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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很英俊很伟岸，从小我就这么认为。直到几年前的一天，我坐沙发上看电视，爸爸从我旁边走过，我猛一抬头，看见爸爸走路，脚抬得很低，步子很小，那亦步亦趋的样子，让我的心狠狠地疼了一下，我才知道什么叫“蹒跚”，我想到了朱自清写他的父亲曾经用过的这个词，如今用在我的父亲身上，已是再恰当不过。爸爸老了！ 爸爸半生坎坷，脸上却看不到沧桑，只有无限的慈祥。每到逢年过节，儿孙们都回家，一大家子的人。看他的儿孙们在他面前晃来晃去，也不嫌烦不嫌累的，一会找这个一会拿那个，侍候他的子孙们，无怨无悔。他眯着眼睛，瞅瞅这个，看看那个，笑咪咪着嘴，看哪个都顺眼，全部表情就一个字，美！有时看着他的样子，我偷乐，幸亏还没培养出一两个大款大官的来，否则还不定怎么高兴呢。爸爸一共七个孩子，三男四女，二哥早逝，我们还有兄妹六人。除了小妹念书念到博士，还算多少有点可骄傲的资本，我们这些孩子都很平常，跟别人家的孩子也没什么两样，爸爸有什么可乐的呢？难道就是孩子看着自己的好吗？ 爸爸十八岁还没成家我奶奶就去世了。当时他和我的妈妈都考上了诸城师范，因为奶奶的突然去世，两个人都放弃了学业，他和妈妈匆忙结婚，爸爸参加了工作，妈妈留在村里照顾家。爸妈是自由恋爱，当时在村子里那可是第一对，也算是郎才女貌、珠联璧合的。 爸妈婚后很幸福很美满，妈妈生了我们兄妹五人。据说，他们从来没吵过架没红过脸，爸爸的好脾气和妈妈的好涵养，让家充满了温馨。那时爸爸在城里工作，隔段时间才能回家一次。我记忆中，每当爸爸回家，我家就有好饭吃，也只有爸爸回来了，妈妈才舍得做好吃的改善生活。 我的妈妈是个很完美的女人，这点村里的老人们可以作证，她善良、正直、豁达、又很理性。我们小时候在外面被人欺侮了哭着回家，往往会挨妈妈的打，挨打的理由是：跟你说过不要跟他玩，为什么不长记性？就打你这个不长记性。这种教育方式的直接后果是：我们凡是遇到不喜欢的人，都敬而远之。同时也都认同了这样一个理，不能改变别人只好改变自己。孩子的性格，受母亲的影响是最大的，这点我从来都不曾怀疑过。 爸妈同岁，妈妈去世时只有四十二岁，刚好是我现在的年纪，当时我六岁。我还记得妈妈去世时爸爸那捶胸顿足的哭泣，那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悲痛欲绝，许多人搀着他跟在妈妈的棺材后面，他嚎啕大哭，嘴里只有一句话：“我上了天理了上了天理了”。 妈妈去世后，村里的老人们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婚姻不能太美满了，太美满了不长久！两口子不能合得太好了，太好了不到头！ 妈妈走了。我们兄妹五人，哥最大，十八岁，我最小，六岁。爸爸看着眼前这堆孩子，不愁吗？他还得回城里上班，日子咋过？ 我的两个姑姑轮流着回来照顾我们，这不是长久之计。 那年春节刚过，我的继母来了。 爸爸的日子并没有因为继母的到来而好过。 继母娘家距离我们家一百多里地，家里还有一位老娘和一个光棍哥哥，她的晚婚也与她哥没娶到媳妇有关。现在想来，可能没有孩子是爸爸当时选择她的唯一理由了。 继母在我们家住不下，经常回娘家。一般说来在我们家住一个月，回娘家住一个月。在她回娘家的这一个月里，爸爸的心是揪着的，最起码他得骑自行车回去两趟看看他的孩子，那是六十里路。 继母没文化，性格偏执倔强，言语不多，待人接物不冷不热，这与我妈妈的热情爽快正好相反。我经常记得爸爸回家，她跟爸爸赌气的情景。她把爸爸关到房门外，一个人躲在屋内，饭也不做，也不吃，任爸爸怎么叫唤就是不开门，我们几个躲在另一间房内不敢出声。因为什么，当时我们不懂，现在想想大概是因为我们几个做了她不满意的事，她不愿直接管我们而去折磨我们的父亲吧！可我们的父亲竟然不曾因此打骂过我们，也难怪她会生气！我还记得那次她回了娘家，哥哥姐姐都上学去了，爸爸回家，在里屋一个人大哭时的情景，他念叨着我的妈妈为什么扔下他不管……现在想来，那是怎样的对现实的无奈和对死者的伤悲啊！ 我们的家，由天堂变成了地狱。 继母不去生产队干活，除了回娘家，就是在家呆着，后来就生了我的妹妹和弟弟。哥哥姐姐学也不上了，在生产队里挣工分。爸爸的工资还要支付继母住娘家的费用，继母仍然满腹委屈！ 那段时间，爸爸的眉头是锁着的。 爸爸的咳嗽很响亮，每当我在街上，听到爸爸的咳嗽，我就兴奋的跳起来，爸爸回来了。小时的我总是蹦蹦跳跳地跑回家搂着爸爸的脖子亲个够。我还记得爸爸睡觉时搂着我的情景，爸最心疼我！继母不在时，爸爸捏捏我的棉衣棉裤，问我冷不冷，见着了爸爸，我忘记了冷。 坎坎坷坷地，日子难过也过来了。爸爸最放心不下的我，除了个子矮了点，也没缺什么，鼻子眼嘴的，都全乎着。 倒是我的二哥，得病了，骨癌，查出来三个月后，就不治走了。当时爸爸请了个大夫，在家住着为我哥熬药，有一味药是蛇皮。爸爸就去野外找，去坟地里找，最后在我妈妈的坟头上找到了一条蛇蜕下来的皮。爸爸当时的心情，真是又悲伤又欣慰，他看到了一线希望，妈妈也在帮他，或许我哥有救了。然而，爸爸的希望还是破灭了，哥还是走了。 爸爸又经历了一痛，中年丧子。这次我记得爸爸又哭了，我哭着说：爸，你别哭了，你还有我们！ 老天有时也不公平，其实我的爸爸是天下最善良的人！ 后来，我们都长大了，日子也好过点了。再后来，我们该工作的工作，该结婚的结婚，该生子的生子。到了现在，就成了一大家子的人。我们同父异母兄妹六个，紧密团结在爸爸的周围，没有出产特好的，也没有出产坏的，这也让爸爸很开心很满足。 前年时，我回家，突然发现爸爸那么憔悴。 我说：爸，你瘦了。 爸说：哪里，没瘦。 继母说：瘦了，你爸瘦了十拉斤。 我急了：爸，你没觉得哪里不好受啊？ 爸：没，哪有不好受的地方！别听你娘瞎说，眼涨！ 我说：不行，明天去医院检查一下，你在家等着啊，一早我就过来。 我和哥陪着爸去了医院，检查的结果还算理想：糖尿病，还不算太严重。 我排队交钱，爸爸非要用他自己的医疗卡，说他卡上有钱。我说不用，用我的。用他自己的钱给他看病，我心不安。我得让他体会到我们对他的关爱，象他爱我们一样。 自从我们家搬到城里来，继母就把她的老娘和哥哥接到了我们家。她的老娘十年前去世了，直到今年她哥哥也去世了，爸爸和继母才算真正得到了解脱，爸爸也已经七十八岁，继母也七十四岁了。继母侍候她哥，比侍候我爸要周到细致。继母可能有她的理由：我爸有儿有女的，有人疼，她哥无儿无女，无人疼，所以她要待他好一点。不管这理由对不对，反正这让我爸和我们做儿女的很不舒服，不舒服干不舒服，该怎样还怎样。这事也没法说出来理论，何况我们那个舅也是个挺善良的老人，也挺可怜的，总不能伤害人家不是。爸爸唯一能做的，就是“忍”。 我一直担心我舅去世，会让继母生活失去重心，事实是我错了，我发现她的精神空前的好，跟爸爸的感情好象变得比以前还好了。我突然明白了一件事，继母她这是真正地解放了。她的老娘和她的哥哥，是她上辈子欠下的债，这笔债，她到七十四岁才还清，她也是不得已的，她在她的亲人和爸爸之间，受着双重的压力，她的日子也并不好过，虽然她对得起了她的家人，可她有愧于她的丈夫，这种愧疚感使她和爸爸从来就没有平等过，所以她也就没有真正的幸福过，当然爸爸也一样，这都是命。 我的儿子从小是爸爸带大的，爸爸也是打心眼里喜欢他。那天我把老师给儿子的练笔本上写的一段评语拿给他看，把老爸美得见了人就显摆，我说：爸，他的优秀是随了你的，孩子就是谁带大的随谁。尽管爸爸客气着说：我也没这么优秀。但我分明看见爸爸的脸上洋溢着快乐。 爸爸一直住着平房，冬天取暖一直是用土暖气。而我们都住着集体供暖的新楼房，每当想到老爸运煤生炉子的情景，我就心酸，真不孝啊！可我只是一工薪族，真的无力再买一套房子。那天我说：爸，我大舅也去世了，你和我娘今年冬天去我们几家轮着过吧，别在家弄煤生炉子的了，怪冷的。爸的心思我没琢磨明白，当时他抬起头，小心地看着我：俺今年就不去了，要不俺明年再去不中？我狠狠地说：不，今年就去。在家生炉子弄得尘灰暴土灰头土脸的，手都冻裂了口子，还没受够啊！想想其实老人家也是怵啊，必竟不是在自己的家啊！ 我很害怕一句话：子欲孝而亲不待。我的老父亲已经快八十岁了，他还没享几天福呢！我也还没有好好地孝顺孝顺我的老爸，愿老天能体恤我的心意，让我的老父亲就这么一直健健康康的，我将感恩不尽！ | 
狗仔卡
发表于 2011-6-26 09:56: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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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11-6-29 11:14:3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