之后就变成了白色,干了之后我们采下来用口一吹,一群白绒绒的小伞就会飘向空中,一眨眼的工夫就不见了。那一枚枚的小伞就是一粒粒种子,虽然它们都飘散到不同的地方,但它们都怀揣着再生的梦想,等待着来年的春雨普降。长大了我才知道布布丁就是蒲公英,我至今也搞不明白家乡人为什么管蒲公英叫布布丁?
  大概冷美玲没有吃早饭,她先是到处找布布丁,找到一棵就一铲子剜出来,用另一只手捋一下尘土,赶快填进口里。看来她是饿急眼了,我和她挨在一起的时候,都听到了她肚子里咕噜咕噜的响声。看她吃得很甜,我也挑了几棵鲜嫩的,到石泉子那儿洗了洗,几口吞进肚子里去。
  野菜很多,我俩只找大的胖嫩的剜。只用了半头晌的时间,我俩的菜篮子都满满的了。我们爬上沟去,找一块朝阳的草地坐下休息。临坐之前,冷美玲上东边的一块高石头上站着,翘着脚朝东望了望,我猜出来,她是在看那些种花生的大人。冷美玲很馋,她肯定是想吃花生种。
  冷美玲坐下来的时候,先把两只大黄鞋脱掉,让鞋后跟朝向阳光,晒晒里面的潮气。
  沟沿上长了许多老槐树,槐树花刚刚开放,不时有淡淡的花香随风飘过来。冷美玲看了看那些槐树花说,:郑小青,槐树花也好吃,花中那些管子最甜了!我要不是吃布布丁吃饱了,就吃嘟噜槐花子。
  我说吃吧,你个小馋嫚儿。
  我俩并排着枕着胳膊躺在草地上,望着碧蓝的天空出神。天空浮着几簇雪白的云团,云团们看起来是静止的,细看看才知道它们是在慢慢地走。
  冷美玲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她说:郑小青,我看见我奶奶了!她在天上走,你看她俏白的头发,弯弯着腰,她正往西南走。
  我努力找寻那块像她奶奶的云彩,没有找到,我没吱声。冷美玲又说:郑小青,我又看见我爷爷了,在我奶奶后边,个子那么高……他们要到哪里去?
  我不知道冷美玲胡咕叽些啥,神神道道的。
  过了一会儿,冷美玲继续自言自语:你说,人死了真的能再托生吗?
  这个我知道,我说,俺娘说好人死了再托生人,坏人死了就托生个猪、狗、牲畜什么的。
  冷美玲慢声慢气地说:嗯,我奶奶也这么说。
  我俩一时无话。我那时想着我一定不能做坏事,死了别托生个牲畜。
  冷美玲说:郑小青,我和你说个事,你别和别人说。
  我问:什么事?谁说是小狗。
  她说:我今上午想等大人散了工,咱一起过去扒花生米吃,我真想吃几个花生米。
  我说:你想托生个猪?
        而后,我俩都闭着眼,陷入沉默,像睡过去了一样。阳光那么明亮那么温暖地沐浴着我们,尽管我们(特别是冷美玲)吃了一肚子布布丁,我们却是觉得那么的自然和惬意,仿佛我们就是长在山岭上的两棵布布丁。



  现在郑家庄的村支书是老支书的小儿子郑光辉。老支书当年虽然因为冷家迁户而被赶下了台,但它毕竟干了半辈子村头,成了百足之虫,当时没忘了先把他的小儿子入上党。这不,后来一有机会,他的党员小儿子又成了村头。我们回家的第一天,郑光辉就找我们接了头。先打了个招呼就忙去了。
  回来的第三天,我们刚吃完早饭,郑光辉就找到我们说他今天中午请客,地点是镇上的海味大酒店。领导一言九鼎,我说好,成交。今中午吃你。我们知道吃他的还是等于吃村里老少爷们的。
  实际上我从小就对郑光辉印象不好,冷美玲更加讨厌他。郑光辉比我和冷美玲大两岁。我和冷美玲十四岁那年的夏天,郑光辉放了暑假有事没事的跟在我俩腚后耍,成了跟屁虫。我俩剜菜,他就在一边抓蚂蚱;我俩给生产队场院里干点活挣几分工,他就爬到麦秸垛上抓麻雀,弄得乱草飞扬,并且站在垛上不时地挑逗我们,还胡说八道。有一天,我和冷美玲到前河去洗衣服,他也跟了去在一边摸鱼。他很快摸出一些小鱼,都手指头那么长短,用一根狗尾巴草穿成一串提着走到我们近前,先对冷美玲说:“小羊”你馋不馋鲜鱼?煎了吃喷香!冷美玲特别讨厌他叫她“小羊”。冷美玲连看他都不看他一眼,只是低着头一个劲地洗衣服。郑光辉无趣地又走到我身边说,给你吃吧郑小青。我也把头一扭说:不要。我知道郑光辉是真心给我,因为他有一次曾经莫名其妙地小声对我说:你比冷美玲长得俊。把我吓了一跳,我觉得他思想流氓。但是他现在骗冷美玲,我更不能要。郑光辉似乎感到一些无聊,却突然大喝一声:快看,癞蛤蟆。
  这一招很灵,我俩呼地站了起来,随着他的手指看去,果然,上游河边的水草叶子上有两只癞蛤蟆背在一起正朝我们近前爬来。冷美玲向后倒了一步,一不小心,被脚后的一块石头一绊,哎呀一声坐到后面的沙石上。郑光辉哈哈大笑起来,接着望着冷美玲说:看到它们在干什么了吗?它俩在操B!说完,郑光辉把那串小鱼扔到我脚下,哈哈大笑着跑远了。我捡起那串鱼很劲扔到河水里去。冷美玲被郑光辉那句脏话搞得满脸通红,摸起一块石头就去砸那两只癞蛤蟆,嘴里骂着:砸死郑光辉你这个私孩子,这是你娘和你爹。
  郑光辉叫冷美玲“小羊”是这么回事:
  由于家庭成分的原因,冷美玲家的人在生产队都是干最脏最累的活。他爹年龄大了,队长就安排他到每家每户里收大粪收尿什么的。她大哥冷爱国干推小车打石头等重体力活。就是因为有一次在北岭放炮炸石头,冷爱国被派上去排哑炮,多亏他还没有走到近前,那哑炮却突然炸响了,结果让一块石头把冷爱国的左胳膊崩掉了。当时,冷爱国已经二十五六岁了,本来出身就不好,又落下个残废,找媳妇是彻底没戏了。但是,冷爱国毕竟是因公落下的残疾,队长就让他干轻快活了,让他放着生产队里的一群老山羊。
  就是我和冷美玲被郑光辉和癞蛤蟆吓着的那年春天。有一天晚上的下半夜,生产队里的羊圈里忽然发出咩咩的羊叫声。也该当冷爱国倒霉,那一晚上,正好是生产队长和保管员以及饲养员三人在场院屋子里喝了个小酒,话说投机了,酒也喝多了,三个人把腿一伸,就地睡在场院屋子里的那盘大炕上。睡着睡着,饲养员首先听到屋前羊圈里传来羊叫声,他慌忙推醒了队长和保管员。队长听了听说:有贼,快去抓。三个人本来就没脱衣服,很快下炕摸起木棍包抄过去。队长在最前面,只见有个黑影刚刚跳出羊圈。队长眼疾手快,上前就是一木棍。黑影啊呀一声趴在地上,队长又要打,黑影急忙喊:队长不要打了,是我呀。
  三个人把黑影驾到场院屋子里,点上罩子灯一看,是冷爱国。队长把木棍一扔,厉声问:怎么回事,半夜三更的?
  冷爱国歪在地上,努力抬起头说:我看看羊。
  羊认得你,怎么还咩咩地叫唤?队长疑惑地问。
  我……
  我什么我,你竟敢偷羊?五类分子!现在再加上个盗窃罪,明天我叫公社来人拴你去坐牢。
冷爱国头一歪,吓得完全瘫痪在地。但他马上使劲拱起头来说:队长,说实话,我没偷羊,我,我在弄羊……
    队长一时没听明白,瞪着他再问,你,你再说一遍?
    我,我在弄羊、、、、、、
  队长们三个人站在幽暗的罩子灯光一侧,面面相觑了一大会,再看看脚下这个人,真是太不可思议了。队长搓了搓手,扬了一下脸,叹了一口气,轻声说:把他抬炕上看看,伤着了没有。冷爱国哼哼着躺到炕上去,乞求着说:你们可千万别给说出去啊。
  队长说要真是这么回事的话,你们两个人给我记住,回家连老婆也不能说,。
  然而,三个人知道的秘密怎么算是秘密呢,不久,全村大人小孩都知道了,有人还给冷爱国起了个外号:羊种。还有善于恶作剧的几个人,见了冷美玲会冷不丁地喊一声:小羊。谁喊她小羊,她的脸就会腾地红起来,心里非常生气同时伴着自卑,也不敢和人争辩,只有匆匆逃离。
    冷爱国在村子里已经到了无地自容的地步。终于,在这年秋天,一个落叶纷纷的黄昏,冷爱国偷偷跑到北岭的一条柞树沟里,找了个树杈子,用一只手系了个麻绳扣,上吊自尽了。

                五

  这天中午,在镇驻地海味大酒店吃饭的时候,我首先问了郑光辉冷美玲家当时的出身不好是怎么回事?郑光辉说我开始也不知道,后来我入党的时候,一下想起冷美玲的家庭成分问题,问过我爹,他说,冷美玲的爷爷在解放前加入过三青团,是三青团员。三青团是蒋介石的青年组织,再进一步才可加入国民党。郑光辉说,1977年开始落实政策,冷美玲老家临沂那边来了几个公社干部,带着证明材料,给冷美玲的爷爷摘了“反动派”的帽子。原来,他那边有个和冷美玲的爷爷重名的人,那个人可能早跑去了台湾。
  我吁了一口气,咕咚倒进口里一盅白酒。唉,虽然冷美玲的爷爷不会知道了,但是后人总算解脱了。郑光辉举杯和我碰了一个,我们同时都干掉了。别人都在高谈阔论,我却一句都听不到。郑光辉略有所思,表情也显出了凝重。他叹一口气道:唉,还有这么一家人哪,其实俺和他们家沾点老亲,我还应该叫冷美玲表姑,可那个时候我还经常欺负她。
  我问:冷家是哪年迁回去的?
  郑光辉说:你是1978年上的东北吧?好像是1979年的春天吧。
  冷美玲她爷爷奶奶的坟还在咱们村吗?我问。
  郑光辉说,早迁走了,听说他二哥三哥现在都混得不错了。
  我急问:冷美玲的坟也迁走了吗?
  郑光辉说没有,她大哥冷爱国的坟也没迁走。当时我问他二哥这个事,他二哥说他爹不同意,这两个人都没有成人,看见了只有伤心,眼不见为净。再说,冷美玲哪有坟?
    我的心似被针刺了一下,我说她有坟,我知道,她虽然没有进公墓,虽然是随便找了个地方埋掉了,虽然坟头小一点,但坟是有的,我在家时还去看过好几次……。我说不下去了,一桌人都朝着我看,都认为我喝醉了。是的,我喝醉了,因为我根本不会喝酒,今天我却喝得很多。我竟没觉得酒辣。我只觉得心酸。我的眼泪哗哗地流出来了。我双手捂着脸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被一个男人撞了一下,他正往俺这间屋里进。我没看清他是谁,就直奔洗手间而去。



  从洗手间回来,那个我一看就似曾相识的男人马上站起来。郑光辉也跟着站起来,刚要做介绍。那个男人先开口说:郑小青你创好了不认识我了,我是郑志伟。我再仔细一看,立即对上了号,是那个我村唯一的富农的孙子,想当年也是戴帽子的“五类分子”之一。我喊道:郑志伟怎么能不认得你?听说在镇上开着茶厂,大发了吧?
  郑志伟说,哪里哪里,对付口饭吃就是。坐坐,听说美女回来了,刚刚跟踪追到这里。
  我说,嗨,都老太婆了,还美女。美女的婆婆了,我儿子都搞对象了。人真是不趟混,这正是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未改鬓毛衰啊。
  郑光辉说,郑志伟你来得晚,快敬酒。
  郑志伟每人敬一杯,打了一个通贯,两腮很快泛出了红色。他坐下点上一支烟,吐出一口,若有所思地转头对我说:郑小青,我有一样东西要交给你。
  我认为他在开玩笑,我没回答,也用戏谑的目光看着他。他说:有一张老照片我得送还给你。
  我呵呵一笑说,我几时送给你过照片?
  郑志伟说,你和冷美玲的合影,二寸黑白照片。
  我让他震惊得一时无语,他赶紧转头朝我的哥哥们找话说,再找理由和他们碰杯。
  我和冷美玲照过一次合影是不假,我的那张曾经因为搬家而弄丢了,我也因而痛苦了好几年。现在如果找到那张照片,那可真是难能可贵,那是我和冷美玲唯一的一次合影照,也应该是冷美玲唯一的一次照相。
  那是1977年的事了。我已经告诉冷美玲过了年我们全家要去闯东北,东北那里有我大姨二姨,他们都愿意我们全家搬过去。我娘鼓了好几年劲,最后终于和我爹统一了认识,待过了年春天,我们这里的粮食快要吃光了时就闯关东,去吃大玉米面饼子,香喷喷黄澄澄的大玉米饼子。从此,我们就可告别地瓜干了。冷美玲叫玉米面饼子馋坏了,对我说你和你爹商议商议,也把我带去吧,我现在干什么活都中了。我是不敢问我娘的,我偷偷问了问我爹,我爹说这是不可能的,你还有两个哥哥,咱一去就是五口,也够你那两个姨麻烦的了。我告诉冷美玲说不行。她立即变了脸,好多天不和我说话。十多天之后,我偶然发现,她不和我玩,竟然和那个富农的孙子郑志伟玩在一起了。我忽然感到了失落。我想不行,不能让她和男的在一起,关键这个男人是“五类分子”家庭,不能让冷美玲坏上加坏。我主动找冷美玲和好,她也很高兴,但不再提跟我闯关东的事。我发现郑志伟和郑光辉不一样,他不说脏话,也不欺负人,有时还到冷美玲家帮她干点家务活。现在想来,在冷美玲短暂的一生中,那个时期她是多么的快乐。那一年里,我们这里正放一部彩色电影《刘三姐》,这部片子东庄放了西庄放,我们就东庄看了西庄看,听不够电影里的山歌,还有让我们兴奋的是,在上外村看电影的夜路上,有那么多男孩和我们结伴前往,走在青纱帐的小路上,望望星星,星星那么闪亮,听听庄稼里的虫鸣,它们也都叫得那么欢畅。我们边走边打闹……那时光,冷美玲的口中忽然会唱出声——
  山顶有花山脚香,桥底有水桥面凉,
     心中有了不平事,山歌如火出胸膛。
        山歌好像泉水流,深山老林处处有,
  若还有人来阻挡,冲破长堤泡九州。
        唱歌不怕头落地,阎王殿上唱三年。
        虎死虎骨在深山,龙死龙鳞在深潭,
  如今世界实在难,好比滩头上水船,
  唱起山歌胆气壮,过了一滩又一滩。
  冷美玲记性好,不像我只记住个三句两句的。后来我想,冷美玲是沂蒙山区人,如果她在老家住,沂蒙小调一定会唱得很好。
  说起来也怪,冷美玲在十五岁那一年里一下比我长高了一大块,我搂着她比比,伸出右手掌从我头顶往前一割,才割到她的眼眉上。她的眼眉也长了,头发黑亮起来。鼻子呢,一下挺出了鼻梁,透出了一脸的秀气。她身上不再有汗臭味了,干完了活知道收拾自己了。她的穿着也逐渐好起来,因为她自己能挣钱了。那时,政治空气不再闹哄,食品站开始收猪,供销社外贸站开始收兔子还有山货什么的。冷美玲买了一只青紫蓝母兔,剜野菜喂着,母兔很争气,两个月后母兔产下一窝小兔,六只,都长的透胖,像六个绒球球在她家的栅栏院里滚来滚去。到了夏天,冷美玲就邀我到村前河边的树林里捡蝉蜕,把捡到的蝉蜕用草秆穿成串,步行到二十多里路的公社采购站去卖,一个一分钱。在我卖了六毛钱的时候,村里一个小男孩在树下抠蝉蜕,叫青蛇咬伤了指头,我娘听说后就坚决不让我捡了。冷美玲照捡不误,很多次,我看见郑志伟喊着她往村外树林方向走。
  1977年八月份,我初中毕业,那时冷美玲在两年前就已不上了,她除了收拾家务,一有时间就上生产队去找活干,队长也挺可怜她,就安排她些轻快活干,例如翻地瓜秧拉,间玉米苗拉什么的。我们毕业要照毕业相,那时公社还没有照相馆,只是县上有。听说明天县照相馆的人就要到俺村学校了,这天晚上我们都很激动,全家人翻箱倒柜找新衣服,大人也想借这个机会照张全家福。我正在家翻腾着衣服,冷美玲兴冲冲地跑进了我家,那时我娘也不很讨厌她了。
  冷美玲说,郑小青,你过了年就要闯关东了,明天来了照相的,我和你照个合影吧?
  我娘站在身边,我知道照相得花钱,所以我没敢吱声,先看看坐在炕沿上正在抖弄衣服的我娘。我娘一听停了手。
  冷美玲接着说:照相的钱不用你拿,我这两天卖蝉蜕卖了好几块钱。
  我娘立即笑着说:照吧照吧,你俩相好了一回。
  第二天光学生和老师就照了一天,第三天上村里的人才挨上号。照相时在村西头的联办中学大院里。轮到我和冷美玲照的时候,天快响了。照相师傅是个半老头,头顶上已掉光了头发,阳光照到他头上一闪一闪的。照相师傅喊道,天响了,都回家吃了饭再来照吧。冷美玲已挨到照相机跟前了,她忽然跑上前去,举着那张比火柴盒大点的缴费单子说:大爷再照一张吧,我天不明就过来挨的号,早晨饭也没吃。照相师傅看了看冷美玲,见冷美玲脸上淌着汗,便抬头对着人群喊:照完这张,坚决吃饭。
  冷美玲用目光找我,我就在她不远的地方等着,见势急忙跑上前来。照相师傅安排我俩坐在墙后面的一条长凳子上,墙上挂了一块蓝布做背景。那天冷美玲穿了一件白底小红花布料的半袖新褂子,我那件是去年做的。冷美玲的这件半袖衫是她三哥和她一起到公社门市部去扯的,做起来快一个月了,不管多么热的天她都舍不得穿,原来她就是要等到照相这天穿。
  我和冷美玲并排坐在那条长凳子上,照相师傅过来扶了扶我俩的肩膀,往里靠了靠,让我俩的头都稍微往里歪一点。他后退两步又看了看说别动啊,就快步走到阳光中那一个三支架照相机后面,只见他的光头顶闪了一下光,倏然钻进那块黑布里去,左手露在外面攥着一个带线的皮球,然后他又拱出头来对我们俩喊:不要动了,别眨眼,笑一笑。喳一声,好了。
  这之后,我和冷美玲几乎天天往学校里跑,在跑了二十多天的时候,终于等来了照片。二寸黑白照片,很清晰,上面的我是标准的小团脸,冷美玲是个标准的瓜子脸,每人扎了两个小散把儿,拃在耳朵边。我俩的嘴角都向上翘着,那是照相师傅喊笑一笑的时候立马调上去的。我们的目光带着几分好奇和探究的意思,那可能是在琢磨那个光头在黑布下鼓捣什么呢?
    照片共洗了三张,我要了一张,因为是人家冷美玲出的钱,另两张连同底片都归她了。现在看来,冷美玲的那两张照片,自己留了一张,另一张是送给郑志伟了。男女互送照片都是有些情意的表现,大概冷美玲当时那少女的情怀里是对郑志伟产生了朦胧的春意了,也或许是郑志伟首先对她表示过什么,向她要的?



  饭后,郑志伟邀请我们到他的茶艺馆喝茶,他的茶艺馆在这个酒店北边二百米处的路西面,三间二层小楼,朴素的黄色仿石板墙面,门头是灯管结构的字体:九龙春茶艺馆。估计是霓红灯的组成,晚上定会大放异彩吧。郑家庄村支书使癞蛤蟆吓过我俩的郑光辉一直陪伴着我们,来到茶艺馆的二楼开始品茶。郑志伟把我示意到另一间品茶室,让一个小姑娘过来给我泡茶,他说他回趟茶厂马上回来。我猜测他是回老家找那张老照片吧。
  我请文质彬彬的茶艺小姐出去,我说你泡上茶我自己倒就行。我倚到柔软的皮沙发上,闭上眼睛,我和冷美玲的那张合影又浮现在脑海中。冷美玲你真是薄命,如果你活着,如果你嫁给了郑志伟,这个茶艺馆的主人应该是你吧,此时出出进进的应该是你的身影啊。
  照相那年初秋的一天,我记得那天非常闷热,在屋里坐不住,俺全家人把饭桌抬到大门楼子下的荫凉里吃饭,外边还有点凉快。我们吃着吃着,就听到大街上有人嚷嚷:前河里淹死人了,是个女的……
  我家里的人都扔了筷子,跑到大街上去看,只见各条胡同里出来的人都纷纷朝村前跑,我也跟着人们跑去。我跑到庄前穿过一片杨树林子来到河边,看到人们又往下游跑,看样那个人是在下边淹死的。跑着跑着都住下了,前面河北沿上围了一大堆人,我挤不进去,却听见有人说,是冷家的小闺女,被水呛死了,手里还握着一条小鱼……天啊,我浑身一颤,难道是冷美玲吗?全村只有一个冷家,冷家只有一个小闺女!我的两条腿忽然一点劲也没有了,大脑一片空白。我伸手抱住了身边一棵粗粗的杨树,目光恍惚起来……。人们把冷美玲抬进庄里去了,我还在杨树林里蹲着,做梦一样。那天下午,我藏在家里没出门,晚上一夜也没睡着,总觉得白天的事是一个幻觉。第二天我听大人说,小孩就不火化了,今天就抬出去埋掉。不火化也好,但我们不是小孩了,我和冷美玲都十五岁了。今天我下定决心要去看看冷美玲,不看就再也没有机会看见她了。
  到了冷美玲家门口,我看见里里外外都是人,不光有大人,还有很多小孩。我和她那么好,有什么害怕的!我闭紧了嘴唇,走进栅栏门去。冷美玲东西向躺在院子里的一层麦秸草上,身体被卷在一张破苇席筒里,用一根稻草绳子捆着,她整个身子都看不见了,只看见筒后边里面有两只崭新的黑胶鞋底。我的心里猛然一酸,看样冷美玲是真的死了,我的眼泪毫无节制地哗哗涌了出来。我差不多快要晕倒了。这时有一个人一把把我拽到东墙根去,我一看是郑志伟。他眼睛红红的,满脸悲戚地和我并排站着,我听见他小声说:下午出殡,我要抬着她走!
    冷美玲没有被埋到东岭东坡的公墓里去,而是在前河南沿找了块高一点的土墩草草埋掉了。我闯关东要走的时候,曾经和郑志伟一起过河,找着那个小土堆,用双手去添上了一些土石,然后守在冷美玲的坟头边,默默地呆了半天。
郑志伟把那张照片交给我时,我的眼里再次盈满了泪水。郑志伟给我倒了一杯茶水,又给自己倒上一杯,然后坐到我对面的沙发上。
  他看我这个样子,自己也沉重起来,马上站起来把那杯茶水喝了,再慢慢坐回沙发上,两只手交在一起,忽然说:你知道冷美玲是因为什么死的吗?
  我看着他,只用眼睛等待。
  郑志伟说,我是听她三哥说的。那天她家里从老家那里来了两个国家干部,说是来落实一下情况,就要给他爷爷摘帽平反了。他们全家人都很高兴,中午留那两个干部吃饭。冷美玲高兴极了,为了多弄几个酒肴,冷美玲就跑去前河里去摸鱼。她不知道,前几天刚下过一场大雨,河里冲出了一些暗窝子,就这么着,到她被水呛死的时候,手里还紧紧攥着一条小鱼……。
  我摸起那张黑白照片,紧紧盯着冷美玲那张恬静的瓜子脸看,看,看。
  我抬起头对郑志伟说:咱给冷美玲立一块碑吧。
        郑志伟说:是呀,我也这么想。



    清明节这天早晨,东北岭东坡公墓里竖碑的有好几家。在太阳还没升起之前,这里已是一片鞭炮齐鸣,纸草飘飞,烟雾弥漫了半个天空。当太阳挂着一脸沉重的郁红看见我们的时候,这里的立碑祭奠仪式也都基本结束了。这时郑志伟打电话给我说,他已把冷美玲的墓碑拉到村前河南岸了,让我过去。我说好的,这就往那赶。
    大概是郑光辉在村里散布了消息,想不到前河南岸来了这么多人,差不多全村的男女老少都来了,很多人都带着铁锨,已经把冷美玲那个馒头大的小坟堆聚成了一座小土山。土山一边草纸那么多,像码了一个草垛。四周的空地上,密排着一趟一趟的礼炮,都是村民们自己买了扛来的。
     当“冷美玲之墓”立起来的时候,一个个礼炮炸响了,轰、轰、轰、、、、、、,每一声巨响都是在半空之中,我不知道冷美玲的灵魂现在何处,是在天上吗?这些声音能够告诉你些什么吗?我们这些活着的人的行为对你还有什么意义吗?而恰恰是早已死去了的你却给我们提供了这次温暖的凝聚、、、、、、此时正有和煦的东风吹过来,我忽然看见烟雾中飘荡起一些闪闪发光的小伞,打着旋在往天上飘!布布丁的种子都是秋冬季节飘飞而去的呀。哦,我明白了,这些原本都是些不成熟的花骨朵,现在是被这些礼炮震裂了,怪不得这些小伞看起来瘦瘦弱弱的,但它们毕竟飘飞了,带着那么一点点的美丽、梦想,向着碧空悠然地飞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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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送“福”

发表于 2011-7-3 15:56:32 | 显示全部楼层 IP:山东潍坊
看这些东西我眼晕。可见浮躁到了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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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妈妈新年送“福”

发表于 2011-7-3 16:56:29 | 显示全部楼层 IP:山东潍坊
“小说家”一个俺不敢妄评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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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元老

回头岸已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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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送“福”吉祥兔

发表于 2011-7-4 12:47:43 | 显示全部楼层 IP:山东青岛
好伤感的故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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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送“福”

发表于 2011-7-12 20:36:30 | 显示全部楼层 IP:北京
在伤感的故事中体味那个年代纯朴友谊,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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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9-3 13:02:46 | 显示全部楼层 IP:山东潍坊
《草原》2011年3期目录

访谈   衣向东  徐行者• 我们的生活充满小说    004       
          衣向东•  赵城金藏(节选)             013     

     故事   孙  凯• 在我们连队里(中篇小说) 035      

        园  香•  画中人(中篇小说)      051

              李奉智•  屁王(短篇小说)        066

              董增文•   蒲公英(短篇小说)     073

              马   车•   弥天大谎(短篇小说)   082

   力荐    李来兵•   天堂伞(短篇小说)      089

   诗情    李见心•   玫瑰之名(组诗)        096

              许   强•  一粒草籽,也有它微弱的光和爱(组诗)098

               交响乐•东方浩  宫白云邹晓慧  泉溪      100

               8090• 尘轩  何培牧 陈有膑 周大强

                     安静薇依  陈耀昌                108

     散记   李天斌• 虚构的怀念(外一篇)          113

              张玉洪• 院子里的生灵(外四篇)      119

              程  川• 秋天的怀念(外一篇)        124

              多声部• 蒋映辉李新立阿土          127

     论坛   苏堤春晓• 读诗笔记(节选)             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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