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在和宇文秀的书信交流和语言交流中,对杜维佳的称呼一律为“小佳”,宇文秀这样称呼,我这样称呼,我女朋友也用这样的称呼,虽然她们没有见过面。因了一双鞋子,竟然拉近了女人的距离,谁说女人与女人之间是天生排斥的呢? 寒假的时候,宇文秀回来,我们就有机会畅谈,话题当然主要是围绕小佳展开。他说,这身西装是小佳买的,这件羽绒服是小佳买的,这双皮鞋是小佳买的。当然那架相机就不用说了,我早已知道。我糗他说,你找了个富婆啊,怎么让我觉得有卖身求荣的感觉呢,然后我故意冲他做呕吐状。他一脸失落的神情,很认真地说,这正是我苦恼的啊!小佳的父亲在老家是有名的医生,家里坐拥三层楼的诊所,算是当地的富户,膝下就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女儿花钱自然不会在乎。小佳给我买衣服,买学习用品,每月还给我不少生活费,真是让我汗颜,甚至觉得伤自尊。你说,我一个大老爷们儿,脸往哪儿搁?真他妈的成面首了,无地自容啊。 我装出西方神父的神情,一本正经地说,宇文秀,看在上帝的份儿上,你实话告诉我,你会一生一世爱小佳吗? 会! 那小佳会一生一世爱你吗?想好了再回答。 宇文秀迟疑一下,认真地想了想,然后肯定地回答:会! 我说,这不就结了嘛!既然相爱,还顾忌什么?只要你小子今后乃至永远,始终不渝地对她好,别让自己的心灵背负十字架,又有什么可羞愧的呢? 任我怎么劝导,宇文秀还是有心结。他说他和小佳在一起的时候很累,有种谦恭和卑微的感觉,得处处小心翼翼。他形容说,他们的感情像一件精美的瓷器,擦拭的熠熠生辉,光亮洁净,要好好呵护,万一不小心,让它蒙了尘或者开了瓷,那将会万劫不复。 我不以为然,因为我理解不了他说的谦恭和卑微。我跟我女朋友开始的时候,我只是给她写了个条子:看上你了,交个朋友吧,不是普通朋友那种,盼给个明确答复。三天没见动静,我直接找上前去问:考虑的怎么样了?中就中,不中就不中,我看你也不是那种黏糊人,别磨叽,给个痛快话!抽一支烟的功夫,三下五除二,让女友丢盔弃甲成为我帐下的俘虏。 张爱玲说:喜欢一个人,会卑微到尘埃里,然后开出花来。这话我不太懂,估计宇文秀会懂,我期待他们快快开出花来。宇文秀是个有理想和抱负的青年,骨子里特别渴望成功,所以,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才是他人生的最重要目标。志存高远的年轻人,在没有成功之前,往往会让人觉得另类和不踏实,我时常替他捏把汗。 宇文秀上大三的时候,我写信问他,对小佳完全占领了吗?他说还停留在拉手拥抱接吻的初级阶段。我说你得赶紧在她身上盖上你的橡皮图章,始终不盖章,她会以为你对她的感情不深,时间久了女人会幽怨的,爱情的最高境界是双人合一。当然,前提是必须负责任,始乱终弃我也不赞成不提倡,那样就是耍流氓了嘛。 宇文秀在这方面有些迟钝和不开窍,但心里其实早就蠢蠢欲动了,只是碍于面子,迟迟不好下手。他告诉我,他同宿舍的一个学兄,周六总是带女朋友回他们宿舍过夜,弄得他和其他同学只好四处借宿。有一次,生活辅导员上午去查宿舍,九点多了,那老兄宿舍门也没栓,还和女友在白罗帐里不胜情,全没把闯进来的辅导员老师当会儿事儿。辅导员自己先红了脸往外退,那老兄竟忿然光着上身坐起,用手指着辅导员老师叫嚣:鞠玉川,你给我把门带上!宇文秀在向我讲述这些的时候,完全是一副羡慕的表情,不带任何谴责。 后来,宇文秀告诉我,他和小佳终于瑶台月下,暗渡陈仓,那事儿成了。虽然道路艰难曲折,总算是取到真经,功德圆满。我替他欣慰,尘埃里的花,在他们的花季里适时怒放。那些无处安放的青春和骚动不安的清白色液体,终于有了安稳之地。剩下的,我就是祝福他们终生走好。 宇文秀毕业后留了省城,那时我已经结婚了。他来我家做客,我一眼看出了他脸上的落寞,人整个瘦了一圈,我以为是为找工作的事儿操劳的。他说不是,是和小佳分手了。我妻子说,小佳那么好的人,怎么舍得分手呢?我心想,你又没见过杜维佳,瞎问什么呢。宇文秀说,天不随人愿,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要怪只能怪缘分尽了吧。我们沉默了许久,都不说话。相爱的人分手这种事儿,当事人不愿意说,最好别去细问,一旦碰触到心底的某根神经,会令当事人很痛楚。其实,凭第六感觉,我早就觉得他和杜维佳的事儿玄乎,世上只有藤缠树,有谁见过树缠藤呢?在宇文秀还没能成为大树之前,有哪个女孩子愿意花费时间和精力去等待呢?反过来,要是把宇文秀移栽到花圃里,那他就长不成大树了,最后也未必会有女孩子来缠他。胡杨树,只适合生长在沙漠里,与沙棘为伴。 用“缘分”一词,便可以轻松解释世间的所有聚散离合,而不必追寻过多的细节内幕。“缘分”真他妈的是个好词! |